展长生随捉随喂,喂饱后便将母兽放回巢穴,小至野兔,大至猛虎,因有展龙协助,俱是手到擒来。
    那婴儿吃得香甜,几日将养下来,竟然白胖了几分。
    展龙曾问他,如何给这婴儿取名,展长生犹豫许久,方才道:“他是夏元昭之子,纵使日后再不复见,总不至连父亲都忘记。自是要姓夏的。”
    彼时展长生望向路边梧桐路,金色枯叶瑟瑟,有若一片黄金纷乱落在树梢,低声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他父亲是人中龙凤,盖世英雄,只愿他这一生也无愧先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如唤作夏桐生。”
    这婴儿仿佛知晓自己有了大名一般,朝展长生欢喜伸出手来。展长生轻轻握住那婴孩小手,竟体会出几分为人父母的沉沉喜悦。
    展长生两世为人,前世唐国盛世安好,他过得亦是平淡无奇。今世却历经颠沛流离,家破人亡,同胞惨遭屠杀的惨剧。不觉间竟磨练了道心,为他修仙之途扫平阻碍。
    此时二人却皆不知晓这番前因后果,只自空中远远望见一座巨大城池出现在荒原上。
    展龙道:“天孤城到了。”
    他在距离天孤城尚有半日路程之地降落,行了片刻,就有个小镇,已是天孤城势力范围。
    此间百姓,人魔混居,其中人族无论衣饰习俗,同长宁州并无二致。蛮夷妖魔,或是红发赤瞳,或是头生犄角,奇形怪状,各有不同。然则彼此相安无事,并不见争端。
    展龙领他行至镇南一座大宅附近,朝黑漆大门一指,“就在这户人家中。”
    话音才落,就见大门一开,几个家丁推推搡搡,将两人推出门外,为首管事尖嘴猴腮,傲慢道:“我家主人眼界阅历何等开阔,岂是尔等草民随意拿个假货就能糊弄?这二两银子乃我家主人心善,怜你一家老小出门不易,特意赏的。速速离去,若再纠缠,就抓去见官!”
    一众家丁耀武扬威补上几脚,方才关上大门。
    那被踢出来的二人,皆是穿一身葛布短褐,打着补丁。一人白发苍颜,年事已高,另一个却不过十二三岁,应是祖孙二人。
    展长生六识敏锐,自是看得清楚,那祖孙二人蓬头垢面,泪痕未干,神色愤懑,手上粗茧厚重,显是习惯了田间劳作的农户。
    那少年正忍住疼痛,搀扶祖父起身,蹒跚离去了。过往行人竟不敢出声,只远远绕开了事。
    展长生终究谨慎,并不上前,只在街对面寻了个茶楼雅座坐下。他与展龙衣着富贵,虽怀中抱着婴儿,那茶楼小厮也不敢多看,只为二人送来上品绿茶同几样精美点心。
    展长生取出碎银赏了小厮,装作漫不经心问道:“我方才上楼时,见对面人家纠纷,却不知是何事?”
    那小厮收了碎银,左右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只怕有所不知。这位夏侯员外乃是天孤城魔王的远亲,佩青镇的土霸王。那老丈姓杜,家住宝芪村。家境贫寒,早年丧妻,儿子战死,媳妇病故,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孙儿,他想要送孙儿到天孤城进学,便将家传的紫金葫芦取出售卖。夏侯员外却一眼看穿那葫芦不过是个赝品,只没收了事。杜老汉如何答应?故而起了争执,这已是第二次了。”
    那小厮却也健谈,随即洋洋洒洒说了许多,面上听来不过是些逸闻,细细品味,却俱是夏侯员外欺男霸女、鱼肉乡邻的斑斑劣迹。
    展长生不由失笑道:“你这般能言善道,倒也有趣。”他便再赏了那小厮一块碎银,那小厮自是喜孜孜收了,“佩青镇依附天孤城过活,平日里岂敢作声。小的因见公子眼神清正,诚实可信,是个君子,这才敢多说几句,公子勿怪。”
    这小厮末了,竟还不大不小,拍了几记马屁。
    展龙原本沉默饮茶,一言不发。如今闻言,不由眉头微挑,问道:“他是君子,我却是什么?”
    那小厮一听那人开口,便觉寒意几乎裂胆,险些牙齿也磕碰,惨白一张脸,战战兢兢道:“这、这位公子,自自自然也、也是君、君子。”
    展长生见他吓唬小厮,忙令小厮退下,方才温言唤了一声:“师兄。”
    展龙冷哼,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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