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宗王子一挥手,殿外便走进来十余个花儿一般窈窕动人的美女,风姿各异。都只穿着薄纱衣裳,娉娉婷婷地站在宣帝面前,看得人血脉贲张。
    宣帝仔细盯着那些美人半隐半露的纤腰,终于有了几分做皇帝的感觉。兴宗王子见他对美人如此满意,连忙说道:“小王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从无作乱之心。若能与大夏结为兄弟之邦,一定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小王还带了更多诚意来,请陛下验看。”
    他手下便奉上一张礼单。宣帝叫人接过来看了看,不过是些珠宝珍玩之类,因便笑道:“这样的东西大夏是不缺的,兴宗王子若只能拿出这点珠宝和女人,朕也只好赐下一般的回礼,再请朕的大将军去西戎和你父亲说话。”
    兴宗王子连忙答道:“这些不过是一般礼物,小王还有一件厚礼要送与陛下。”他又挥了挥手,从殿外又进来一个手下,捧着个三尺见方的木盘,上头盖着红布。
    兴宗王子亲手揭开红布,露出一个插着各色小旗的砂盘,指着其中一块说道:“只要小王能当上西戎王,定与大夏永世惠好,永不犯边,并将朵颜至察罕一带,”他顿了一顿,目光中露出无限杀气:“和胡毋藏云的人头送与陛下。”
    宣帝心中一动,面上却冷笑了起来:“王子承诺得真是动人。可惜据朕所知,王子手中并无兵将,在西戎王诸子中也未必多受宠爱,你又怎么能当上西戎王呢?难道凭你这几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要朕空耗国库,发出大兵助你?”
    30、第章
    兴宗王子目光闪动,又将沙盘往宣帝面前送了送:“朵颜一带的乞什部是胡毋藏云的亲信,小王即刻将此处地图献与陛下,只要我回国后,陛下能为我牵制此部,这一片地方就是夏朝的。所有牛羊奴隶悉由陛下处置。”
    宣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带笑,却是一言不发。
    朝庭的脸面何丞相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接过沙盘,在小旗子上捻了一捻,立刻拔出一条通路来:“王子许诺得虽不少,但若西戎王死后,四位王子争位时,我朝自肃州卫、大同府与辽东一同出兵……”他满面笑容,斯文温和地指了指沙盘:“此处只有乞什、托什两部。想来藏云太子也舍不得多拿兵力应付我大夏,而是要花在三位王子手中的十部兵马上的。这么一来,恐怕等不到王子当上西戎王,从亦不喇山至朵颜这一片,仍都是我大夏的。”
    何丞相手中羽扇轻挥,年纪虽长,风流潇洒之态却是不减少年。兴宗王子错非还是站在人家的宫里,简直就能挥拳把他的扇子连鼻梁一起打断了。
    然而人在檐下,他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陛下若不帮我,两国开战,夏朝也难免损失。但若肯出兵相助,小王愿以兄事陛下,从此开放互市,并向大夏称朝上贡,送朝中子弟到大夏读书。就连这回议和,小王也可作主,将金银浮财换成良马和西戎特制的硬弩!”
    宣帝等的就是这句,笑容略略真诚了几分,终于给他赐了座。“王子的诚意,朕自然也愿意接受,不过朕倒有一事想问问王了……朕送去和亲的这位公主,西戎是打算花什么价钱来买?”
    本来终于有些松动的气氛,随着宣帝这一翻脸重又紧张起来。兴宗王子连忙起身辩解道:“此事绝非小王的主意,小王是带着一腔拳拳之心来与大夏和谈的!赞善王叔勾结西方吐蕃人,意欲破坏我两朝交情,小王已代陛下处置……”
    宣帝心中又是一惊——怎么吐蕃人都出来乱事了?上辈子根本没他们的事,让西戎打得老实着呢!就连西戎元初年间也都在窝里斗,没一个跑到成帝面前要求和亲什么的……
    果然是成帝阴魂不散,非要搅了他的江山么?
    宣帝面色阴沉下来,手指紧紧握着龙椅扶手,指腹都被上头的花纹硌出了印子。兴宗王子还在不停请罪,宣帝却连听都没听见,朝中大臣有的轻咳有的使眼色,却是得不到回应,更都生出几分“美色误国”之叹。
    底下终于有一声清音响起,叫回了宣帝的魂。却是凤玄执简奏道:“陛下!兴宗王子既是诚意来归,不妨还请陛下先看看他奉上的议和条件,至于吐蕃在内挑拨之事,还要请兴宗王子再多提供些讯息。”
    一语惊醒梦中人,宣帝深吸了两口气,扫了眼西戎使团,匆匆答道:“西戎与吐蕃之事待会儿再说,请王子先将国书奉上,咱们一条条慢慢议来吧。”又对凤玄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兴宗王子这才安下心来,偷眼看了看宣帝,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却不像是要为难自己,反而似是透过空荡荡殿堂看着旁人似的。那种紧紧压抑的怨恨与惊恐,倒让这个高居宝座上的天子凭添了一丝脆弱之感,令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一番。
    不过显然自己眼下是没有这资格的。兴宗王子默默收回目光,叫从人献上国书,与主持和谈的何丞相一条条磨着价钱。
    直到敲定了大体价码,宣帝才在终于再度出声:“朕的长公主,西戎王又打算出多少聘礼相迎呢?”
    兴宗王子又是一惊。他自听说赞善王叔要的那女人是夏朝未来的王后,就已定下决心把和亲的事抹掉。没想到宣帝方才以此发过雷霆之怒,如今竟又提起来了。
    莫不是嫌那个丞相下手不够狠,又要借此勒索?他还不是西戎皇帝,方才那些条件都是哽着脖子咽下去的,要是再被敲诈点……
    宣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复杂的神色,恶意满满地说道:“朕有一位御妹临川长公主可嫁与贵国,并附十名媵妾宫女,想来西戎也要有相应的尊位和聘礼来迎接朕的公主吧?”
    兴宗王子扫眉耷眼地回去商议,垂拱殿中却跪满了近侍大臣。
    就连朱煊都想把他按在腿上狠狠揍上一顿,揍到那双饱满浑圆、微微颤动的双丘染上一片嫣红;宣帝睫毛上就会挂着一点泪珠,又羞耻又听话地偎在自己怀里。然后再狠狠用大棒子抽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再干这样有辱国体,有伤将士之心的事……
    劝谏的事暂时指望不上大将军了,淳于侍郎却只是跟着跪跪,宁可丢人也不愿劝他把许婚的话咽回来。
    不等何丞相和岳太尉起来犯颜直谏,宣帝便问凤玄:“方才兴宗王子敬献的美人当中,哪个最好看?”
    凤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答道:“臣不知。然而异国女子身份低微,不宜留在宫中……”
    宣帝调笑道:“凤卿果然是年轻面嫩。既是属国贡上的人,朕就要依礼相待,叫她们做个宫人。不过西戎向我国索取贵女,这就有些不合规矩了,自古以来,都是以宫女封公主号和亲……”
    话说到这里,众臣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不过把人家送来的女人换个封号就送回去和亲,这可当真是打西戎王的脸了。
    宣帝嘴角仍然微微弯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后宫中当以林太妃位份最高,请她认一个西域贵女做义女,嫁到西戎吧,也不算辱没了他们国王——也不知这位公主嫁过去时,西戎王是哪个在做呢。”
    此事定下,殿中有人高兴有人担忧,有人却是空欢喜一场。宣帝吃得亏多了,只怕对这几个美人动了念头,那神仙再生起气来,不知又要给自己吃什么苦头。那几个美人他只当时看了一眼,直接叫人送进了慈福宫待嫁,根本不敢动旁的心思。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能跟阿仁再见一面了。
    两日之后,在西郊阅兵时,宣帝已是心不在焉,目光虽在一队队骑兵阵列中扫过,脑中却只想着何时能与谢仁相会,到时又该怎样搏取她的好感。
    到了射猎那日,宣帝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朱红色猎装衬得他气色极佳,双目盼睐生辉,肌肤仿佛透着一层光晕,真正是天容端严,令人不敢逼视。兴宗王子一副中原打扮,衬着胡人般的长相,倒也颇有几分威仪气度。
    两人并辔而行,共看这一场阅兵仪式。夏朝虽然不如西戎长于马战,但朱家军士却是纪律整肃,进退有度,看得他目眩神移,心中联合宣帝之意更为热切。
    因此他看向宣帝的神情,也越来越亲昵,恨不能就和宣帝结成亲兄弟,叫那位临川长公主带了这些军士过去当陪嫁。
    宣帝看着他也如看着骏马和草原一样,态度比前些日子也随和亲切了许多。两人言笑晏晏,不过一上午的工夫,就已似交往了数十年的故友,从开放边贸、遣西戎子弟入夏学习,一直聊到了如何瓜分土蕃。
    阅军结束之后,宣帝便要送兴宗王子回去,自己好抽身去见谢仁。可兴宗王子还想趁着射猎之时加深二人感情,说什么也不肯就回去。宣帝无法,只得叫朱煊先替他挡下那位王子的纠缠,自己则叫了淳于嘉引路,在射猎队伍散开后甩开众人,向谢仁所在的那处林地而去。
    淳于嘉一路上倒是十分高兴似地,不停地含笑瞟他,看得宣帝脸色微红,心头也有些跳,忙问清了谢仁所在方向,拨马走到了前头。可就是在前头走时,他也能感到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刺得他连脊背都绷紧了,竟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又不能去问淳于嘉:“你高兴什么?朕不许你这么盯着朕!”也只好忍着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在马腹上夹了两下,加快了速度。
    直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宣帝才看见不远处筑着个三层土台,而谢仁一身玄色道袍,头戴荷叶巾,正在坐在台上抱膝看着林中风景,依旧是容光照人,不可方物。
    宣帝加快速度奔了过去,半途蹬下马蹬,炫技一般拉着缰绳站在马背上,趁着那马跑过台边时,用力一跃,稳稳落在了台子最上一层。
    谢仁本来坐在那里出神,直到他的马近了,才被马蹄声惊醒,看了他一眼。只看这一眼,就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一直死死盯着他,直到他落地才醒过神来,神色复杂地问道:“先生?”
    宣帝胸膛犹在起伏,喘息了一阵才答道:“阿仁,那天是朕不该瞒着你,其实朕就是当今天子。”
    谢仁似信非信,怔怔然看着宣帝,待淳于嘉下马赶了过去,便拽着他问道:“这位便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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