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背上还写了一句蝇头小楷——乖,官方给你发糖。
    拓跋六修看着那张纸痴痴笑了好久,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蜜饯含到了口里,重新郑重其事的折展了糖纸,珍视的放入了离心口最近的内衬口袋里。又回味了一会儿卫玠的亲亲之后,拓跋六修才垂下头,不慎满足的低喃了一句,发糖的姿势可不是这样的。
    团爷叼着小太子从假山间轻盈的跳跃而过,不是很懂这些两脚兽之间奇奇怪怪的py交易。
    ……
    卫玠把太子带到了形形□□的人面前,见的多了,视野开阔了,能力自然也就提高了。
    每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太子需要的就是看到这些人的闪光点,也明白他们的短处,集百家之所长,避百家之所短。
    每次开完会,卫玠还会私下里和太子开个反思性质的迷你小会,与会人员最多四个,最少两个。卫玠是主持人,太子是固定成员,拓跋六修和卫崇是偶尔出现的限定成员,主要负责无脑赞美和鼓掌。
    小会上没什么内容限制,更类似于聊天,天南海北,随意发散。当然,每次会议之初的发散点还是“在之前的会议上,殿下旁听,有什么所得呢?又或者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太子是个好学生,每次都归纳总结的很全面,负责记录的卷轴堆了有一个小角落,走之前会全部销毁。
    卷轴上的内容基本都是,太子在会议上都听明白了什么;有哪里是当时想不明白,稍后才明白的;又有哪些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以及他对这些不同举动背后的猜测与看法。
    “王大将军激进,嵇太尉和软,武贤法师更加周到,拓跋将军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太子每次都跟完成作业似的,尽可能把他感受到的都说了出来,还分为正反两面,透彻分析。
    “但是王大将军太过冒险,嵇太尉又过于优柔寡断。他们经常有矛盾。”
    卫玠点头:“这还是在他们一致想要尽快打回洛阳城的情况下,若放到以往……”卫玠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委婉的话来形容王济和嵇绍的针尖对麦芒。
    王济和嵇绍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思考事情的方式放佛隔着一整个马里亚纳海沟,再加上王济辣样的性格,以及嵇绍“不畏强权”的本质,稍有不对,两人便能从为人处事吵到三观不正,并且非要吵个子丑寅卯不可。可是往往他们吵不出结果,只剩下了天翻地覆无法收场。
    然后在别人都替他们尴尬的第二天,两人却已经没事了,比一笑泯恩仇还痛快,他们是一睡泯恩仇,呃,睡在不同地方的睡。
    卫玠早些年就已经领教过王济与嵇绍之间“独特”的关系了。让这两个人勉强共事,对别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对于王济与嵇绍来说也是如此,虽然争吵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奇特的友谊,但还是会觉得心累。
    王济甚至抱怨过:“京中那么多有才能的人,怎么偏偏让延祖跑了出来!”
    卫玠不得不一千零一次的提醒他二舅:“延祖不是跑出来的,他在事发之前就跟着陛下离开了洛阳。”
    卫玠知道王济是在开玩笑,但别人未必知道,若嵇绍无意中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王济这么背后说他,会生出多少没必要的误会啊。卫玠看小说最烦的就是这种完全没必要的狗血。
    王济撇撇嘴,没再说话,只是心想着,他嵇延祖才不会计较呢……
    嵇绍偏正人君子,不喜欢背后说人,因为有事他当面就说了,说的比王济还狠。到底是谁伤害谁啊?摔!
    卫玠:你们互相伤害。
    “若面对这种情况,您会怎么办?”卫玠慢慢启发着太子,就像是小时候拓跋六修和卫老爷子教他的那样,给他足够的知识和条件,一步步引导他学会自我思考。
    太子撸着“小太子”的毛,声音清脆,活学活用:“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卫玠总觉得他在上现代政治课。
    拓跋六修进门时,正好听到这句高考政治题必写金句,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很好,这很卫玠”。
    幸好,太子够给力,没有真的就此结束,很给卫老师长脸的说了下去:“若是王大将军和嵇太尉这般,那便随他们,不要管他们就好。若不是,那便快刀斩乱麻,选出一个声音。”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让手下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这个说这么打,那个说那么打,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将领一团糟,士兵就会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这种时候优柔寡断的君主是绝对要不得的,与其拼着结果一定糟,不如选个也许会不那么糟的。
    “事后再安抚。”太子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得不说,太子大概是天生吃政治饭这块料的人,就像是初见面那日,他先扶起的是卫玠,也许那只是因为他和卫玠最熟,但却实实在在的增加了在场所有高级将领的好感。因为王济、武贤法师、拓跋六修、卫璪以及石勒,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们最多只能接受卫玠在自己之前。这是个很好的拉拢人的手段,既表达了自己的礼贤下士,也做到了让所有人服气,不会生出不满。
    太子在此后的每一次模拟事件里,也展现出了这种长袖善舞的人际交往能力。卫玠很欣赏,却也不得不继续“压榨”小朋友。他问:“若事后安抚不了呢?”
    太子一愣,为什么安抚不了?
    “因为……”卫玠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太子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把无耻当本事,把麻木当清醒,把你对他的友善退让,当做他理所当然得寸进尺的骄傲资本。
    好吧,其实卫玠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太子不能也效仿这种人,即便这种人看上去总会活的更好,更加占便宜一些。
    拓跋六修替卫玠简单粗暴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总有些傻逼并不会觉得你的安抚是好意。”
    太子点点头,理解了。
    拓跋六修用口型告诉卫玠:【口头感谢就算了。】他没有在小孩子面前言明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自打彼此开始亲密接触起来,拓跋六修就日益变得老流氓了。
    老流氓本想看到一个小清新脸红,结果小清新比老流氓还流氓的表示,好呀好呀。
    拓跋六修:……突然觉得自己很亏是怎么回事?
    咳,说回正题。
    卫玠希望太子能够懂得刚柔并济,一味的示好,不如萝卜加大棒管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需要臣子喜欢你,却也需要他们敬畏你。让他们相信并且见到,你的决策才是最正确的。哪怕当下不理解,只要做就对了,反正早晚会理解那才是正确的选择。”若二选一之后大胜,那么哪怕太子不安抚,被否决的人也会反思,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太过自以为是,幸好陛下英明,早早看破此种玄机,赢下了战争。
    若二选一失败,那无论太子怎么安抚,最初被否决的人都会不服气的想,你若选我,我必不会输。
    说到底,这还是个“结果”决定一切的糟糕社会。
    “这也就需要您有足够的判断力和前瞻性。您不需要想到所有的办法,但您需要在别人为您想到办法时,衡量出最好的那个。您能做到吗?”
    “我会努力。”太子不敢把话说满。
    “我很期待。”卫玠笑了。他很想俯下身揉揉太子的头,或者捏捏他的脸蛋。但却也就是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做过了。自打他知道太子变成了太子。
    太子转身离开后,失落的垂下了头,今天那么努力的表现了,还是得不到老师与过去一样的鼓励吗?
    一步三回头的等着老师回心转意的太子,最终也没能等到誓要与他“划清界限”的老师,只等到了老师的“妻子”。拓跋六修不亏是秀外慧中的战斗妻,他给太子送来了一本书,是卫玠少年时读过的,并且在上面写过不少“读后感”:“您的老师说这个很适合您。这是他十岁时读过的书。”
    言下之意就是您七八岁就足够有能力看这本书,真的已经很厉害了,得到了老师足够的肯定。
    太子却一眼看出了拓跋六修在安慰他:“这其实是您给我的吧?”
    “好吧,我确实是在帮卫玠表达他的真实情感,他太希望你好了,反而会怯步。”拓跋六修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的唇角上透着怎么拦都拦不住的幸福。
    被秀了一脸的太子默默退散了,走之前道:“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毕竟您肯定也没有几本吧?”
    直至太子彻底走远,拓跋六修都在肉疼,几本?我只有那一本啊,天真的少年,你以为从卫家虎口夺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准备回家鸟_(:з∠)_中午的飞机,29号的更新大概要等我晚上到家之后再更新了,存稿已经彻底没了,嘤嘤嘤,蠢作者本来计划的是在旅游的时候多码两章的,结果……之前大姨妈_(:з∠)_你们懂的,存稿被它吃掉了,泪奔。
    ☆、第201章 古代一百九十八点都不友好:
    “其他人也很好。”成都王的神色有点古怪,他不是因为骗了卫玠而表情微妙,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才会显得有些过分的神奇。
    不止成都王这么觉得,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明显不信。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是非要盼着谁出事不可,只是依照洛阳城的情况来分析,怎么看都不可能大家都很好吧?第一批的世家女白死的了吗?
    “前面那段日子确实是挺乱的,卫司空重伤,朝中大乱,世家人人自危,大门紧锁。直至……”
    以常山公主为代表的公主集团挺身而出,死死的守住了洛阳皇宫。
    在世家的部曲增长的这些年里,公主们那些因着晋武帝的遗诏而合法化的私人武装力量也在疯狂上涨。在世家一个个都顶不住之后,反而是这些之前在朝堂上被朝臣百般看不起的公主们,撑起了洛阳城一半的天,搜救民众,团结人心,以洛阳皇宫为大本营,和洛阳城内的胡人打起了持久战。
    这也就是那些偷袭洛阳的胡人为什么不去城外扰民的原因,他们根本无暇他顾,左贤王的儿子甚至被繁昌公主给设套抓住了。
    是的,繁昌公主。
    就是卫玠那个平时只喜欢研究胭脂水粉和买买买的土豪四叔母。
    那日,卫老爷子宝刀未老,和王家亲家王浑,带着卫王家儿郎迎面对上了胡人,为上东门附近的大多数世家和普通百姓逃往洛阳皇宫,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但卫王两家的男丁却多有负伤,尤以卫老爷子和卫四郎伤的最重。
    繁昌公主坐在仓惶逃跑的马车里,只紧紧护着小女儿和大女儿生的一对双生子,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常山公主当时还赞了繁昌公主一句“难得”,她竟没有因为丈夫受伤而发疯,没有连累到大家逃跑。
    谁曾想……繁昌公主哪里是隐忍,不发疯,根本就是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反而达成了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诡异状态,她全程都在思索着该如何报复胆敢伤了她驸马的左贤王之子,并在把小女儿和外孙都托付给王氏照看后,瞒着众人去实施了她的计划,还成功了。
    然后,繁昌公主就用尽了浑身解数,把左贤王之子折腾的只剩下了一口气。
    就这样了,她还觉得不够,又用左贤王之子为饵,与阳平公主、常山公主一起合谋,一点点的吊着左贤王的队伍,今天杀点,明天杀点的,如今据说都快要把对方蚕食殆尽了。
    以嵇绍为代表的男性,在听后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还是孔子说得对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回家以后,一定要对娘子好点,要是不小心哪里惹到她们了而不自知,她们也这样不啃不响的干一票大的,后悔都来不及。
    “那殿下您这是?”拓跋六修挑眉质疑成都王,既然活下来的人都安全的待在洛阳城内,那成都王跑什么?他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当时被东海王和老楚王困在王府之内,并没能跟着逃往皇宫。”成都王回答的滴水不漏,“后来还是我的属下忠心,想办法摸到王府联系上了我的亲卫,这才合伙救下了我和王妃一家,然后突围而出。很多外面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我并不知情。据说老楚王把自己的儿子也给关了起来,很遗憾我没能把他一并救出。”
    “所以,一切都是东海王和楚王做的咯?”拓跋六修挑眉,“殿下受到无妄之灾,还真是好无辜,逃跑都不忘带着宠物,佩服。”
    “那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家人。敢问拓跋将军会丢下自己的家人逃跑吗?”成都王胸有成竹,与拓跋六修针锋相对,仿佛拓跋六修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对方说一句,他有十句在等着,“是非曲直,一问乐令便知。”

章节目录


名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雾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雾十并收藏名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