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前一阵随着瞿钢他们来到草原,还有一股流言开始传播。
    传言当年秋狩,阿迦罗世子遇刺乃是乌赫的阴谋。老单于原本要传位给阿迦罗,乌赫嫉妒而杀之。
    乌赫的单于之位得来不正的流言传开,使得他更加难以调动漠南八部。至于漠北的部落,本来就不鸟王庭。
    在这个时候,瞿钢他们的归顺就像是雪中送炭了。
    他微微一笑,“瞿钢告诉我,乌赫给他们送去了一百多头羊羔。还有过冬的毡毯帐篷。”
    “看来他们要在草原立足生根了。”陈英叹道。
    萧暥的目光越过宫门,仿佛望向不可及的远方,眸中已兵气凛然,“他们离开中原之日,就要成为狼。”
    以北狄人的方式,打败北狄人。
    ***
    宣政殿
    尚书柳徽为代表的盛京系正和清流派的廖原等人争执不休。目标是争夺今年秋狩的统筹官之职。
    在柳徽等人看来这可是一个肥差。
    在廖原等人看来,主持秋狩是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柳徽想要营利,廖原想要名声。双方相互揭短,争执不休。
    武帝乐得看热闹,意兴阑珊地召来江浔,低声询问此番西北的情况。
    君臣一番问答后,下面的大殿里吵得更凶了,盛京系的郑绮,清流派的池铭等人都加入了团战,朝堂上唇枪舌剑,唾沫横飞。
    武帝看得冷笑,转头悠悠问颜翊:“都记下了吗?”
    颜翊赶紧回禀,“都记下了。”
    颜翊才思敏捷,笔头又快。
    武帝是个知人善任的人。既然答应放了颜翊,就干脆任命他为书秘官放在身边,既是监督,又是提拔,恩威并济,萧暥也挑不出毛病。
    等到两派都吵得差不多了,皇帝让曾贤给臣工们上了茶水。一边慢条斯理道:“诸位今日所说,朕都记下了,稍后会属人查实,至于这统筹官的人选,朕再考量斟酌一番。”
    廖原刚端起茶盅,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那他们吵了半天还争个什么?
    一边的柳徽颓然坐在席上,眼袋不住抽动,他已经明白了,他们都上了皇帝的当!
    今天原本皇帝提议让大家讨论一翻秋狩大典统筹官的人选时,柳徽还颇为蹊跷,皇帝向来乾纲独断,秋狩统筹官这么重要的职位,竟让他们讨论决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皇帝抛出一个香饵让他们争食,等到他们相互揭短,黑料抖落地差不多了,再来收拾残局。他们都中了皇帝的套!
    他不禁纳闷了,皇帝向来对他们争名逐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今天突然发难?他们到底哪里得罪皇帝?哪里不合圣心了?
    随即他便想起了一件事。
    数日前,皇帝突然调换陈英为羽林中郎将,随即又启用了不少锐士营旧人。
    当时朝中众臣纷纷上书进言,谨防萧暥党羽死灰复燃,皇帝并没有给答复。难不成是搁这里跟他们算账?
    但他更不明白了,皇帝不是一直忌惮萧暥吗?将萧暥下狱,却又启用锐士营旧将,这又是什么操作?
    当真是君心难测啊!
    退朝后,武帝乘步撵回宫,一路上沉默不语,眼神思索着。
    “臣斗胆有一谏言,不知是否当讲?”江浔道。
    “但说无妨。”武帝道。
    “朝中派系林立,盘根错节,相互倾轧,争名逐利,办事效率低下,陛下不如设立中朝。”
    “哦?”皇帝眼皮一掀,颇感兴趣道:“继续说。”
    江浔道:“陛下可遴选提拔一些饱学之士和能臣干吏,职位不需高,譬如侍中、诸曹、诸吏、给事中等,为陛下身边顾问内臣。”
    “侍中出入禁宫,诸曹受尚书事,诸吏得举法,给事中掌顾问事宜。他们名为侍从官,实际却参与朝政决议,执行中朝的政令,陛下便可通过中朝执掌天下大事,左右政局,如此一来,外朝的诸多老臣就成为朝堂之上的门外看客了……”[1]
    武帝的目光越来深远,忽然问:“这是谁的主意?”
    江浔一顿。
    “你不必说,朕知道了!”
    果然,这狐狸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安生,竟然把爪子伸到了自己身边的近臣身上。
    ***
    “建议不是白送的。”萧暥懒唧唧地倚在长榻上吃着葡萄,他有点喜欢上这些西域的瓜果了。
    皇帝单手撑在榻边俯身压下,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围上来:“朕还未必采纳。”
    “陛下会采纳的。”萧暥眉眼弯弯,笃定道。
    这几天观察下来萧暥知道,皇帝想要的是独断专行,但朝廷被一群世家大族元老重臣把持着,他们门生故吏遍布,势力盘根错节。
    所以皇帝每每要和他们周旋,甚至有意纵容他们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以便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俯首听命。
    如果增设内廷,皇帝便可绕开外朝,不问出身贵贱,不避家族门第,提拔一群年轻干员。办事效率大大提高不说,还可以架空外朝。再不用和那些世家大族周旋。真正做到大权独揽,令出于一。
    这个主意正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简直就是瞌睡送枕。
    果然,武帝拈起他的下颌,两人间距离近到不能再近,鼻尖相抵,气息交缠间,武帝问,“你想要什么?”
    “秋狩的统筹官。”萧暥毫不客气道。
    武帝一惊,随即觉得又气又好笑,这狐狸挖他墙脚就算了,现在又打起秋狩的主意。
    皇帝低头轻舐着那含着果香的唇,低沉道:“这可是个肥差。”
    “陛下舍不得了?”萧暥撩起眼梢。
    武帝呼吸骤沉:“难道朕还喂不饱你?”
    说罢再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压着他深吻起来,吻得他目光迷离,思绪缭乱,再也掀不起风浪。
    然后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朕带你去一处地方。”
    *本章被省盒多处删除了几百字,以至于剧情都有些不连贯了,请小可爱谅解啊。
    第396章 行宫
    銮驾从宫门启程,半个时辰后抵达碧浪湖畔晗泉山。
    此处距大梁城不足十里,山水秀丽,有温泉从晗泉山流出。
    一下车,一座恢宏的行宫展现在萧暥面前。
    碧宇朱墙,琼楼宝阁,阙台金池,飞瀑流烟,极尽之奢华。庭院中有温泉流过,虽是肃杀的秋季,却熏风阵阵,温暖如春。
    “此处名为甘泉宫。”皇帝环绕着萧暥腰身,低下头轻啄他耳垂,“今年九月营造,历时一月有余,昨日完工,萧卿随朕一游如何?”
    一个月?萧暥心中暗惊,此间行宫规模堪比大梁皇宫,而奢华更甚,竟然一个月就营造完了?!
    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随即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不就是九月初他刚刚入狱的日子吗?
    也就是说,皇帝在将他下狱的同时,就开始营造甘泉宫了?
    萧暥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武帝。
    皇帝屏退了侍从,和他并肩沿着雕栏画廊闲步,廊下有温泉流过,水声潺潺,花圃里种着奇花异草,暖风吹来花木婆娑,香雾袅袅,如临仙境。
    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烟雾袅绕纱帷重重的暖阁前。
    “此处名为春暖阁。”武帝就揽着他的肩姿势,低头用下颌摩挲着他如云的鬓发,悄声道,“日落风起,秋寒渐深,彦昭想泡泉么?”
    ***
    夕阳的余晖斜照进寒狱,幽暗的铜灯下,魏瑄紧闭双眼躺在寒狱冷硬的陋榻上,汗湿的两鬓乌黑如墨,更衬地两颊绯红,唇如丹朱,仿佛烈火焚身。
    谢映之见状不妙,转身出去配药,并嘱咐萧暥不要靠近魏瑄。
    萧暥就不明白了,又不是传染病,怎么就不能靠近了?
    此刻,暖阁的场景清晰地映入魏瑄眼中。
    白玉汤池里水雾弥漫,萧暥靠在池边,清润的肌肤被水汽匀出淡淡薄红,纤长的睫毛凝着水雾幽沉如羽,迷离的眸光带着氤氲水色,纯然无心地看着皇帝,却又似从深处漫卷出层层难辨的心思来。
    皇帝就着水的浮力抬高了他的双膝,沉重的王剑随着荡漾的水波一下一下刮过细滑的雪肌。如蝶戏花间,如蜻蜓点水,如细雨微澜般戳刺着花蕊。
    萧暥后背抵着池壁微微战栗,深吸一口气道,“陛下何不速战速决?”
    “卿想怎么战?”话音刚落,萧暥感到沉甸甸的王剑抵着他,与皇帝欺近的胸膛一起构成十足的威胁感。
    他不习惯受制于人,从水中起身,“臣还有要务需商议处理。”
    皇帝将他拽回喜怒莫辩地笑道:“都说朕日理万机,你倒是比朕还忙!”
    说罢坚硬如铁的王剑随着水流直捣黄龙。
    “商议要务?”
    皇帝目光幽沉,“你要见谁?江浔?颜翊?还是上官朗?”齿缝里每憋出一个名字,王剑便挤入几分。
    “朕身边的人,你倒是相处融洽啊!”说完猛地一沉到底。
    萧暥霎时被激地眸中浮起水雾,咬牙硬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的很。”皇帝长眉一扬,“那卿就自己来。”
    什么?萧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针锋相对道:“臣既为陛下分忧,俸禄如何算?”
    皇帝愕然,这会儿还不忘提条件!
    “你要什么?”皇帝面色沉郁。
    “臣替陛下组建内廷,统筹秋狩,臣需要有权召见任何想见之人。”萧暥在水中撑起身,边说边试着随着荡漾的水波上下起伏,左右碾转,前后翻捣,在被填满的鼓胀中渐渐生出一缕蚀骨的酸痒来。一波波如浪推涌,层层激荡。他渐渐皱紧隽秀的眉,抵住齿关,却抑不住溢出断断续续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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