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砚台是朕猜谜所得,送给杨先生。”
    杨瓒微愣,他也有?
    “谢陛下。”
    “不用。”
    朱厚照挥挥手,继续在彩头里拨拉,又选出两支笔,两个造型奇巧的笔筒,推到谢丕严嵩四人跟前。
    “几位爱卿辛苦。”
    四人谢恩,拿起天子赏赐,禁不住心头发热。
    此物粗陋,不及寻常所用半分,却比任何赏赐都显珍贵。
    送出礼物,朱厚照拍拍手,袖子一挥,猜灯谜所得之物,在场人人有份。不够分,自己商量,劈成几瓣也没关系。
    不够分就劈开?
    众人跪地谢恩,表情都有些扭曲。
    该感动吗?
    应该。
    可这样不靠谱的赏赐,当真是世间少有,平生仅见。
    杨瓒默默转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不发表意见。
    第八十三章 藏宝
    在茶肆稍歇,亥时中,朱厚照起驾返回宫城。
    头顶繁星闪亮,月如银盘。
    灯市人流穿梭,接踵摩肩,火烛光照,仿佛一条长龙。
    难得出宫一次,行在路上,目及左右,颇有些恋恋不舍。
    “天色已晚,夜风渐冷,不好多做停留。”杨瓒提着彩灯,将一张葱油饼递到朱厚照面前,“陛下欲再出行,日后总有机会。”
    不能遍览名山大川,偶尔出宫城一趟,绝不是问题。
    历史上,朱厚照几次跑出神京,差点住到北疆。现如今,多出杨瓒这个变数,天子未必会偷溜出京,北疆之行仍不可避免。
    朱厚照最崇拜的不是亲爹,而是太宗皇帝。
    想同朱棣一般武功赫赫,威慑草原,鞑靼的小王子必须拍扁。
    亲自拍,远超借他人之力。
    至于朝中的阻力……绞尽脑汁,拉上谢状元顾榜眼,应该能想到办法。
    无论如何,事先制定计划,带着禁卫出行,总比熊孩子偷溜更安全。
    “真的?”
    “真的。”杨瓒道,“臣可曾在陛下面前妄言?”
    “朕信杨先生。”
    得到杨瓒承诺,朱厚照心情大好。
    接过葱油饼,咬一口,满嘴脆香。
    “比御膳房的手艺好。”
    又是一口,腮帮鼓起,小半张饼已然下腹。
    杨瓒没接话,张永和谷大用记在心里,回宫之后,必要到尚膳监走一趟。
    天子奉行节俭,每日膳食,均按圣祖高皇帝传下的规矩。
    节俭归节俭,伺候的可不能偷懒。
    为宫中奉膳,不好新奇,手艺总该过得去。其他倒还罢了,面食做得不好,也不嫌丢人。尚膳监掌印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张永和谷大用互相看看,暗中交换过眼神,打定主意,事情赶早不赶晚,回宫就去!
    一张葱油饼没多大分量,朱厚照几口吃完,擦擦嘴,道:“朕往奉天门,杨先生同几位卿家无需随驾。”
    杨瓒几人拱手行礼,目送朱厚照走远,却没有真的各回各家,而是远远的跟着,确定天子进了宫城,绷紧的心弦才告放松。
    幸亏天子说到做到,没有再偷溜,否则,今夜别想安稳。
    “谢兄,小弟尚有事,就此告辞。”
    提心海图之事,杨瓒先出言,同谢丕等人告辞。
    谢丕顾晣臣决定返家,向杨瓒拱手。
    王忠和严嵩则需再往灯市,明日罢灯,依照传统,家中妻儿将绕城走百病,需买两盏新灯。
    “告辞。”
    几人各怀心事,互相道别,在奉天门前分头而行。
    谢府家人分作两拨,一拨护送谢丕返家,余下拿着银角铜钱,往几个精致摊位前购灯。
    顾晣臣登上马车,转向城南。
    王忠和严嵩先后走进人群,顷刻不见踪影。
    伯府家人候在茶肆前,见杨瓒行来,立即挽马套车。
    “杨老爷可要回府?”
    “不回伯府。”将彩灯交给车夫,杨瓒登上车板,道,“去诏狱。”
    “诏狱?”
    车夫微愣。
    因未跟随杨瓒行动,他尚不知海图一事。只晓得灯市内有歹人抢劫,现已被锦衣卫押走。
    杨瓒没有多做解释,只让马车快行。
    见杨瓒面带疲色,车夫虽满心疑惑,到底没有再问。
    离开灯市,喧嚣渐消。
    走得越远,四周越是寂静。
    木质楼阁民居鳞次栉比,廊檐房角均挂有灯笼,或精美雅致,或造型简单。
    无边夜色中,烛光在灯罩中闪亮,织就数条光带,绵延街市两旁。
    马蹄哒哒作响,车轮滚动,压出清晰的辙痕。
    车厢里,杨瓒忽感一阵烦躁。
    推开半扇车窗,遥望万家灯火,不安的情绪渐渐沉淀。
    思绪漂浮,仿佛要融入古老的神京街巷,随夜风飘散。
    咻——啪!
    车夫甩出响鞭,破开瞬间静谧。
    马蹄声加快,杨瓒从寂寞中转醒,收回目光,轻轻撸过眼眶,压下骤起的情绪。
    早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
    七想八想,不过徒增烦恼,于己无益。
    诏狱中,五名壮汉逐一在口供上画押,分别被狱卒拖走,关进囚室。
    囚室内空空荡荡,冷意沁骨。
    趴在坚硬的石床上,鞭伤疼得厉害,几道檩子已肿得发亮。放任不管,不去见阎王,也会痛苦难熬,恨不能撞墙。
    诏狱很少请大夫,杨瓒是特例中的特例。
    狱卒随身备有伤药,对鞭伤棍伤相当有效。
    手掌长的陶瓶,圆肚细口。去掉蜡封,辛辣味道刺鼻。
    壮汉扭头,只看一眼,差点从石床上蹦起来。
    这样一瓶子粉末,黑漆漆炭灰一般,是伤药?
    毒药还可信些。
    “老实趴着!”
    壮汉的心思表现在脸上,狱卒很是不满。
    看着不起眼,闻着刺鼻,实打实是永乐年间传下的方子。多少犯官被用刑,都是靠它保住性命。
    现如今,太医院都没有这么好的伤药。
    不识货不说,还敢嫌弃?
    若不是顾千户明言,这五人日后有用,一捧草木灰就能对付。管他是不是留下病根,不死就成。
    “咬着!”
    狱卒放下陶瓶,取出一根竹筷,递到壮汉嘴边。另两名狱卒按住壮汉手脚,手下用足力气,确保其不会挣扎过头,从石床滚落。
    “忍着点。”
    说话间,狱卒叠起布巾,在盆中浸湿,均匀倒上药粉,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敷到肿起的檩子上。
    咔嚓!
    药刚敷上,竹筷即应声而断。
    火烧般的疼痛自伤处蔓延,壮汉咬紧牙关,仍没能撑住,不到两秒,古铜色的脸膛惨白一片,涕泪横流。
    “出息。”
    见多同样的情形,狱卒不以为意,接连浸湿布巾,重复之前动作。
    壮汉开始奋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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