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轻叹一声,他用手慢慢抚摩着连江楼苍白的脸庞,他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觉地微颤,睫毛下的两只红眸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池水,漾起层层温柔的涟漪,三十多年前的那一个风雪之夜,初生的他看到这个男人撑着伞徐徐踏水而来,黑眸,黑发,神情如水,与周围的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副令他永生不忘的画卷,而那一刻的感觉也就此烙在灵魂深处,于此时重新漫上心头,师映川仔仔细细地审视着身下这个注定贯穿自己整个人生的男子,对方的平静,那种坚毅之美,那淡漠生死的从容,都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唯一已经不同的就是他已不再是隐忍深沉的赵青主,也不再是居于大光明峰的绝顶强者,此刻的他,是被剥夺了力量的雄狮……师映川微微闭上了鲜红色的双眼,用手轻柔地抱住了连江楼,他低声说道:“你注定是我的……知道么,曾经我想要以自己的力量为你开辟出一片天地,可以任你翱翔,但你辜负了我,让我伤心绝望,江楼,你真的是个混蛋,你做的那些事,不可饶恕。”
    说到最后,师映川两道眉毛已经竖起,宛如两支长刃一般,寒意森然四溢,他看着连江楼的面容,平声说着:“从前我曾经想过与你白头到老,虽然后来事情的发展与我想象中的不同,不过这结局似乎还是差不多的,你终究还是永远属于了我,那么现在,就让我彻底把你变成我的罢,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仪式,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尽量放松自己,配合一些,否则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说着,师映川抬起身来,他嘴角微扬,露出笑容,他太美太过华丽,额心正央的怯颜犹如一痕殷红的血迹,使他在出尘脱俗之余却多了几分不可方物的妖异感,只见他手一翻,掌心里就多了一只小小的玉盒,师映川打量着面前寸缕未遮的男体,如同一头野兽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满意起来,感慨道:“很美的身体啊……”
    刻意放轻的话语听起来有着惑人的力量,师映川的目光也随之微微灼烈,他动手分开连江楼的腿,那优雅从容的举止如同一位最高贵的帝王,既而他屈着膝跪在连江楼的两腿中间,一手环拥住男子精瘦结实的腰身,稍微抬起对方的上身,让那光`裸的胸膛毫无保留地靠近了自己的头部,先是在男子那凉薄无情的唇上一啄,然后略低了脑袋,一口叼住对方胸前的微突,狠狠吸啜起来,他的动作并无分寸,与‘温柔’二字完全贴不上边,只是如同一头饥饿了许久、正拼命吮吸母兽乳`头的幼兽一般,毫不留情地啃嘬着嘴里的肉粒,就好象这里面会有让他整个人得到满足的甘美`乳汁似的,是一种微带凌虐的行为,师映川用力吸着,不时变换着角度,当然,如此粗暴的举动带来的决不会是快`感,连江楼略略地皱起眉心,胸前那点突起的肉粒被吸得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他很清楚这是师映川的亵戏,一种报复,不过这样的疼痛对生性悍厉的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因此连江楼除了皱一皱眉头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但显然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当师映川嘴里尝到淡淡的腥甜味道时,他便不再继续下去,吐出了口中已经被吸破的乳首,他用鼻子深嗅着连江楼身体表面的气味,鼻尖顶在对方的胸前,原本放置在连江楼腰部的手也顺势往下滑,修长的手指紧掐着那弹性绝佳的臀,轻声地冷笑:“我很早以前就对这里觊觎不已了,幻想着它到底是什么滋味……你前面的第一次我早就拿到了,那么现在也该到了我给你后面开`苞的时候了,你说是不是?对此,我相当期待。”
    说完,不等连江楼有任何反应,师映川就已把人紧紧扯进自己的怀里,他表情凶狠地不停吻着男人漆黑的鬓发,间或啃噬着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肩颈,两只手则在连江楼身上胡乱地四处揉搓抚摩,放纵自己去摧残破坏,仿佛是想要把这个人撕成碎片,直到暂时满意了,师映川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他一只手掐住一团结实的臀`肉,另一只手则抓在男人的胸脯上,指尖捻住那颗被吸得微微渗血的肿胀肉粒,脸上满是邪气地轻笑道:“你的屁股很好摸,摸起来真是够劲儿……好了,接下来才是好戏上场了,连郎,我得提醒你,如果不想吃更多的苦头,那么就得尽你所能地讨我喜欢,把我伺候舒服了,不然我保证你下面这张小嘴儿整整一天都别想能闭上,你信不信?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反正遭罪的只会是你自己而已。”
    师映川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左手就扣在了连江楼的腰侧,而右手则是绕过了臀,强行钻进臀部与床榻之间的空隙,将指尖探入深处,去摸索藏在中间的那个小小的洞口,连江楼顿时身体绷了起来,师映川感觉到对方的抗拒,就低低笑了起来,投注在连江楼身上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炽热,眼里释放出强烈的光芒,仿佛能把人焚烧殆尽,一时间师映川的凤目中透出近乎妩媚的妖色,他紧盯着连江楼,嘴角勾起挑逗式的笑色,双颊淡红,毫不掩饰内心深处想要肆虐的渴望,说道:“只是这样而已,你就受不了了吗?那么接下来你可要怎么办呢……”
    师映川的眼瞳呈现出血色的猩红,俊美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着兴奋的红光,他洁白的指尖并没有立即进入到男人的身体,而是顶在入口处,体味着那里的本能紧缩,男人这样的反应让师映川不禁笑了笑,与之同时,他掐在连江楼腰部的左手开始下移,抚摸着对方那光滑紧实的大腿,一面无声地勾了勾唇,挑逗道:“连郎,原来你这里居然这么敏感呢。”连江楼流云般柔滑的黑发散在身后,脸色因为伤势未愈的缘故而有些苍白,但尽管如此,尽管已经处于最不利的境地,连江楼的神情也依旧不见半点紊乱,他无视师映川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只淡淡说道:“……你既然要做,那就快些做完,我的伤还没好,需要休息。”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连郎?”师映川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眯起眼,突然间就将连江楼推倒在榻上,他看着面前这具健美高大的身体,低沉地笑了起来:“我记得赵青主的身体和你现在不一样,看起来要清瘦文弱一些,不过我并不介意这个,我只在意你的屁股里面是否足够紧,足够热……”师映川嘴里说着这样下流露骨的话,手上的动作也蛮横起来,他毫不费力地掰开了连江楼的腿,让那两条极长也极结实的腿大大分开,师映川遏制着浮躁急切的情绪,按捺住想要立刻占有这个男人的冲动,他伸手捉住连江楼的男性象征,低下头,几缕长发就垂在了连江楼身上,他猩红的舌头探出来,轻轻在顶端舔了一下,看着那里渗出点点湿润,嗤笑道:“这样就真的湿了呢……告诉我实话,在没有我的时候,你有没有自渎过?”
    湿润滑腻的舌头在男性最敏感的地方恣意舔过,顿时带起无法克制的强烈刺激感,如果换成其他人,连江楼还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偏偏是师映川,是这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此刻对方这样狎昵的行为,立刻就唤起了曾经的那些旖旎记忆,让身体记起那些快乐,如此一来,怎么还能继续无动于衷?连江楼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更黑的颜色,但他没有任何明显反抗的举动,因为很清楚这只是徒劳而已,不过他的这种沉默并不是师映川想要的,师映川挑了挑眉,神色玩味,声音粗哑地说道:“……不回答吗,那我只好自己亲自检验一下了。”
    话音未落,师映川已经将脸越发凑近到连江楼的双腿中间,他用力地抽动着鼻子,嗅着属于这个男人的独特气味,他一面闻着这种令人兴奋的肉香,一面仍然用指尖去摩挲轻戳着对方藏在臀缝深处的入口,反复地揉摸,享受着那里在自己指下的微弱抽缩,这样不知道究竟算是爱抚还是侵犯的行为让连江楼有一种微微的反感,但他只是皱眉,看着上方绘有精美图案的床架,不过这样的反应却让师映川凌虐的渴望越发强烈起来,他索性用手握住连江楼还没真正抬头的男性象征,以熟稔的手法开始揉搓,他揉得很来劲儿,一面轻启菱唇,笑着呢喃道:“你忍不了的,在我面前,你怎么可能忍得住?除了彻底投降,你别无选择,不是吗?”
    这是最残忍又最甜美的折磨,但更可怕的是,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很快,正当连江楼的身体已经彻底紧绷起来之际,师映川突然松开手,紧接着,张口就将那物整个儿地含住,与此同时,他两只手绕到连江楼的臀部,张开的双手强行包覆住结实的两瓣臀,十指用力抓捏住那里,不让对方有任何躲避的余地,连江楼顿时紧蹙起浓黑的剑眉,宽厚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最脆弱的部分被那温暖的所在包围,对方的口腔湿滑而温暖,那一次次极具吸吮力的绞缩令他不能自制地产生悸动,并且通过明显粗重起来的呼吸暴露了这一点,此时加诸在他身上的是至高无上的享受,这狎昵而密切的接触,让气氛变得暧昧,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强效的催`情剂,连江楼闭上眼,不是逃避,只是让自己保存体力而已,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对此他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因为这毫无用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接受而已。
    强烈的肉身刺激以及精神上的动荡,让连江楼并没有忍耐太久,当浓浊的液体溅满口腔的一刻,师映川的眉头动了动,很自然地将其咽下,他直起身,手指在嘴角轻拭了一下,淡淡道:“很浓的味道……看来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泄过了,真是个古板无趣的男人。”师映川说着,打开那只玉盒,里面盛着满满透明的膏体,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幽香,师映川用手指蘸了一些,对连江楼道:“我不会给你用很多,让你太轻松,所以,你还是免不了要吃些苦头的。”这一次,师映川没有过多的废话,他很干脆地大大扯开连江楼的腿,蘸满香膏的手指虽然没有粗暴地直接一刺到底,但比起强行突破,也仅仅只是让进入的速度缓慢了那么一点而已。
    “嗯……很热,热得像是着了火……”修长的食指被完全地纳入男人的体内,那被火热鲜活的血肉所紧紧包裹、用力吞绞的感觉顿时就占据了整个感官,师映川感受到了这些,不由得低叹一声,此时此刻,他终于得到了无比的满足,与肉身的快乐无关,那是征服所带来的鲜明快感,他莞尔一笑,目光落在连江楼的脸上,那英俊的面孔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光线映在男人静默的面容上,上面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微微皱起眉头,整个人犹如深海一般宁静,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失态,包括即将遭遇到的折磨。
    眼中看到的这一切让师映川有些不满足,于是他的手指就开始动了起来,而且动作并不温柔,深深捣挖着对方的内部,强行让即将容纳自己欲`望的所在尽快松弛下来:“别摆出这种死尸一样的姿态,我不喜欢奸`尸,连郎,如果你说点让我喜欢的话,求我几句,当然,如果能流泪就更好了,只要你做到任意一点,我保证接下来会待你温柔许多,不会让你吃不消的。”
    然而无论师映川怎么说,连江楼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开口,对于师映川的话,他没有给出半点反应,师映川见状,突然就笑了笑,道:“果然还是这脾气,就算落到这样的境地也还是老样子……”他嘴上说得随意,但食指拓挖的动作却越发变得粗鲁,几近凶狠,紧接着,又一根手指强硬钻入,两指一同蛮横地捣弄,好象不把这里弄得彻底张开就决不罢手一般。
    如此粗暴的行径很快就让连江楼受了伤,事实上无论肉身锤炼到何等强横的地步,这种地方也总还是和普通人一样脆弱的,更何况连江楼如今修为被封,身上伤势也还没有痊愈,比起一个普通人还不如,他很快就咳嗽起来,牵动了脏腑间的伤,不过就在这时,一缕精纯的真力透过心口传入体内,顿时镇住了沸腾的气血,师映川雪白的掌心贴在男人的胸前,微笑如花,说道:“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太痛苦,更不会让你死掉,不过你的伤我也不会太快就给你治好,因为我要让你多受一些苦,比起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这也不算过分罢。”
    师映川淡红的唇微微翘起,呈现赤色的狭长凤目更是透着一股野性的诱惑,他用一只手抱住连江楼,让彼此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以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聆听着那真切的心跳声,而与这温柔的拥抱不同,深入连江楼体内的手指却是报复似地野蛮挖掘着柔软的内部,师映川低头轻舔着男人的耳朵,低哑地笑道:“舒服吗?……连郎,你里面真是够热的,而且,也紧得不得了,牢牢地咬着我呢……呵呵,让我看看,我们的莲座神功盖世,说不定臀`功也是了不得的,待加以时日,被我精心调`教之后,必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床上极品,供我享用……还记得吗,你还是赵青主的时候,一开始也是这样木头似的,没有什么情趣,但你没能熬过多久,便开始在我身下呻`吟低喘,被弄得泄身了一次又一次,这些,你应该都记起来了罢?”
    师映川狎笑着款款低语,他幽暗的眸子深处跳跃着情`欲的火焰,唇舌仔细地品尝着男人的耳垂,而连江楼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终于撤出了手指,他将两根修长的手指置于两人眼前,只见雪白如玉的肌肤表面已经黏腻不堪,尤其显眼的是上面染着的点点猩红,师映川在连江楼耳边吹了一口气,轻笑道:“你流血了……男人也是有初夜的,这应该就算是你的落红罢?”说着,伸出舌头,缓缓舔去了手指上的血迹,既而微微扬眉:“唔,你的血很甜,你的味道很诱人,让我想要更多,要你的全部,一分一毫都不许剩下。”
    话音方落,连江楼的两条腿已被极大地分开,师映川抓过一旁的枕头塞到连江楼腰下,令男人的下半身不得不抬起,暴露出最隐蔽的所在,师映川两手一左一右地掌握住了男人的两瓣臀,徐徐地搓弄揉捏了起来,指尖微微陷进了臀肌里,体味着那绝妙的弹性,但这并不是全部,师映川很快低下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入口,那里被他之前粗暴的拓展行为弄伤了,有明显的血迹,师映川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舌尖霸道地舔着从没有其他人碰触过的地方,无视男人蓦然紧绷的身体所透露出来的拒绝,等到将血迹全部舔净,师映川才暂时停下,他揉弄着连江楼紧实的臀,淡淡道:“当年我还是宁天谕,而你还是赵青主的时候,我爱你成狂,对你极是敬重,从不敢稍有冒犯,就连平时行那夫妻之事时,往往也是中规中矩,不曾逾越半点,只因怕你不喜,怕你觉得我放肆轻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在意你会怎么想,我只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支配你的身体,我想怎么把玩都可以,哪怕玩得坏掉了也无所谓。”
    随着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师映川的舌头已经顶住了那入口,强行往里面挤,已经被蛮横拓展过的入口根本难以抗拒势如破竹的舌头,连江楼顿时闷哼一声,他的腰身蓦然抻直,微微别过了脸,浓黑的眉紧拧,股肌亦且收紧……体内的舌头刁钻灵活之极,无所不至,这是连江楼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但这其实不是重点,肉身上的任何感受他都可以命令自己忽略,不去在意,然而真正的重点是,这个正在对他做着最猥亵下流行为的人,是师映川。
    师映川有着娴熟的技巧以及无尽的耐心,他好整以暇地寻找着男人体内的弱点,然后发起最强烈的进攻,而此时有力的手指与柔软的舌头,就是他最有效的武器,良久,随着一声压抑的沉重闷哼突然溢出,室中也紧接着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声,师映川抬起手,哈哈大笑,他的大半个手掌被透明的汁液浸湿,优美的嘴角也同样湿漉漉的,闪着暧昧的水光,师映川表情慵懒地凑上去吮吸着手上的液体,明明是无比淫`秽的一幕,却被他诠释得自然之极,他舔了几下,这才调笑着说道:“看来你不但够紧够热,而且水也很多……啧啧,果然是极品。”
    师映川笑着,一面开始动手解开松松垮垮披在自己身上的长袍,露出精壮的身躯,他将连江楼的腿折起,按压到胸前,彻底将那脆弱的入口暴露在自己眼前,说道:“好了,现在我……”
    话只说了半截便戛然而止,师映川的脸上已是神情微变,只见连江楼面色青白中又潮红一片,仿佛血管里的血液突然间加快了流淌着的速度,而那嘴角正往外缓缓溢血,那已不是细细的血丝,而是一股血流,师映川低声咒骂一句,立刻反掌将一道真气打入对方体内,护住心脉,紧接着就披衣而起,胡乱系上衣带,厉声朝外面喝道:“来人,去传十三郎即刻过来!”
    很快,匆匆赶来的方十三郎便带着药箱进到内殿,大床上严严实实地垂下帐幔,只从床内露出了一只手,师映川披头散发地站在床前,身上只胡乱裹着一件长袍,室内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古怪气味,方十三郎是行医之人,见到这一幕,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时也猜到了床上的人是谁,因此也不多说,上前把了脉,一时诊罢,不免皱了皱眉,摇头道:“在脏腑伤势未愈的情况下,精关接连失守,耗费元阳,再加上情绪波动过大,便致使伤势加重……”
    说到这里,方十三郎顿了顿,就看着脸色微沉的师映川,低声说道:“在他内伤好转之前,最好不要行房了,否则只怕会损了根本,日后也很难补回来的。”师映川听着这话,面色阴晴不定,他迟疑了一下,这才轻哼一声,悻悻道:“罢了,真是晦气……十三郎,最近这段时间你就替他调理伤势罢,要用到什么就去跟那管库房的人说一声,里面的东西任你取用。”
    方十三郎应下,接着就拿出纸笔开了方子,亲自去煎药,待他出去之后,师映川才掀起了帐幔,看着床上正闭目休息的男人,一种淡淡的情愫便不可抑制地蔓延到了心间世间众生,情之所钟而生孽……但这些莫名的感触很快就被他深深藏在心底,再不会有半点痕迹,他侧身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连江楼有些发凉的脸庞,微笑道:“连郎,看来你的运气真的很好,连老天都帮你,那么,你现在算是安全了,我暂时不会碰你,不过,这毕竟只是暂时的……”
    师映川脸色不变,连江楼则是沉默不言,只闭上眼睛,仿佛已陷入到沉思之中,师映川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男子尽管虚弱也依旧不失英俊的面庞,这是自己曾经爱过、现在也依然爱着的人,这样想着,脸上就在此刻无意识地露出了无限留恋怜惜的表情,只是这些连江楼并没有看到而已,师映川似乎想要轻轻吻一吻对方的唇,但头还没有低下去,就已经生生打住了这个想法,他缓缓摸着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孔,目光凝视着对方,眼神略显怀念与淡淡的复杂,但一双鲜红的眸子中,却是有锐利之色汇聚起来,这时连江楼忽然睁开眼,见到师映川的眼神,微微一顿,师映川就笑了起来,他俯身抱住连江楼,怀中的男子温暖的身躯令他感到安心,他轻吐了一口气,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味,目光不禁就微醺了,他笑着,在对方耳边说道:“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看我最终成就大道,达成所有的目标……你要见证这一切。”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连江楼的神情蓦然有瞬间的恍惚,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丝毫波澜的心,在这一刻,却是仿佛被一枚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他想起记忆中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个还没有登基为帝的男人拥着那清雅如莲的男子在怀,温柔低喃:“莲生,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成为盖世强者,你要见证这一切,因为天上地下,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那时正是情浓好时光,心与心无比贴近,男人的眼里可以看到一片浩瀚星空,更有无限爱意,深沉似海……连江楼心头微微一震,他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想要去伸手握住师映川的手,什么也不必说,只是紧紧地握着就好,然而他终究没有那样做,他闭上了眼,锁住了眼中那道星光,片刻之后,等到再次睁开双眼,里面已经一派平静这场只有两个人的战争,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谁赢,谁输,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也还并没有一个清楚的答案。
    连江楼眼中幽幽,但最深处却是明亮之极,就仿佛有一颗最璀璨的星静静悬停在无尽夜空中,蛰伏着,等待着,他的脸色苍白,细看上去,却是变得彻底清冷起来,这时师映川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说道:“你现在应该还不是完完全全的赵青主,不过,至少你应该会清楚地记起当初我被你所杀的画面罢。”连江楼语气平淡地道:“自然记得,记得很清楚。”怎么会不记得,那鲜血四溅中,被心爱之人所杀,那一瞬间男人脸上的表情,也许经过千年万年,都不会被磨灭……连江楼感觉到心头有轻微的刺痛,这本该是微不足道的,但,偏偏如此清晰。这时师映川似乎知他所想,喃喃道:“这两世,我都是被你选中的船,要载你到达彼岸,成就你的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是啊,为什么我尽管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对你放不下,抛不开?原来命运之莫测,永远不是凡人可以理解。连郎,你曾经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师尊,按理来说,我应该很了解你,但是我却知道,我对你其实还很陌生,我甚至未必能够对你做出最真实的描述,因为你的心所向往的世界太辽阔,拒绝任何人靠近,包括我在内……呵呵,这一切,也许是老天开的玩笑罢,残酷的玩笑,让我们想得到多少,就必须失去多少,逼着我们将一切属于凡人的东西,都狠心舍弃,才肯让我们继续走下去,去探索苦苦追求的东西。”
    一切都沉寂下来,无人再开口,也不必再开口,又过了一会儿,刚刚煎好的药被送了过来,师映川手里端着盛满浓黑药汁的瓷碗,用汤匙舀了一勺慢慢吹凉,这才喂给连江楼,连江楼倚在床头,面色安然地张口衔住汤匙,喝掉苦涩的药汁,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切都悄然无声,师映川坐在床前,不厌其烦地一勺一勺吹凉了药喂着对方,他是曾经君临天下的帝王,是曾经世间最高贵也最骄傲霸道的男人,但此时他看起来却只是一个体贴的爱人,正在温柔照顾着自己的伴侣,哪怕,这只是假象。可是,这真的只是虚假的么,又似乎是真的,曾经那样深刻的爱,眼下如此煎熬的情,又怎能仅仅视作假的呢……
    师映川表情淡然地看着连江楼,心中却不是那样平静,因为眼下这样的画面太过熟悉,就算是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曾经那与此刻相似的一幕幕却仍然好象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深处,那时也是这般,男子神色安静地坐着,喝掉自己亲手喂的药,明明这都是最平常最普通的琐事,按理说不应该被记得这样清楚,可是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在这样特定的时刻,记忆却是仿若潮水一般涌入心间,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都半点没有模糊。
    分明是那么普普通通的小事,可是居然却没有被彻底忘掉,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记得?
    一碗药自然不需要喝太久,等到喂完最后一勺,师映川随手用衣袖给连江楼擦了擦嘴,他起身去拧了一条湿毛巾,将对方被汗水和其他液体弄脏的身体擦拭了一遍,换上干净衣物,顺便把自己也简单整理了一下,一时师映川把连江楼抱到镜子前坐下,拿了梳子为其梳头,他慢慢梳理着那头浓密的黑发,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淡淡问道:“内腑可还难受么?”连江楼平静地答道:“……刚才喝的药很管用。”师映川听了,就笑了一下,连江楼透过镜子看到他的面孔,便见师映川正含着笑,那双红白分明的眼睛很美丽,却明亮得瘆人,也没有之前在床上的轻佻狎亵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如潭水的目光,如此沉静而冰冷,这时师映川却低头看着他,轻叹道:“到今日,方知究竟什么才叫前世的冤家……其实我最在意的东西和你一样,就是长生,就是你我这种人的道,但除此之外,我最在乎的不是权势与财富地位这样的东西,而是当我寂寞的时候,你能够陪在我身边,如此,我的人生才会是圆满,就像现在这样。”说话间,自镜中见到连江楼微皱着一双剑眉,便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去抚平他的眉头,道:“你这人,从来都是把心事藏起来,不与我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连江楼一言不发,却抓住了正抹在自己眉间的那只手,师映川弯腰在他头顶一吻,轻叹道:“如此光景,依稀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对于一个普通男人而言,一生所爱之人总是容易令其刻骨铭心的,不过这种感觉却也是与如花容颜一样,是世上最经不起时间冲刷的东西之一,在最初的时候痴恋不舍,但后来年纪大了,时光流逝,终究有一天会淡去,到那时,也许就只剩下回忆了,然而你我都不是普通人,不必说数十年,上百年,甚至就算是千年之前的那些感情都会一直延续下来,当然,随之一起延续下来的还有仇恨,憎恶,以及耻辱这些东西。”
    说这话时,师映川的眉眼间只是平静与淡然,从他这个角度,如果不是借助镜子的话,自然看不见连江楼此刻的神情姿态,然而那面冰冷剔透的银镜所映出来的似乎又不仅仅只是两人的容颜,而且还有那多年来早已蒙上尘污的心灵角落。师映川神色不动,双手拢起男人的长发,从容说道:“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应该会顺从我,然后徐徐图之,以情之一字来破我道心,让自己摆脱这样的境地,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经历什么,我都不可能再一次让自己犯下与曾经同样的错误,对于我而言,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耻辱。”
    师映川冷冷地盯着神情不动的对方,过了片刻,才微微弯起那优美的唇角,释放出一丝异样而森冷的笑色,连江楼一言不发,只从镜子里看着师映川给自己利索地挽了发,又挑了一支黑色簪子插上,师映川见他气度俨然,凝定如山,纵然眼下已经身陷囹圄,失去了力量,却依旧令人移不开眼,不觉就伸手搭住男子的肩,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如此看着连江楼,笑容很温和,眼神很宁静,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男人的意志究竟是多么地坚毅,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能保持冷静,更不会因为失败而绝望。
    连江楼的神情依然漠然,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但他却忽然开口道:“……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师映川好整以暇地抚着他油黑的鬓角,微笑道:“你说罢,只要是可以告诉你的,我自然知无不言。”连江楼道:“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对待断法宗?”
    师映川闻言,就嗤地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你自己现在都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倒还有闲心去想别的事?”连江楼不语,师映川也不以为意,只道:“说实话,我暂时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这个问题先不回答你。”他顿一顿,却又嘴角噙笑,一只手顺着连江楼的衣襟便伸了进去,抓住那厚实的胸膛,徐徐搓弄,说道:“好坏总归就是我一念之间罢了,却也不难,不过,连郎若是能哄得我高兴,说不定有些事情我便应了……”连江楼微微皱眉:“说来听听。”
    但师映川却反而不再谈及此事,他将手从连江楼怀里拿出来,表情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道:“先不跟你说了,有人来了。”就将对方抱回床上,丢下一句‘好生休息’,便出去了,不过刚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对连江楼微笑着说道:“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的话,只怕后果你承担不起……我去去就来,你不妨安心歇着,想想以后怎样讨我欢心,才是正经。”
    说完,深深看了连江楼一眼,出殿远去,不过他虽不在,却让自己如今仅剩的一个傀儡在暗处监视,将连江楼看住,不然以连江楼的心智手段,即便如今形同废人,他也仍不放心。
    眼见师映川出了内殿,连江楼独卧床上,闭上了双眼,此刻,种种情绪泛上心头,在胸腔之中缓慢酿造成一种难以捉摸的感受,一时似乎光阴回退,过往的一幕幕如同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束缚住,朝着未知之处用力扯去,片刻,连江楼微睁开眼,却不知道为什么,无端地想起了曾经男子所念过的语句,一时间他面上神情静静,一双黑瞳深处却有无限暗涌,半晌,忽然低声喃喃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却说师映川出了内殿之后,一直来到廊下,就见有人正自远处而来,一身简简单单的纯黑色锦衣,面料和款式都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唯有两臂上面用金线绣上去的两条金灿灿五爪金龙,才昭示出来人的尊贵身份,正是当今大周天子晏勾辰,此时他面露笑意,神色颇为轻松,不太像是已经人到中年、且平时稳重端凝的一国之君,倒更似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完全是一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其实这也难怪,如今断法宗、万剑山以及瑶池仙地三大宗主被青元教教主师映川所擒之事已经传开,对于原本已经风雨飘摇的万绝盟而言,可以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那一根稻草,所以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以来,晏勾辰已经连续收到前线送来的捷报,如何能不欣喜,他很清楚,眼下距离大周一统天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此时晏勾辰的身边并没有带着专门保护的人,只跟着两个随身服侍的太监,当然,在皇宫与这青元教总部之中,他的安全是绝对能够保证的,一时见到师映川从里面出来,站在廊下,晏勾辰便加快了步子走来,他踏阶而上,笑着来到师映川面前,那笑容之中亦不掩微微的一丝急切,说道:“接到消息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映川,那三人,想必也已经到了?”
    师映川知他意思,便微微颔首,说道:“连江楼与傅仙迹并师赤星三大宗师的确已经尽皆落入我手,如今这三人都已经被我禁锢了修为,与常人无异,且有专人看管着,你大可放心。”
    “……好,好,好!辗转多年,如今终于大事成矣。”听了这话,晏勾辰喜动于色,用力一击掌,这不是作伪,而是真正发自内心,要知道从多年前战争开始之后,直到如今,这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虽然大周可以说是一直都在不断地进步、强大,可是这也意味着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死去,人们生活在紧张与压抑之中,就连身为一国之君的晏勾辰自己,也常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今随着三大巨头失陷,就意味着万绝盟的末日即将来临,晏勾辰情绪不免振奋,一时间甚至有了狂喜的感觉,情绪强烈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登基为帝的那一日。
    相对于晏勾辰的喜悦,师映川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么多年过去,终究有这一天,也不枉这些年出生入死了。”晏勾辰眉宇之间隐约的阴霾尽数散去,拉住师映川的手,哈哈大笑道:“映川,你我二人等这一日,有多少年了?总算苍天不负,这些年的辛劳都有了补偿。”师映川淡淡道:“如今只待大军发动,与万绝盟余孽尽快做个了断。”晏勾辰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须得速战速决,为此,甚至可以不计伤亡,毕竟我们等得已经太久了,百姓期盼安定也已经太久了。”
    两人没有再过多地谈及这个话题,也没有进屋,只是并肩走在朱红的高墙下,两个太监遥遥跟在后头,并不来打扰,师映川双手负在身后,远处有白鹤振翅的声音,既而就见一线白影从湖上飞起,又渐渐飞远,又走了一会儿,师映川忽然道:“你是想见连江楼罢?”
    晏勾辰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有些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说起来,以前我还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此人。”师映川淡淡道:“他这个人,其实我是很佩服的,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道路,难以轻易动摇,而且越是出类拔萃之辈,信念就越发坚定,至于连江楼这种人,已经到了不会为外物所动摇的程度,哪怕是亲情、友情、爱情,也不能阻其道心,他就那么活着,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独自前行着,为了哪怕一丝成功的可能而努力去做能够做到的一切,为了长生,为了探寻武道的极致,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在这个前提下,其实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不是错。”
    晏勾辰静静听着,末了,忽道:“听你这番话,你似乎并不恨他。”师映川哈哈一笑:“不,我并非不恨,只不过我佩服他这种不惜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有为之付出代价的担当,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余地,这是心之所向,所以无畏无怖,就算结局惨淡,也不后悔,我辈寻求长生,正应该有如此觉悟。”晏勾辰默然,过了片刻,才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软禁着他,以作报复?”师映川缓缓摇头:“这当然可以说是在复仇,但其实除了报复的成分之外,我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晏勾辰眉毛微扬,就有些意外:“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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