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更大。
    牟斌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天子高举双臂,兴奋得用力挥舞。
    足够亲民,威严全无。
    少年天子激动不已,为让百姓看得清楚些,甚至想要跳上两步。
    张永和谷大用,双双扑上,拼命拉住龙袍一角。
    不说祝词,不算什么。双臂挥舞,也说得过去。
    崩豆似的跳高,坚决不行!
    从圣祖高皇帝开国,从太宗皇帝迁都神京,历代先帝,哪怕最荒唐那位,也没这么干过。
    有失体统不算,万一脚下没站稳,磕碰到哪里,城头这些人都要掉脑袋。
    “陛下,陛下小心!”
    张永小声叫着,希望朱厚照能冷静点。
    可惜山呼声过于庞大,张公公扯开嗓子,也如蚊讷一般,朱厚照压根听不见。
    百般无奈,张永谷大用只能对视苦笑,牢牢拽住龙袍一角,打死也不放手。
    好在腰带系得紧。
    不然的话,这么大力气,龙袍必定会被拽掉。
    “陛下万岁!”
    城楼下,几名壮汉混在人群中,随百姓一起高呼,目光却频频闪动,紧盯在不远处的几名番人身上。
    “大哥,动不动手?”
    “盯准了?”
    “盯准了。”
    “好。等人群散开,趁乱挤过去。”
    “大哥,东西八成在那个白衣番人身上,不如……”
    “三个都带走。”为首的汉子低声道,“记住,绝不能在城内杀人。找到东西,将人敲昏带出城外。他们身上有路引,路上能顺当些。”
    “大哥放心。”
    汉子点头,又道:“今明两日京城皆不宵禁,城门不关,何必这般费事。只要取来东西路引,直接到城外埋了,岂不干净。”
    “老五闭口!”
    无需为首的汉子斥责,一名脸上横贯三条刀疤的汉子道:“东西抢来,你会看?”
    “三哥可是秀才。”
    “秀才?秀才也读不懂番人的字。”汉子道,“敢自作主张坏事,误了大家发财,不用大哥下令,我先卸掉你两条胳膊!”
    “晓得了。”
    虽不情愿,老五也只能咬牙点头。
    几人不再多言,在人群中散开,从三个方向盯准番商。
    彼时,城头钟鼓声渐停。
    朱厚照停止挥手,兴奋感微减,终于想起礼部敬上的贺言。
    “谷伴伴,念。”
    “奴婢遵命。”
    天子不蹦了,张永和谷大用长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无论如何,头总算保住了。
    张永俯身,为天子整理衣摆,谷大用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天子敕:上元佳节……”
    城门前,人声寂静,百姓皆躬身在地。
    正向番人挤去的壮汉动作稍慢,立在众人之间,极是显眼。
    事先安排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役,如跟在螳螂身后的黄雀,找准目标,彼此打了手势。
    敕令宣读完毕,人群再次山呼万岁,久久不愿散去。
    在人群后方,儒衫方巾的杨瓒谢丕等人,由家丁护卫,静观其变。
    “杨贤弟,天子真会出宫?”
    “谢兄智计在握,何需询问小弟?”
    谢丕眸光一闪,杨瓒动作更快,在谢状元动手前,先侧身让开两步,躲到顾榜眼身后。
    吃一堑长一智,再吃亏,当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我……”
    谢丕被气得咬牙,当初为何看走了眼?
    什么沉稳厚道,全都是X!
    一气之下,谢状元爆了粗口。
    幸亏谢阁老不在当场,否则定会气得吐血。
    吐完之后,手持家法,逮住谢状元,必须腿打折。
    能官至内阁,即便不如李东阳身手了得,也不比刘健为人剽悍,总要有几分看家本领。愤怒之下,下手难免会重些。身为源头,杨瓒八成也逃不过,必要挨上几下。
    伤上加伤,日子怎能好过。
    谢阁老不在,当真是万幸啊。
    杨瓒四十五度角望天,发出一声感叹。
    一切为了大明,谢阁老还当节哀。
    城头上,朱厚照斥压抑住满心激动,按照预定计划,离开城楼,登上御辇。
    张永谷大用紧随在旁,牟指挥使本想跟随,被天子挥退,只能遵旨,另遣人护送。
    “恭送陛下!”
    天子起驾,众人皆躬身行礼。
    朱厚照握紧拳头,不停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稍有不对,就会在牟斌眼前露馅。
    御辇走远,牟斌直起身,皱紧一双浓眉,没想到,真被杨侍读猜对了。
    “顾卿。”
    “属下在。”
    “东安门那里,都安排好了?”
    “回指挥,皆按计划行事。”
    “多遣十人跟着天子。”牟斌顿了顿,道,“非必要,无需让天子发现。”
    “遵命!”
    “显武营,”提起内卫,牟斌有些不以为然,“都遣人看住,免得帮不上忙,还要碍手碍脚。”
    “是!”
    顾卿领命,离开奉天门。
    今夜不宵禁,宫城皇城,俱是灯火通明。
    街头巷陌,花天锦地,车马如龙。
    男来女往,熙熙攘攘,摩肩如云。
    靠近东安门,灯火辉煌,热闹更甚。
    摊位一个接着一个,彩灯一盏连着一盏。
    从街头望去,灿如繁星,五彩斑斓。交相辉映,更显光华夺目。
    每盏彩灯前,都有两三少女驻足,莺声燕语,妆点鼎沸声嚣,钗环彩裙,尽显红飞翠舞。
    南北各地的商人,说着官话方言,各举彩灯,吸引人群在摊位前停留。
    制灯的工匠耗费心思,翻新各种花样。
    绘在灯上的人物像,个个栩栩如生。
    美人峨眉娇颜,武将怒目虬髯。老者慈眉善目,孩童粉妆玉润。
    走马灯转动,一帧帧典故在眼前流动。或文人作揖,或武将策马,大有意趣。
    杨瓒行走在摊位间,看到一盏四面绘着美人的彩灯,灯匠别出心裁,美人相类,膝边繁花各不同。随轮轴转动,仿佛花开花谢,历尽春景夏荣。
    “杨贤弟。”
    正看得入神,肩头忽被人拍了一下。
    “看那边。”
    顺谢丕所指看去,杨瓒禁不住抽动嘴角。
    还真被这小屁孩跑出来了!
    同行几人互相看了看,神情都有些复杂。
    “事已至此,我等当依计划行事。”
    杨瓒压低声音,谢丕和顾晣臣微微点头,王忠和严嵩更不会反对。
    天子想出宫,十成十拦不住。
    为保万无一失,暗中有锦衣卫东厂,明里则安排长安伯府和学士府的家人。
    杨瓒和谢丕几人,负责同天子“偶遇”。
    遇上后,必要步步跟紧,绝不能让朱厚照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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