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想要这个吗?”
    “嗯!谢谢爷爷!”
    除夕之夜来往于神社祈愿的人潮中,有位红色和服的小女孩,从一名老态龙钟的武士手中接过一支纸风车。
    “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女孩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望着手中骨碌转动的风车,隐隐感到不安。
    “毕竟今天有那么多人,买到一把破魔矢也不太容易吧。”老人摸摸身高只及他腰际女孩的头顶,布满皱纹的眼角浮出慈爱的笑意,“暂时由我来陪你不行吗?”
    她昂起头,报以一个淘气的笑容:“其实我比较喜欢爷爷呢!因为每次到神社参拜时我想买糖吃,爸爸总说不许我吃甜的东西,但爷爷从来不会说不行!”
    “哈哈哈!那你就尽情吃吧!我去给你买。”
    “好耶!”
    于是老人给女孩买来一根蝴蝶形状的手工麦芽糖,两人就地在河边找了条长椅坐下。
    女孩慢慢舔着糖,甘醇的蜜意从舌尖直达心底,不禁高兴喊道:“唔!好吃!”
    “今晚风好大呢……阿景冷不冷?”老人用手支着侧脸,歪头望向她问。
    “不冷!”她举起另一只手中的纸风车,笑得天真烂漫,“而且正因为有风,风车转得好快呢!”
    老人注意到,正如女孩所说,它在从河对岸刮来的寒风中欢快而忘我地旋转着,像个无忧无虑玩耍的孩童。
    可是他却对着那转动不止的风车眯起眼睛,一瞬陷入冷寂。
    “但使……吾心起波澜?”翕动着苍老的嘴唇,他低声喃喃道,仿若沉浸在什么深渊般的回忆中。
    “嗯?”女孩睁着圆圆的琥珀色双眸,感觉这句话对她而言,有些过于晦涩难懂了。
    老人立即从心事中抽离,抿了一口茶回答:“没什么,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说过的一句话——‘但使吾心起波澜,怨念之羽永未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爷爷的朋友说的吗?”女孩追问。
    “那个人曾是我的同门,可他因为一些事被逐出师门,去到不见天日的地方。”他握着茶杯的双手微微收紧,语调也由轻松转为严肃。
    女孩似懂非懂地吃着糖:“哦……”
    她还从未见过爷爷在自己面前展现过如此忧郁的模样,对这番话也不甚能理解,只好面朝喧闹的神社前街发起了呆。
    悬在天际的圆月倒映在河面,被阵阵风吹皱,偶有浮于水波的枯叶从其间漂过,像片片远渡的小舟。
    “对不起!突然跟你说了这种话。”老人收回肃杀的表情,弓着背眯眼笑道。
    她乖巧地摇摇头:“可是我听不太懂……”
    “那也没关系。”他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我情愿你不需要想起刚才的话。”
    这时候,有一对男女向两人走来。
    “啊,是爸爸妈妈!”
    “父亲,我不是说过,不能让她吃糖吗……”
    “有什么关系,你还真啰嗦欸。”
    “好啦好啦,我们去奉点香油钱吧。”
    聚齐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
    又是一年的除夕夜,而那件旧事之于你,已成为一段相当久远的记忆。有许多细节都随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当初你一知半解的那些话语,却被往后的经历反复打磨,逐渐现出它们原本的涵义。
    可就像爷爷所说,你更希望自己不再需要想起它们。
    趁着时间尚早人还不算多,你提前在神社完成今年的除夕参拜,又从庙会买下几根造型精美的手工翻糖和一支纸风车,现正独自沿河堤漫无目的地散步。
    歌舞伎町商会年底举办的促销活动,以高天原的获胜而告终。没了那笔奖金,你只得将坏掉的电视机送去平贺的店里修理,所以今晚一边看红白歌会一边跨年是指望不上了。但你不急也不恼,觉得就这么在河边吹吹风,再找家小摊坐下随便吃点什么,如此迎来新年倒也不赖。
    寒冷的夜风徐徐吹拂,手中握着的纸风车依旧转得很欢,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一段路后,你终于感到有些饥寒交迫了,突然望见前方有家卖荞麦面的摊子还亮着灯,便举步朝它走去。
    每到除夕,其中一个习俗是吃一碗“跨年荞麦面”,有祈求长寿的寓意。所以在这天,出入荞麦面店的人潮总是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没想到在这时还能找到一家生意冷清的荞麦面摊。
    但等你走近时才发现,有对熟悉的一人一宠各手捧一碗面,正坐在摊位旁的椅子上进食。
    你当下顿住脚步,心想是否该换家店,比如去桥下的关东煮摊买点炖萝卜之类的。
    不过在你转身之前,眼尖的老板已注意到那位犹豫不决的顾客,他放下烟斗冲你挥了挥手,远远招呼道:“这位小姐!要来碗荞麦面吗?”
    而桂小太郎与伊丽莎白闻言,齐齐转过头朝你看来。
    “阿景?”长发武士面露惊讶,未料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待在家里看红白吗?”
    伊丽莎白举牌:「晚上好。」
    见情况已容不得刻意回避,你便走到摊位前对店老板点单后,坐上他们挪动身位给你腾出的空座:“很不巧,我家的电视坏掉了。”
    说着,你举起手中装着麦芽糖和纸风车的手提袋对他们示意,表示自己已经去过神社参拜了。
    “不是假发是桂!”他看到袋子里的东西,皱眉不悦道,“怎么又想起来买这些?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爱吃了。”
    在桂的印象中,你上次买这种特别甜的糖来吃,早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总觉得吃太多甜食会让武士的心性堕落,所以每次见银时或是你过量摄入糖分时,都免不了唠叨一两句。后来你渐渐吃得少了,被唠叨的对象就只剩银时一人。
    “偶尔吃点有什么问题。”你接过老板递来的碗,懒散回应道,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嗦面。
    他没再吭声,捧着吃了一半的面幽幽叹口气后,望向前方缓慢流淌的河水出神,紧锁的眉心才复舒展开来。
    “今年就这么过去了啊。”你咽下几根面,又端起碗喝口清汤,有些感慨,“刚到江户所见的景象,仿佛都还发生在昨天……这就是所谓时光飞逝吧。”
    “不过,这也是一座很有情趣的城市。”桂捏紧筷子颔首道,“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老板突然插话进来:“但我听说,今晚有人想在这城市里搞个大动作哦?”
    “啊?”你颇感意外,偏头看向吐着烟圈的大叔,“今晚不是除夕吗?什么不解风情的家伙会挑这时候行动?”
    “是‘蝮蛇’的残党啦,他们好像是打算开一辆满载just什么炸弹的卡车,冲进航站楼呢!”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这情报,将传闻描述得绘声绘色,让你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怕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荞麦面摊贩,“在除夕夜搞这些,还真是辛苦他们了啊……你们觉得这事情能成吗?”
    “恐怕行不通吧。”桂吸了口面,冷静分析道,“连除夕夜都不懂得享受的人,怎能成就大事?”
    你瞥向身旁正淡然吃面的男人,内心猛地升起一股微妙的感受。
    记得在江户与桂小太郎久别重逢时,他还是个喜欢针对幕府搞炸弹袭击的激进攘夷份子,被满世界通缉东躲西藏,还经常溜进你家请求庇护。
    不过他刚才那些话,让你发觉他的攘夷思想似乎正在转变。也许是江户人民安居乐业的和谐光景,潜移默化影响到他那顽固不化的心灵了吧。
    如此想着,你的表情泛出一丝欣慰,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那之后,你们辞别面摊老板,肩并肩沿着河畔信步游荡。
    没有跟在身后的警察穷追不舍,也不必担心假冒攘夷志士的浪人当街挑衅,今晚的一切都显得祥和安宁。
    你刚从袋中取出纸风车,它便立刻迎风转动起来。
    “今天还真冷呢。”桂裹紧上身单薄的外衣,柔顺的黑色发尾微微摆动。
    “嗯,起风了。”任他向你的方向靠拢了些,你眯起眼睛道。
    “风车转得真快。”他轻轻牵过你的手,随即忆起往昔你们一起去新年参拜的时光,脑海中冒出一道疑问,“不过……你为什么总喜欢在这一天拿着它呢?”
    还有在神社替我出头的那时候,你也让我一直保管着它。
    ——对你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从相握的掌心传来的温凉,令你心下一紧。
    “‘但使吾心起波澜,怨念之羽永未歇’——我们家一起去神社参拜的那个夜晚,爷爷看着我手里的风车,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桂眨眨清澈的双眼,一下子没能理解:“什么意思?”
    “这是他以前某个被逐出师门的同门,离开道场前曾说过的一句话。那位同门实力在他之上,却违背了师父的规矩,于是被驱逐到暗无天日的地方,‘无我一流’则由爷爷继承了下来。”
    你止住脚步,垂头发出一声叹息。
    “可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参不透这只言片语的含义。不曾想那件事却成为余殃,火屑飞散,最终牵连到整个枝川家。”
    桂也在你身边停了下来:“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起这些。所以你每年拿着它,是在提醒自己么?”
    ——用它提醒自己,憎恨的羽根还不能停止扇动。
    他再次看向不知疲倦转动的纸风车,感到这东西忽变得莫名碍眼起来。
    你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眸光闪过一丝凄凉。
    于是他伸手扳过你的身体,将你紧拥入怀。
    这时候,你们仿佛听见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几道轰隆隆的炸响,如暴雨来临前的闷雷。
    “那是什么声音?”陷进那如炉火余温的怀抱中,你倚向他的胸膛,迷迷糊糊问。
    “大概是‘蝮蛇’他们行动失败了。”桂仰头望向漫天繁星,慢慢圈紧双臂,“连除夕夜都要煞风景的家伙,果然没有好下场啊。”
    正说着,一辆鸣笛的警车从你们身旁飞驰而过。
    “结果害得人连除夕夜都要出警。”余光捕捉到独自一人在驾驶座满脸抓狂的真选组副长,你无奈弯了弯嘴角,“那帮家伙还真是不懂得体谅人心。”
    “呵,只有这点他们做得还算不错。”想到土方大半夜还要被迫打工,桂忍俊不禁道。
    你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脸颊,同样嗤笑着调侃:“真恶劣啊,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再怎么说我也是攘夷志士……!”他抬手想要抓住在自己脸上肆意妄为的指尖,但在够到以前就让它逃走了。
    “怎么会这样!再来一次。”他心有不甘地喊。
    “才不要。”对这种事你总是自信满满,“再来也是你会输。”
    “赌上武士的尊严,下次肯定是我赢。”
    伊丽莎白:「你俩是叁岁小孩吗?!」
    咚,咚。
    说笑间,从山上的神社传来宣告新年的悠扬钟声。
    //
    与桂和伊丽互道新年快乐而后分别,今晚这不期而遇的夜游才算告一段落。
    但等你回到家,才意识到今年的除夕夜似乎变得过于漫长了。
    “银时?”你揉揉太阳穴,看着那背靠家门的银发卷毛,感到一阵头疼,“我没记错的话,阿妙说的是万事屋今晚会在志村家跨年吧?”
    但你定了定神后,很快便注意到他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一身不知为何变得脏兮兮的白色和服,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擦伤,还能隐约闻到硝烟味。
    “啊,本来应该是那样的……”银时顶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没精打采道,连头顶乱翘的卷毛都泄气耷拉下来,耸了耸肩,“但正如你所见,我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你走上前拿钥匙开门:“怎么回事?该不会又是因为买《JUMP》出车祸吧?”
    “差不多吧。”他躬下身脱掉皮靴,直奔客厅中央的被炉。
    “哈?”本是随口胡诌的推测,不想会歪打正着,你感到既离奇又好笑,“你这次又遇上什么倒霉事?”
    银时把双腿伸进被炉下,从桌上拿起一个蜜柑,满目幽怨打了个哈欠。
    接着,你一边给他清理脸上的伤口,一边听他讲述了与之前在“梦幻教”见过的忍者为争夺最后一本《JUMP》,在攘夷份子搞恐袭的卡车上大打出手,却双双被卡车里的just  we们炸飞的事情。
    “结果最后才看清那本书其实是《赤丸JUMP》!我们到底争了个什么东西啊可恶!”
    银时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而桌上只剩下一堆蜜柑皮。还嫌没吃够,又从袋中取出一根糖叼在嘴里。
    想起之前听过的那几声来历不明的轰隆隆,你算是弄明白“蝮蛇”残党在今晚的恐怖计划是如何泡汤的了。
    ——为什么这家伙只是买本《JUMP》总能碰上这种事?他才是什么漫画男主角吧?
    你心不在焉地默默吐槽,拍了拍银时贴好纱布的脸敷衍安慰道:“但你也无意中拯救了江户,是我们的大英雄哦?”
    他无动于衷,往桌上一倒继续抱怨:“我可是趴在大马路上跨年的……就算是大英雄,也未免凄惨过头了吧!”
    你只得揉揉他的卷毛深表同情:“好在没受什么重伤,你就庆幸自己命大好啦。”
    对方这才平复下躁动的心绪,往后仰躺在地,同时把整具身子都伸进暖洋洋的被炉,不一会儿便舒服地打起呼噜。
    睡不着的你收好医药箱,又从书架上找来一本小说,掀开被炉坐在银时身边,径自开始阅读。
    空荡的客厅缺少电视机的背景音后,显得分外寂静。
    “阿景……”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黏糊糊的呢喃蓦地传入你耳中。
    “嗯?”
    你放下书,低头朝声源望去,或许是见他入睡而放松警惕,还未意识到那是什么别有意图的诱饵,正在引你上钩。
    下一刻,你感到埋在被炉中的双脚被对方的勾住,来不及反应,竟被他一个翻滚压在身下。
    那对重又睁开的红瞳,正毫不掩饰其欲望地,直勾勾盯向自己。
    “银时。”你眨眨眼,已然知晓他的心思,但也懒得再作挣扎,面色一沉斥道,“你都不困的吗?”
    “除夕夜当然要守岁啊。”只见他扬了扬嘴角,扯出贱兮兮的笑。
    “新年快乐。”
    伴随着他的祝愿,那甜腻的吻也适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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