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在哥哥姐姐心里,祈妄已经被定性成了一个欺骗他的小人。
    如果祈妄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就算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哥哥姐姐也这辈子都不会接受祈妄。
    喻年深吸了一口气,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小脸上满是纠结。
    他躺了一会儿,手指犹豫地放在屏幕上,还没有按下去,他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喻年呼吸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字是——“祈妄。”
    他手指微微发抖,接了起来,放在了耳边,还没说话,眼睛就一酸,“喂?”
    对面是短暂的沉默,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接。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喻年。”
    喻年的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他躺在地板上,一只手捂着眼睛,因为不想太丢脸,强行咬着嘴唇忍耐,但是抽抽噎噎的声音还是顺着电流传了过去。
    “你好不好啊?”他问。
    他明明应该质问的。
    他明明应该像每一个被辜负,被欺骗的人,去质问爱侣有没有背叛自己。
    可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祈妄好不好。
    祈妄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手机。
    他坐在窗边,今天外面下雪了,一片肃杀的白色。
    这个地方安静偏僻,连行人都很少,坐在窗前看着雪花飘落,会错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
    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低头望着自己另一只手,上面多添了几道划痕,是这几天心不在焉,工作的时候不小心用刀具划过了表面。
    可他一点不觉得痛。
    喻年离开后,他所有的知觉像是麻木了 喜悦被抽离,怒火被冰封,激情被消磨。
    只有悲伤是真的。
    像阴雨天的霉斑,一点点爬上身躯,把人变成一件破败的瓷器。
    可他不能这么告诉喻年。
    他说,“我很好,你呢?”
    喻年慢慢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他赤着脚,靠在墙壁上,把自己蜷缩起来。
    他委屈地抿了抿嘴,“我一点都不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窗帘上的玫瑰刺绣。
    他试图让自己不要太狼狈,可他握着手机,又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好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听着对面祈妄的呼吸声,就让他的情绪溃不成军。
    “你真是……”喻年吸了吸鼻子,“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也不着急的吗?”
    说到这儿,他要有点难过,闷闷道,“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祈妄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他听见喻年说,“你都不问问我去哪里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声音干涩道,“我知道你是回家了,被哥哥姐姐关在了家里,宋云椿都告诉我了,我也跟你哥哥姐姐见了一面。”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陡然安静了。
    喻年一惊,手掌都握成了拳头,“什么?我哥和我姐去找你了,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一下子慌了,他能不了解自己哥哥姐姐吗,找上门能有什么好事,还不是欺负祈妄跟他分手。
    “……没有。”
    “怎么可能,”喻年根本不信,“你别怕,要是他们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肯定不能让他们对你做什么,真的……”
    祈妄望着窗外的雪景,每个字都像刀片剐着喉咙,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在江阳县的民宿里,他亲手推开喻年,他以为已经够痛了,那时候他绝不会想到,原来那仅仅是个开始。
    他说,“你哥哥姐姐并没有不讲道理,他们很爱你,所以对我态度也很坦诚体面,只是来跟我商量。”
    喻年将信将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砰砰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商量什么?”
    祈妄的手指掐进了皮肉里,掐得太用力了,他掌心的表皮都破了,渗出了一丝血。
    他声音平静地说,“商量我能不能跟你和平分手。”
    喻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就知道!他俩果然没安好心……”
    可他下一秒却听见祈妄说。
    “我答应了。”
    窗外的阳光落在地板上,雪后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却亮得刺眼。
    喻年坐在窗帘下,被刺得眼睛眨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了,”祈妄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贴着耳朵,却不像平常一样清晰温柔,而像是被电流切割过,一寸一寸刺着耳膜,“你哥哥姐姐开出了很丰厚的条件,如果我跟你分手,我会得到一套a市的房子,一笔三百万的现金,还有a市一所重点学校的入学资格。”
    他沉默几秒,轻声说,“对不起,喻年。”
    作者有话说:
    呜今天太忙了,没有写太多,也没来得及改,明天一定会一口气写完上卷!
    第46章 恍如一梦(上卷完)
    荒谬。
    喻年根本没法消化这几句话,他张了张嘴,几次想说话,最后却没发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
    “骗人。”
    喻年这时候倒是没哭,他刚刚因为情绪激动而流的泪干涸在了脸上,前所未有的冷静。
    “不可能,你少骗我,”他说,“你跟我好不容易说上一句话就是要跟我分手,祈妄你自己信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很笃定,语气坚定,好像比祈妄自己还了解自己。
    他问,“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我哥哥姐姐威胁你了?”
    祈妄没有接话。
    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让他脸上的冷静几乎要龟裂开来。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又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是漂泊无依的无脚鸟,是随风四散的蒲公英,是不见天日的飞蛾。
    唯独不是喻年应该喜欢的人。
    隔了许久,他才轻声说,“喻年,你还记不记得在江阳县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你跟我,从来都是云泥之别。可你不信,非要说我们可以试一试。
    但是喻年,你不明白,出身相差太大的人是无法在一起的,我们甚至做不到互相理解。你知道穷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是冬天里没有一个屋檐躲藏,是坐在公园里无处可去,是吃了这一顿饭不知道明天的在哪里,是好不容易有个停留的地方,却依旧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顿了顿,不想把他曾经千疮百孔的生活展现在喻年面前。
    可他又不得不说,“你出来打工的几个月,可能就是你这辈子最苦的时候了,你也确实受了很多的委屈,你本来可以一辈子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可对于我来说,这甚至是我人生里难得的好时候。我有过远比现在窘迫一万倍的生活。所以我需要钱,喻年。”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却也满是惆怅,“年年,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明白了,泰坦尼克号上头等舱的客人与甲板下的客人,完全是两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杰克和露丝。”
    喻年的脸色惨白了起来。
    他听出了祈妄话语里的认真。
    他刚才还信心满满,以为祈妄是在骗他,现在这点信心却摇摇欲坠。
    他听见祈妄说,“从一开始,我就是受了宋云椿所托来照顾你的,你哥哥姐姐付了钱,所以我才对你表现善意。金钱对我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来说,就是这样充满吸引力。”
    喻年攥着手机。
    他仓皇地喘着气,脸色雪白,像是过呼吸了一样呼吸困难。
    他忍了又忍,一开口声音却还是颤抖的。
    比起刚才的自信镇定,他的声音陡然弱了很多。
    “你别胡说了,”他轻声道,“你肯定在骗我,要是你真的这么爱钱,那你更应该跟我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甚至努力笑了一下,却笑得很难看,“你看,跟我在一起你能有更多钱,你别看我这样,科蕴集团也有我的股份,我名下有很多的产业……”
    他越说声音越抖,声音里的哽咽藏都藏不住。
    他听出来了,祈妄真的是认真地要跟他分手。
    他明明之前还在计较祈妄对他是不是真心,心里想着要怎么跟祈妄闹脾气,要作一作,要祈妄哄哄他,跟他发誓是真心爱他。
    可现在他却落魄得可怜,他像每一个失败的追求者,连脸面都不要了,巴不得用金钱捆住祈妄。
    他对祈妄说,“我也有钱的,真的,我特别有钱,你要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别这样骗我。”
    祈妄心如刀绞。
    他想,天底下还有比喻年更傻的人吗,明明知道所爱非人,却还眼巴巴地挽留。
    换了任何一个局外人,都会觉得喻年的行为愚不可及,自轻自贱。
    可他不是局外人,他是喻年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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