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小,显得很窘迫。
    “我知道了,六师叔,”云黛居然冲他笑了一声,“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站在我这边。”
    云黛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者说以沈长玉对她的了解,她大多数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比较有距离感,但此时,她却让他觉得很亲切。
    这种亲切让沈长玉觉得莫名的怪异,怪异到令他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他僵硬地移开目光:“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可是我最看重的小朋友,我说过要好好培养你的……可事先说好了啊,等你成长起来了,你要陪我练剑。”
    “好,”云黛点了点头,“到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第30章 天人五衰
    叶兮颜离开玄凌殿后没去无涯峰学宫, 而是自称身体不适,回浮黎峰的住处休息了。
    她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医馆,已经有很久没回来过了。
    她走进院子后, 脸色就逐渐变得不好看了, 直至她推门进屋,她的整张脸都完全垮下, 眼底满是怒意。
    叶兮颜抓起桌上的白玉盏, 猛地摔到地上,骂道:“蠢货!差点坏我的事!”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也泛起了阵阵麻疼感。
    “身怀齐天之宝者, 怎会被人夺舍!这群蠢货!”
    叶兮颜是真没想到, 静隐尊者竟会直接对云黛起了杀心。
    自她拜入万仞阁那天起, 她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静隐尊者对云黛抱有恶意,那种恶意藏得很深, 非常不易察觉,若非她本就对人的情绪非常敏锐,可能还不会捕捉到。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将这份恶意放大, 只是没料到,静隐尊者今日会忍不住要将云黛除去。
    其实叶兮颜也一直想不明白,静隐尊者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云黛。按理说, 以云黛那样的天资, 她在任何一个宗门,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她能感觉出来, 静隐尊者的那份恶意, 并不是因为嫉妒,但具体是什么, 她又说不清楚。
    似乎是……恐惧?忌惮?害怕?
    她也想过静隐尊者是不是也想得到云黛的先天灵骨,可先天灵骨对于圣尊而言,提升并不大。
    更何况这些名门正派向来重视名声,静隐尊者若无缘无故夺了自己徒弟的灵骨,必定会被七宗声讨,到时就算他已是圣尊境界,恐怕也坐不稳这个万仞阁阁主的位置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叶兮颜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她深吸了几口气,那种针扎般的疼痛感终于缓解了不少。
    蛊惑静隐尊者,已耗费了她太多的精气。令段青涵和苏秋娥也站在她这边去排挤云黛,更是使她到了极限了。
    可如今因为云黛的反抗,那些早已埋下的种子都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段青涵和苏秋娥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而云黛又巴结上了大长老和六长老。
    叶兮颜知道她今日还是太心急了,急着想将沈长玉也拉入自己的阵营,但因为云黛在场,她失手了,还差点让沈长玉察觉出不对来。
    她最后只得拼着反噬的危险,将沈长玉对她的怀疑强行消除。
    “这就是先天灵骨吗……”
    灵骨对她的能力本就具有驱散的作用,只是云黛此前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对她的举动没有任何反抗。
    可如今,她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了。
    叶兮颜很难形容现在的云黛给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沉睡已久的狼,突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它的天敌。
    没错,是天敌,这是叶兮颜给自己的定位。
    她就是云黛的天敌,同样的,云黛也是她的天敌。
    她很清楚,她现在已到了最艰难的处境,若她把控不住,她一定会输。
    叶兮颜的双手往上一抬,指尖便浮现出了无数只有她能看到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不知名的方向,只要她的手指轻轻波动,就能轻易牵引丝线尽头的一切。
    叶兮颜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对于她而言,所有人都只是她的傀儡罢了。
    静隐尊者她是不可能放手的,不管云黛巴结了谁,静隐尊者也是掌门,更是整个万仞阁中唯一的圣尊。
    至于段青涵和苏秋娥,她在这两人身上花了许多心思,就算根基已被动摇,但也仍有些余威。
    更何况段青涵和云黛的婚约还在,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沈长玉已经破了一次她的法,想再对他下手已经有些难了。
    玄诚子的修为有第九境,她已经有一个静音尊者了,想再对这位大长老出手,对她的负荷太大了。
    她需要先把身体养好再做打算。
    叶兮颜垂下手后,视线里的丝线也消失了,她的目光很快落到了圈在食指的黑戒指上,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手指迅速掐诀,一团漆黑的混沌之气就从戒指里飘了出来,慢慢飘至了床上,很快聚合成了一个人形。
    那是一名五官俊朗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披散在床上。
    少年睁着眼睛,可瞳孔却毫无焦点,漆黑的瞳仁里只有一片空洞。
    他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惟妙惟肖。
    而最为奇怪的是,少年的右手手腕的位置,仿佛与整个身体是割裂的,手腕以上的身体毫无异常,手腕以下则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混沌黑气。
    这具“人偶”中蕴含着大量的天地灵气,若用修士的修为去评判,他居然已到了第九境。
    叶兮颜伏到了床边,她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少年的手腕,又用另一只手凌空一捏,捏出了一根由灵光聚集而成的长针,长针尾部还拖着一根细长的灵线。
    她的手指开始飞速地动了起来,一点点缝补着少年缺失的手腕。
    直至窗外夕阳倾斜,血红的晚霞撒入卧房,叶兮颜才将最后一针收尾,而少年原本空空荡荡的右手也被彻底补全。
    这一刻,少年终于变得与常人无异了。
    叶兮颜放下了阵线,抬眸看向了床上的少年,她的眼神是缱绻的、温柔的,又带着某种病态的炙热。
    她很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瓶塞子拔出后,瓶口就冒出了一团烟雾。
    袅袅的烟雾绕着少年旋转,又从他的七窍里钻了进去,少年原本涣散的瞳孔开始缓缓聚焦,五官也变得灵动起来。
    很快,他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他的眸光转动,这奇怪的“人偶”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地活了过来。
    他张了张嘴,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只是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那两个字的音节很奇怪,他说:“主人?”
    “叫我阿颜……”叶兮颜的眼底满是痴迷到扭曲的情绪,她的眼神就像粘腻的蛛网,缠绕在少年身上,反复摩挲着,带着极致的爱意。
    在少年迷茫的注视下,她柔声对他道:“映玄哥哥,再给阿颜一点时间吧,待到阿颜成功登上帝位,就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这世间从未有人能渡过天人五衰,青渊帝那个老东西又凭什么能做到呢?”
    “只需要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
    寒天水牢
    沈长玉不知道踱了几圈步子后,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到了云黛面前,问道:“你听说过天人五衰吗?”
    原本闭目打坐的云黛睁开了眼睛。
    “那是什么?”云黛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沈长玉解释道:“这个天人五衰呢,其实算是一个劫数,是每一个圣尊都需经历的劫,渡过者,与天同寿;渡不过者,身消道陨。”
    云黛终于坐直了,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为什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
    的确,云黛前世都已经修练至了第九境,为了解决无法突破瓶颈的问题,她闯过许多秘境,也翻阅过枯燥难懂的典籍,可她却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沈长玉笑道:“天人五衰的相关内容属于天机,无法被记录在任何典籍上,只能口口相传,抑或是等你哪天成了圣尊,才能通过天人感应的方式知晓。”
    云黛的神色变幻了一番,按照沈长玉的说法,前世的她既没有师门长辈从旁指导,又始终没能突破第九境成为圣尊,的确没有机会接触到天人五衰的相关知识。
    “你想啊,”沈长玉接着道,“都说圣尊可以堪破生死,与天同寿,可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成为圣尊的大能,为何如今的十四洲却只有九位圣尊?”
    这个问题云黛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她那时一门心思放在如何突破瓶颈上,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
    “天人五衰的劫数……到底是指什么?是雷劫吗?”
    修士到达第六境之后,再想往上走,每突破一境都必定会经历一次雷劫,只有顺利渡过雷劫,才能算真正的晋阶成功。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沈长玉摇头,“天人五衰的劫数,可能是任何事,也许是情劫、苦劫、甚至可能是执念劫、贪欲劫……”
    “一切都是未知的,没人知道自己会经历怎样的劫数,也无法预测出该如何渡过这个劫。”
    “唯有镜花岛的高修为卦师,能有一窥天机的能力,不过她们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那……”云黛沉思片刻,又问道,“古往今来,可有圣尊成功渡过天人五衰?”
    沈长玉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云黛沉默了,好半晌她才问道:“师叔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个?”
    沈长玉没立即回答,他像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最终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掌门可能是要经历天人五衰了,他近些年来的表现越来越奇怪……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一个晚辈说的,更何况你还是掌门的徒弟,可我总隐约觉得……他好像在针对你,也许是我多心了,但你还是小心些吧。”
    沈长玉的话对于云黛而言像是一道惊雷,骤然在她脑海里炸响,让许多她曾经的疑惑都逐渐变得清晰。
    若说静隐尊者是在经历天人五衰的劫数,那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活了几百年,已是圣尊境界的他,会爱上自己的徒弟。
    为何宗门遭遇大难,他却独自消失了。
    也许他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无法渡过天人五衰的劫数,而身消道陨了。
    他会在最后进入后山禁地闭关,或许就是在寻找对抗劫数的方法,就像那些消失在禁地的历代掌门一样,他们并不是真的为了探究禁地里到底有什么,他们是想为自己寻找最后的生路。
    云黛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若她猜得没错,静隐尊者天人五衰的劫数应该就是叶兮颜。
    可是他又为什么放着叶兮颜不管,反倒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恶意?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如此忌惮她?甚至不惜给她扣上被人夺舍的帽子,也要将她彻底除去?
    云黛觉得这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只是她一时还无法想清楚。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却发现沈长玉一脸的怅然若失,不知是在想什么。
    “六师叔?六师叔?”
    她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沈长玉叹了口气:“你师父这些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门派事务我平日里也不管,玄诚子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若掌门没能渡过天人五衰,我们万仞阁就会失去一位尊者,到时的处境可就与现在不同了。”
    “原本万仞阁该有两位尊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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