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引导下的促膝长谈,令杨洛尹又理所当然地留下了布莱恩。他甚至十分君子,主动礼让床位给男人,即使男人表明了能约车接送,或两人能一同盖棉被纯睡觉。
    「你就放心睡吧。我比你矮,睡沙发就好了,一个晚上没关係的。」杨洛尹当时挥了挥手,大气道。
    「你确定?」布莱恩问,有些愧疚。
    原称时候不早该离开的是他,与艾伦展开话题的也是他,现在抢了床位的人还是他。
    「确定啊,这么晚了你还是留下比较安全。你上次的牙刷还在,你可以用。」杨洛尹确认。
    原留下牙刷打算废物利用,没想到今晚再次派上用场。
    「啊,我的意思是,我原本打算把牙刷用作清浴室瓷砖缝隙的,不过还没用,很乾净,你可以用的。」杨洛尹赶紧解释,深怕令男人误会他留着牙刷心怀不轨。
    「没事,谢谢你。」布莱恩失笑道,接受了艾伦好意。
    他与艾伦初遇时那使尽浑身解数诱惑人的模样,到现在的小心翼翼,已相去甚远。
    是因説开了,所以努力保持距离吗?布莱恩不得其解,满受酒精影响的大脑也不容他多作深思。
    两人在同个空间内,不同家俱上,度过了这一周末夜晚。
    一阵细微但清脆的关门声使得布莱恩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依旧昏暗的房间。他睡意浓烈,吸了吸鼻子,翻过身后便再陷入梦乡。
    杨洛尹此时已洗漱完毕,出门将房间锁上。他手里拿着礼袋,是给秦老师孩子们的小礼物。他拿出手机打段短信给布莱恩后,便走出了公寓大楼。
    四月底的早晨寒冷依然,但真正严冬已过,在阳光来不及照耀的地方,仅有浅薄冰霜拥抱它。
    杨洛尹不愿吵醒男人,安静离开了。在发动车中等待暖气產出,他仰后脑袋,闭上了眼,梳理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
    他可曾不分轻重,过于曖昧?昨晚在气氛的烘托下他喝得有些多,明明知晓自己説了什么,做了什么,却也如被层迷蒙雾气笼罩般,无法具体解析细节。
    他总是这样,在和旁人交谈后,总会再三反省自己是否有何不当之处。明明他已告诉自己别太在乎旁人对自己的目光或评价,他依旧无法阻止这下意识的自我审查。
    别想了,别再想了。他与布莱恩做朋友乃是简单肤浅地欣赏他的颜值罢了。再多的,他不会拥有,男人始终也不会与他在同个世界。但不得不説,能经常获得机会和赏心悦目的男人来往,他心中多少是有些激动的。
    一声响亮短信提示,敲醒了杨洛尹心中弯弯绕绕。他垂首,打开了手机查看短信。
    「希望你还记得我,我是大卫.陈。我们能谈谈吗?」
    杨洛尹眉头微蹙,困惑地注视陌生号码,又读了短信一遍。
    最终,他回:「谈什么?」
    刚点下发送,他便马上收到回信:「谈以前的事,以及想和你道歉。」
    轻笑了声,之中甚至参杂讥讽,他回:「我接受你的道歉。谈谈就免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联係我。」
    将毫无情感的短信发送,杨洛尹封锁了号码,一手覆上档杆,车子缓缓退出停车处。
    当布莱恩再次睁开双眼时,房间仍旧昏暗,但耀眼阳光却已鑽入窗帘缝隙。他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将目光移至床旁沙发。
    是空的,房间内也安静异常。他有些纳闷,又望向不远处的浴室。浴室大门敞开,透露黑暗,无人在内。艾伦呢?
    他随手拿起手机,手机中有两则短信等待读取。其中一则,来自艾伦。
    「不好意思啊,我和别人有约,先走了。肚子饿了厨房里有东西请你自取,离开时把门反锁就好。」
    摇了摇头,布莱恩咧嘴一笑,这男人还真信任他。
    又读取了另则短信,是他父亲发来的。
    「母亲节要到了。如果你不想回家没关係,我和你母亲能和你约在餐厅见面吃饭庆祝一下吗?或过去你家庆祝?我最近学了怎么做法式咸派,很好吃的,想让你试试。」
    不知为何,今早凌晨的谈话令布莱恩对父母消散了一丝烦躁,他答復:「不用那么麻烦了,就在餐厅见面吧。」
    许是父母对于儿子的同意感到兴奋,再发来的短信使人明显感受到:「太好了!你那天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们,我们一订好座位就传消息给你。」
    秦月怡开了门,迎接她的是满脸笑容的男人。
    「秦老师好!」杨洛尹活力充沛地道了早。
    「早啊艾伦,进来吧!」秦月怡亲切回,退了身,让男人进屋。
    不同以往,诺拉并未上前奔向自己,甚至连个影子也没见着。杨洛尹一楞,转首望了女人一眼。
    秦月怡神色黯然,有些憔悴,她满怀歉意回视男人,摇首。
    頷首,杨洛尹抚了抚女人后背,和一旁的男人与小男孩悄声打了招呼,便径自上了楼,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微微敲了房门,杨洛尹问:「诺拉,我能进来吗?」
    房内毫无声响,但杨洛尹不气馁。
    他靠着房门坐下,再説:「我最近作了首歌,给你听听看好不好聼,可以吗?」
    自顾自地哼起曲子,杨洛尹弯着手指敲响房门用于伴奏。
    一曲哼罢,房内除了窸窸簌簌的幽微声响,房门依然未松动。杨洛尹再次张口,开始了另一曲的歌唱。
    当他唱得口乾舌燥,想不出下首曲子要唱何时,房门轻巧地开了。
    「对不起……」诺拉垂下目光道歉。
    「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杨洛尹篤定説道,将女孩纳入怀中。
    女孩拥抱了他几秒,转身让男人进房。
    女孩床上坐下,鬱鬱寡欢,杨洛尹安静陪同,不发一语。两人就这么坐了好一会。
    「我不喜欢被排挤。」诺拉暗喃。
    「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杨洛尹柔声问。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可是感觉还是很糟糕。」女孩未道明原由。
    「嗯……就算表面再坚强,心里还是会难受的呢。」杨洛尹頷首叹气,附和。
    「我很怕。」女孩犹豫,再悲伤说道:「我发现大部分的好朋友,暑假后都不会和我读同样的初中。」
    「初中嘛,是另一种开始。你会失去一些朋友,也会认识一些新朋友。」杨洛尹表达。
    「如果交不到新朋友怎么办?」诺拉质疑问道。
    「你?交不到朋友?」杨洛尹惊奇道问,睁大双眼。
    杨洛尹舞动双手,再问:「你是智勇双全,美丽非凡,世上独一无二的诺拉,怎么会交不到朋友?!」
    男人举动夸装,逗笑了女孩,她说:「我知道你要説什么。积极主动!」
    「哈哈,那是我的招牌动作。你当然不想学就不用学,不过我觉得好用。」杨洛尹答,回予笑容。
    「我真希望我能和你一样,无时无刻都自信满满。」诺拉黯淡回。
    「那也是因为有人给了我自信,一点一滴迭加而成的,而且你知道是谁。」杨洛尹道,眼神含笑紧盯着女孩。
    「那时候我好像才五岁,根本都不记得了。」诺拉被瞧得有些羞涩,坦言。
    「我记得就好,我会永远记得。你也知道我的见解,面对新的人,自信是关键。其实每个人无时无刻都有自卑的一面,所以大家都喜欢和有自信的人来往,这让他们感觉能从这些人身上沾染上那种自信。」杨洛尹拍了拍女孩后背,再道:「你所经歷的一切,好的坏的,就像一把锋利刀刃,它或许曾经捅了你一把,可是如果你允许它的话,它也能把你塑造成最佳版本的你。」
    深奥的发言令十三岁的诺拉难以理解,但她试图瞭解。她頷首,沉思了会。
    良久后,她坦诚:「我期待国中,可是很怕再被排挤。伤心的时候,也很难像你一样从那种情绪中走出。我不像你説得那么勇敢,也不像你一样勇敢。」
    「勇气和自信同样是点滴纍积起来的,一步一步来,不用心急。至于伤心……或许我是冷血动物吧,对我来説,让我难过的人不足以让我悲哀太久,因为他们不配!」杨洛尹除尘般一手拂了拂肩头,不屑的神情又使女孩咯咯笑开。
    「你才不冷血!」诺拉随即反驳。
    「你这样夸奖我,那我只好讚同嘍!」杨洛尹俏皮眨了一眼,和女孩说。
    两人微笑对望,方才有些低落的氛围逐渐平缓。诺拉再度开口,叙述在校园中发生之事。
    待诺拉与杨洛尹下楼时,两人已有説有笑,女孩情绪明显缓解。秦月怡夫妇看在眼里,口中未发出声地和男人道了谢。
    午餐过后,杨洛尹陪伴秦月怡坐在钢琴前。杨洛尹今天选择弹奏旋律明快的曲子,再度以音乐鼓舞今早心情不佳的女孩。
    「哎呀你説説为什么诺拉不喜欢跟我们谈心,可是你説的话她都比较会听呢?」秦月怡酸溜溜道,纵使状貌从容,未有恼火之意。
    「因为你们是她敬爱的父母,而我是超酷的同辈,比较没代沟啊!」杨洛尹边弹琴,边道出女人已知晓的答案。
    秦月怡噗哧一笑,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吁了口气,女人再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过得还好吗?」
    杨洛尹未立刻答復,将手里曲子弹完后,才道:「今天早上,大卫发了封短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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