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仁兄应未忘记,潮河所和密云后卫如何被破,磨刀峪和墙子岭,又是如何落到鞑靼手里。”
    “贤弟是说?”
    谢迁看向城下,眉头骤然拧紧。
    “他们是叛国之人?”
    “十有八九。”
    “这……不可能吧?”
    卸磨杀驴,未免太快了点?
    “为何不可能?”杨瓒侧头,笑意未达眼底,“鞑靼骑兵闯入我境,连下数堡,定对边军怀轻视之意,以为强悍无敌,密云怀柔如探囊取物。这些商人,自然没了用处。”
    不客气点说,都成鸡肋。
    在京城时,见过朵颜三卫的朝贡使臣,对草原上的邻居,杨瓒粗略有几分了解。
    壮汉们最注重实际和现实利益。
    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史评说,全都不在乎。
    按照惯性思维,这些商人尽过“带路”之责,又被官府抄家,全国通缉,如过街老鼠,纵能活下去,也无法继续行商走私。
    再无多大用处,留着也是浪费米粮,不如发挥点余热,做探路的炮灰。
    作用不大,浪费边军几支箭矢也是好的。
    昔日情分?
    因向草原走私才破家灭门,走投无路?
    壮汉们分毫不予理会。
    真金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的事,什么交情不交情!
    这样的事,谢丕顾晣臣不屑,却不是不能“理解”。经杨瓒三言两语,看向城下,表情中都是讽意。
    “背国之人,该当如此下场!”
    如果朝廷不义在先,无辜被官员欺压,还情有可原。
    分明是先借互市走私,后为鞑靼刺探消息,以毒粮坑害边军,私绘布防图,出卖边民百姓,欠下血债累累。
    事发之后,全族获罪,不知醒悟,反倒一股脑的怪罪旁人。
    这还是人?
    就算是山野禽兽,也知感恩。
    吃着国朝的粮,却一刀刀割下国朝血肉,饲喂恶邻,这不是汉奸,什么是汉奸?
    “放箭!”
    被言官攻讦鞭挞如何?
    被同僚弹劾叱骂怎样?
    被史官录为罔顾人命又如何?
    双手染血,也当扫除奸贼,清算血债!
    “放箭!”
    边军得令,再无半分顾忌,纷纷拉开弓弦。
    锋利的箭矢,闪烁点点寒光。
    破风声中,箭雨罩下。
    鞑靼骑兵打个呼哨,立即策马后退。
    余下人来不及躲避,咄咄声中,接连被钉在雪中。
    “啊!”
    “饶命!”
    “我是明人!”
    “饶命啊!”
    血红蔓延,惨叫声接连而起。
    可惜,叫得再惨,也换不来半点恻隐之心。
    “再放!”
    这一次,剪光笼罩遁去的鞑靼。
    “架床弩!”
    不得不说,蓟州镇守太监是个强人。
    小小一个镇虏营,竟有两具床弩。虽年代久远,弩身微有残破,但机括未损,上好弓弦,丝毫不妨碍临战破阵。
    “江浙剿匪时,我曾见过类似弓弩,威力不下火炮。”
    推上城头的铜炮,吓人的成分更多。
    对敌之时,真正能发挥作用的,还是这两具床弩。
    “开!”
    五名边军一起用力,兽筋制成的弩弦寸寸延展。
    比杨瓒腰更粗的弩箭,由几人抬着,架上机床。箭头似增大数倍的钢铲,反射冷光,直将夺命。
    “放!”
    五人一起大喝,床弩发出吱嘎闷响。
    绷紧的弩弦骤然弹回,巨大的箭矢自城头飞出,卷着朔风飞雪,直直砸进鞑靼营盘。
    “快散开!”
    箭矢来势极快,合力千钧。
    轰然声响,连续五人被碾成碎肉,数匹战马被拦腰截断。
    地面震动,气浪掀起,近二十人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双耳流出血线,眼前发黑,半天站不起身。
    “散开!”
    知晓明朝弓弩厉害,万户脸色骤变。
    先时攻占磨刀峪和墙子岭,实在太过顺利,一时忘记,边军还藏着这等杀器。到镇虏营后,欲故技重施,未料想,刚一照面,就吃一记大亏。
    “又来了!”
    城头又起闷响,冷光再临。
    嘈杂声骤起,鞑靼惊叫四散。
    寻常弓箭,射程有限,伤不到骑兵根本。
    两具床弩则不然。
    弩弦拉到最大,连凿营盘,顷刻引起一场混乱。
    鞑靼骑兵再凶悍,也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一个脑袋。
    面对如此利器,不怕才怪。
    “不许退!”
    情急之下,万户挥刀砍翻一个逃兵,眺望城头,表情狰狞,如草原狼般凶狠。
    视线移到城下,望见两堆燃起的火苗,现出一抹狞笑。
    “吹号角,放火箭!”
    不到城下,没关系。
    只要烟起,顺风吹过冰墙,不愁明军不中招。
    “放!”
    十余骑聚拢,包着油布的箭头逐一点燃,目标不是城头边军,而是仍在地上呻吟求饶的商人。
    “啊!”
    箭矢接连落下,火光燃起。
    尚存一息者,瞬间成了火人,发出短促哀嚎,刹那全无声息。
    火光中,黑烟升起。
    鞑靼万户立时一喜,只等墙子岭一幕重演。
    五秒后,笑容凝在嘴角。
    风向不错,但风力太大,浓烟尚未形成规模,即被撕扯飘散。
    确有几丝吹入营堡,但毒伤守军?
    无疑是痴人说梦。
    城头上,杨瓒挑眉,举着千里镜,看着鞑靼骑兵,嘿嘿冷笑。
    离城这么远,放火熏烟,到底怎么想的。不怕风向突变,熏了自己?
    而且……
    眺望地平线处,杨瓒勾起嘴角,心情更好。
    “火雷!”
    赵榆立在城头,时刻关注战况。
    发现鞑靼骑兵已乱,立刻下令,停止床弩,以简陋抛石机投射火雷。
    五架抛石机,三十余枚火雷,俱是谢丕和顾晣臣的杰作。
    兵书不是白读,如非条件所限,这两位能发挥创造性思维,把武侯战车造出来。
    “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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