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得阿姊。”周禧叫内侍把?厚厚一沓奏表捧去给周祈,“这些只是一部分弹劾阿姊的奏表,还有两叠这么厚的,朕已叫人?拿来?了。”
    “你什么意思?”周祈根本不?用看那些奏表,她知道那些人?都骂她什么,也知道成都京里是怎么骂她的,更知道街上孩童口中唱的骂她的歌谣是怎么来?的。
    周禧倚着凭几,连着看了近四个时辰的奏折,饶是他年少力壮也感到有些疲累,他捏了捏眉心,懒费多的心力与周祈周旋:“宋国国力强盛,两国联姻于我大齐有益,你是大齐的公主?,合该为大齐尽一份力。”
    “大齐可不?止我一个公主?。”周祈冷笑。
    周禧道:“有些话,阿姊一定要朕挑明吗?”
    周祈指着周禧:“你这是要我死!”
    “阿姊嫁去宋国,是宋国的太子妃,将来?是宋国的皇后。”周禧问:“阿姊觉得不?好吗?”
    “你就是要我死,还想母亲死,好彰显你皇帝的威风。周禧,没有母亲,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坐上这个皇位吗?!你以为你的皇位能坐安稳吗?!”周祈大吼。
    周禧瞬间阴了脸,他到底还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他起身,慢慢走到周祈面?前,他比周祈高了近一个头,俯视而来?,竟叫周祈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周祈忽然意识到,那个跟在她身后软软糯糯很好骗的弟弟已经长成了,不?再?受她摆布了。
    “阿姊,朕是皇帝,母后才能是太后,你才能是骄横跋扈的齐国三公主?,明白么。”周禧拍了拍周祈的肩膀,接着说:“阿姊,你府上那些人?朕已经遣散了,阿姊回去安心备嫁。你是我大齐的公主?、朕的胞姊,要风风光光下降宋国。”
    “退下吧。”
    周祈脸色惨白,往日?的骄横一丝难寻:“周禧,我倒是小?瞧你了。”
    周禧说:“朕是皇帝。”
    周祈明白和亲一事已成定局,她是母亲和弟弟斗法的棋子,弟弟棋高一筹,她成了母亲的弃子。
    “臣,”周祈退后两步,双手?交叠在额前,躬身行大礼,咬牙道:“谢陛下隆、恩。”
    礼毕,她看着齐国少帝,说:“宋国有神童,力能拔山,文武双全,我挺想去见识见识。陛下将来?一统天下,可要小?心这神童,别功亏一篑了才好。”
    她像诅咒一样:“陛下可得小?心,别亡国。”
    周祈从?来?就是个恣睢之人?,和亲又如何?,弃子又如何?,她不?痛快就想办法叫自己痛快。
    “周禧,你可得小?心了,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走出思政殿,状似疯魔。
    周禧气急败坏下令:“派人?守住三公主?府,没有朕的旨意,公主?府众不?得出入,叫教习嬷嬷去公主?府好生伺候。”
    周祈:“哈哈哈哈哈……你急了,你急了……”
    第137章
    元嘉二?十一年夏六月, 宋国与齐国达成联姻,齐国三公主周祈嫁与宋国太子闻端,双方交换国书, 宋国送牛马金玉等为聘礼, 齐国赠粮盐玛瑙等为嫁妆,两国皆言永世?修好。
    双方国书送达之时, 齐国三公主周祈在成都京启程走水路, 预备从江州进入宋国。宋国这边为显诚意, 派二皇子闻震、礼部侍郎柳琢、中书舍人谢襄、以鸿胪寺一众官员在荆州南浦县相迎。
    柳琢是侍中柳光庭长子,谢襄是内史令谢禹珪之二?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宋国朝廷的态度, 也是河东柳与陈郡谢的态度。
    值得琢磨的是, 襄阳席竟无一人去南浦。
    若说席大公子席瞮身在范县路远难行?,可席豫长子席颂就是荆州治中从事, 他也不去,就很值得玩味儿了。
    席荣是不赞成此次联姻吗?
    可他也没有反对!
    无?论席荣是何态度, 宋齐联姻对两国都有极大的好处,首先一直纠缠的东魏在骆衡下最后通牒之时再没办法拖延,东魏含泪同意将相州顿丘郡、范县、武阳一带割让给?宋国, 赔偿宋国银一千万两、良种马三千匹、铜铁万斤、牛羊万头?等, 宋国则意思意思送写粮食给?东魏, 曰救助东魏饥民。
    元嘉二?十一年秋,宋国与东魏达成和谈,签订国书。
    听说代表东魏签字的使臣之一楼繁回到邺京就被他爹楼太尉追着打了三条街。
    骆乔听到这个传闻后, 点点头?:楼太尉不服, 以后知道该打谁了。
    此时,她正在回兖州的大军中。
    既和谈已成, 为表诚意,宋国撤了一部分将士,留在顿丘郡的大军一则防范东魏反扑,一则接管布防。
    顿丘郡是插.入东魏腹部的利矢,上可攻阳平、广平、清河等郡逼邺京,下可从汲郡收豫州。
    这一仗席荣筹谋多年,是为收复豫、洛二?州打响前哨,好在二?子席豫和兖州没叫他失望。
    骆衡留在顿丘郡接手?郡中军、政一应事务,暂领郡守职,骆乔本不想走,被她爹无?情赶走。
    “你已离家一年,不思念你阿娘吗?”骆衡脸上就差写上大大的“不孝”二?字。
    怎么可能,那是相当思念的!
    骆乔姐弟和席臻就跟着带兵的李蕴先回兖州,没想到席瞮也与他们一道走。
    “你不是军师么?谌夫子都没走呢。”骆乔好奇问,军师祭酒谌希得还在顿丘,席瞮却先离开了。
    席瞮道:“齐国公主不日就要抵达建康,建康京多少会?有些变化,祖父召我回去。”
    一旁的席烈对席臻说:“祖父也召我去建康京。”
    席臻立马炸毛:“为什么没有我?!”
    席烈懒散一笑:“你个小鬼去了干嘛。”
    席臻各种不服均被席烈镇压,席臻毫无?办法只能场外求助,戳戳骆乔,又对从马车里探出?头?的骆意说:“你们不想去建康京玩儿吗?”
    “不想,”骆乔果断拒绝,“建康京无?趣得很。”
    骆意原先都推测过姐姐在建康京里受了委屈,祖父家恐怕不怎么欢迎他们,闻言也摇头?:“不想去。”
    席臻场外求助失败,整个人都蔫了。
    席烈看弟弟耷头?耷脑,难得好心帮忙说话:“建康京富庶繁华,乃四京之首,天下美物?皆汇聚于?此,竟是不能入小乔你的眼?”
    “建康京也就那样吧,”骆乔意兴阑珊地说:“看起来很好。”
    席瞮看了骆乔一眼,她提起建康京只是满脸无?趣,并没有害怕的情绪,想来那年上元节里四皇子干的蠢事并没有吓到她。
    也是,她胆子那么大,都敢跟着张瑾潜入东魏把杜晓挖出?来。
    “建康京的确没什么好的。”席瞮说道:“看起来富庶繁华,不过是用锦衣掩盖住了虱子。”
    席烈笑着说:“大兄精辟。说实话,建康京实在规矩多,还是咱们鲁郡更?自在一些。”
    席瞮把视线转向席烈:“恐怕你以后自在不起来了,祖父这时叫你去建康,恐是想将你调去兵部。”
    兵部尚书霍韬年纪不小,早年征战时落下的毛病随着年龄愈发严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致仕了。席荣手?握兵部,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他的人,然霍韬致仕多少会?叫兵部人心浮动,席荣需要安抚人心,将刚在顿丘一战中立了不小战功的席烈安排进兵部,正合适。
    席烈笑不出?来了,轮到席臻哈哈大笑:“哎呀,还好我是个小鬼。”
    席烈睨着臭小鬼,果然弟弟就是很讨厌。
    骆意扒着车窗探出?个小脸,加入话题:“以席二?哥之功,大概会?授官兵部郎中,现在兵部郎中仅一人,听说是个刺儿头?。”
    “你说秦序啊,”席烈说:“咱们皇帝陛下的连襟,柳老头?费劲巴拉把他安排到兵部,就想靠他分兵部之权。”
    席瞮道:“秦郎中也不能说他是刺儿头?,他性格耿直,过于?较真,说话也不太照顾别?人的情绪,因此常得罪人。”
    席臻、骆乔、骆意顿时向席烈投以同情的目光,席烈挨个儿瞪了三个小鬼一眼,惹得三小啡啡偷笑。
    席瞮好笑地摇摇头?。
    其实席烈赴任兵部,最大的问题并非耿直过头?的秦序,而是在皇帝和太子。
    皇帝想收拢兵权的心从未歇,这些年在兵部下了不少功夫。
    而太子这两年也盯上了兵部,尤其是在吏部使不上劲儿之后。他娶齐国三公主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以周祈的名声和行?事作风,宋国岂能立这么一个皇后。婚事还没定下太子就感觉到了危机,四处活动想把这个要命的公主扔给?三皇子,而三皇子可不会?坐以待毙,直接跪在显阳殿外求皇帝赐婚……
    席瞮看了一眼骆乔,小姑娘一双圆圆的葡萄眼笑得弯起来,白净可爱的模样很难与力大无?穷联系在一起,她还不是单纯力大无?穷,能文能武,凶名远播,难怪才总角之龄就被各路人马盯上。
    “嗯?”骆乔敏锐地感觉到旁边有视线盯着自己,转头?询问地看着席瞮。
    “保护好自己,我……”席瞮说着停顿了一下,如今的他还是不能全权代表襄阳席,遂道:“也会?竭尽全力护着你的。”
    没头?没尾的,骆乔歪了歪脑袋,随后朝席瞮抱拳:“好的,多谢。”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也保护你。”
    席瞮笑问:“你保护我?”
    骆乔说:“作为天下闻名的美男子,你又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当然得好生?保护了。”
    席瞮半晌无?语:“……缚鸡之力还是有的。”
    骆乔从善如流:“你有缚鸡之力。”
    席瞮:“……”为什么更?郁闷了?
    大军行?军十日,终于?抵达鲁郡,兖州刺史席豫亲出?城十里相应,为凯旋将士送上庆功美酒。
    “阿娘——”
    还差一点才能摸到豆蔻年华边边的总角小童没有资格跟大人们一起喝酒,席臻和骆乔姐弟俩被刺史府长史先行?送回了城,林楚鸿听人来报早早就等在大门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一身银色轻甲的女儿策马回家来,从女儿跟着建康京来的郎将乔装离开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回肚里。
    “阿娘,我回来了。”
    骆乔利落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台阶,跑到林楚鸿面?前,叉手?朝母亲行?礼。
    “可算是回来了。”还没拜下去,林楚鸿就抬手?扶住女儿,粗略地把女儿打量了一圈,“长高了许多。”
    骆乔已经到了窜身高的年纪,一年的时间个子竟比林楚鸿还要高出?寸许了。
    说到身高,骆乔可就有话说了,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我现在比蛮奴高半个头?还有多。”可得意了。
    林楚鸿被逗笑,再细细看起女儿来。
    一年未见,女儿最大的变化不是身量高了,而是气质上的变化,像一把饮过血的名剑,锋芒尽显。
    去年冬,骆乔在东魏相州以一敌千大败尚永年,美名与凶名同时传遍天下,林楚鸿在鲁郡听闻后整日揪心,骆衡虽有书信来言女儿无?大碍,以骆衡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惯性,林楚鸿都可以肯定她女儿伤得不轻,骆衡的“无?大碍”就是“没有性命之忧”。
    她女儿再是力大无?穷终究是血肉之躯。
    “伤都好了吧?”林楚鸿故意板着脸。
    “都好了都好了,”骆乔讨好卖乖,“阿娘,您看我多强壮,东魏猪若敢当前,我一拳一个。”
    “我不问你,我问你弟弟。”林楚鸿看向从马车里出?来的骆意。
    骆乔三步并作两步下台阶,把弟弟从马车举抱下来,趁机朝弟弟眨眨眼。
    骆意笑出?两个酒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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