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拱手,道:“陛下今日出宫,是为彰显仁德,与万民同乐。”
    朱厚照歪歪脑袋,斟酌两秒,点头。
    “朕是有此意。”
    谢丕等愕然瞠目,完全没料到,杨瓒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句。
    不理旁人反应,杨瓒笑道:“既如此,陛下当继续才是。”
    “继续?”
    朱厚照微愣,继续逛灯市?
    杨瓒轻笑,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折起海图,纳入袖中。
    “陛下,灯市仅有几日,明日将要罢灯。”见朱厚照转动眼珠,似是心动,杨瓒再接再厉,“不趁今日赏灯,想要再看,可要足足等上一年。”
    谢丕双眼瞪得更大,顾晣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这是在劝说天子?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而且,天子不可能答应的……吧?
    按照常理,谢状元和顾榜眼的思路没错。
    只可惜,朱厚照的性格行事,没法依常理推测。
    房内寂静片刻,朱厚照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心,道:“幸亏杨先生提醒,朕怎么没想到!”
    人关在诏狱,没长翅膀,绝对跑不掉。无需急在一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溜出宫,就为见识灯市热闹。错过今日,想再偷溜,百分百不可能。
    等上一年?
    朱厚照没那份耐心。
    “陛下,臣闻灯市之内,许多摊位都设有灯谜,猜中有物相赠。”
    “果真?”朱厚照的注意力完全转移。
    “果真。”杨瓒道,“或是彩灯,或是机巧物件,不一而足。臣不善猜灯谜,未知陛下可有兴趣?”
    “有!”朱厚照连连点头,“朕最喜猜谜!”
    “既如此,可请陛下移驾?”
    “好!”
    杨瓒说得轻松,朱厚照答应得痛快。
    谢丕等人都是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样的发展?
    就这么简单?
    杨瓒挑眉,就是这么简单。
    朱厚照兴致勃勃,当先就要推开房门。
    张永谷大用回神,忙上前两步,一边擦汗,一边为天子引路。同时不忘对杨瓒点头,以示感激。
    关键时刻,到底要杨侍读出马。
    杨侍读威武!
    朱厚照先行,杨瓒落后半步,回身问道:“几位兄台,不随小弟一同?”
    谢丕顾晣臣看着杨瓒,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王忠严嵩表情复杂,更难以形容。
    “谢兄?顾兄?”
    杨瓒看向谢丕,面带疑惑。
    “我等自要与贤弟同行。”谢丕回道。
    “甚好。”
    杨瓒颔首,迈出房门。
    谢丕单手负在身后,表情渐渐变得认真。
    父亲早有言,此子不凡,当与之交好。如今看来,堂上智慧非他所能及。虽已立身官场,晋身仕途,观人行事,着实还要认真学。
    “顾兄,”谢丕侧首,问道,“你我可与杨贤弟同行?”
    话中颇含深意,绝非只问当下。
    “这是自然。”顾晣臣浅笑,一派洒拓。
    “顾兄干脆,谢某佩服。”
    “岂敢。”
    两人对视,视线交换,眼中均有深意。随即先后走出房门,紧随天子而去。
    王忠和严嵩站在原地,齐齐苦笑。
    没人招呼,只能自己跟上。
    在灯市同天子“偶遇”,杨瓒三人足以应对,根本无需他二人帮忙。将他们带上,已是天大人情。抓不抓得住机会,全看自己。
    “杨贤弟提携之情,严某必当铭记在胸。”
    严嵩翻出感叹,王忠侧首,眼底复杂褪去,神情终变得释然。
    步下二楼,掌柜正要送上茶点。
    “几位老爷这就要走?”
    “明日罢灯,想再观灯,就要等到明年。”杨瓒解释道,“我等均不愿错过,掌柜好意只能心领。”
    “杨老爷客气!“
    掌柜笑得眯起双眼。
    杨瓒屡次前来,已为福来楼赚足脸面。
    做人要知足,贪心太过,一蛇吞象,十成不会得偿所愿,怕还会乐极生悲。
    “恭送诸位老爷!”
    先时,客栈众人虽也去门前跪拜,却压根不知道天子长什么样。
    几丈高的城楼,又没有望远镜,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再想细看,早被挤到人群后边。
    掌柜不认识朱厚照,见杨瓒几人的态度,也知其身份不凡。
    行礼时,腰弯得更深,还让伙计将点心包上。
    “这是厨下新蒸的糕饼,裹了蜂糖,还请几位老爷莫要嫌弃。”
    “多谢。”
    杨瓒接过纸包,早有跟随的家人取出荷包,倒出银角。入手的分量,够买下五六十张糕饼。
    “不用绞了,老爷高兴,请掌柜用个水酒。”
    “谢杨老爷!”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钱越多越好。
    见杨瓒给钱,朱厚照看向张永,道:“张伴……”
    “咳!”
    杨瓒咳嗽一声,朱厚照立即改口,“张伯,给钱!”
    张伯?
    张永好悬没坐到地上。
    当真是要人命了!
    苍白着脸,取出两颗银豆,朱厚照犹不满意。还是杨瓒劝说,才勉强点头。
    “掌柜可要收好。”
    离开之前,杨瓒忽然转头,提点一句。
    掌柜攥着两颗银豆,犹自不解。片刻后,忽然福至心灵,急切举到眼前。银豆打磨成蚕豆状,很是精美,一侧刻着米粒大的四个字。
    仔细辨认,看清刻的是什么,掌柜立时僵在原地,脸色涨红,似热血冲头一般。
    “东家?”
    见情形不对,伙计立刻上前,想看看银豆上到底有什么,让掌柜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
    不等伙计靠近,掌柜立刻攥紧银豆。
    “没见有客?快去招呼!”
    留下这句话,也不管伙计的反应,掌柜飞快转身,迅速跑回后厢。
    伙计嗤了一声,布巾搭在肩上,“稀罕!”
    “店小二!”
    “哎,来了!”
    灯市中,人比先时更多。
    因混乱掀翻的摊位均已撤下,灯匠商人重新立起木杆,拉起长绳。
    熄灭的彩灯不能再用,外罩没有损坏,也是不吉利。
    好在都有备用,重新挂起来,不比先前逊色。借着众人的好奇心,也能招揽不少生意。
    灯市中,不乏小食摊和挤在路旁的小贩。
    朱厚照捧着糕饼,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吃完两个,仍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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