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我记得借苍生也是邪派啊。”他原本对北地联盟的观感也一般,主要是对北周皇帝没啥好感,也就无法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若北地联盟与借苍生沆瀣一气,那北地联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希言想起北周南虞北地的领导人,有种吃了一斤苍蝇的感觉,心累到不想说话。
    鹿清淡然说:“邪派才喜欢插手朝廷纷争,从中牟利。”
    这倒也是。储仙宫、天地鉴都是一心想要飞升的佛系派。
    ……
    不过也太佛系了一些。看看储仙宫的内部管理,想想天地鉴的人才凋零,傅希言只能说,不叫鱼熊兼,就不要想着鱼翅熊掌兼得的美事了。
    鹿清原本想问他怎么一个人回来,少主去了哪里,但傅希言一脚跨入门槛,一脚停在门外,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怕他又想到什么至理名言,正处于顿悟之中,不敢打扰。
    傅希言突然说:“梅下影杀完人还毁尸灭迹,应该是怕对方通风报信。一定有哪里出事了,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
    鹿清不由担心去了刘家的傅辅和傅轩,傅希言说:“元瑾已经去了。”
    别的不说,他对裴元瑾的战斗力给予无限的信任。
    而且刘家能发生什么事?
    杀傅辅傅轩张阿谷楚少阳?
    虽说擒贼先擒王,可傅家对南境来说,远没有到王的级别。傅辅的湖北巡抚是皇帝钦定的,死了一个,多的是继承人;傅轩手里倒有兵权,但他名义上还是刘坦渡的手下,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张阿谷、楚少阳是建宏帝的使者,杀了以后也只是少了碍眼的人,建宏帝不痛不痒。
    傅希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已经是南境之主的刘坦渡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这自然是因为傅家进入江陵之后,刘坦渡始终避而不见,使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刘坦渡已经投靠了北地。
    他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是北地和刘家不希望我们傅家知道的?”
    难道是建宏帝驾崩?这要是真的,北地联盟和刘坦渡应该一起到他们家门口开香槟庆祝,生怕他们不知道吧!
    见他抓耳挠腮,鹿清说:“会不会是军队动向?”
    傅希言一怔。
    “若他们准备起兵,自然不希望我们知道。”傅家是建宏帝派来收兵权的,鹿清看穿问题的核心就是南境兵权。
    傅希言击掌:“有理!刘家扣住我爹和叔叔,假装婚事继续,麻痹皇帝,其实悄然起事!那就都说通了!梅下影杀的,可能是叔叔军中亲信!”
    虽然他们的猜测与事实真相还有一段距离,结果却殊途同归。
    傅希言怒捋袖子:“其他的鬼蜮伎俩都可以不计较,动我大爹二爹,我就让他生命线长跌!”说罢就走,却忘了自己其中一只脚还在门槛外,脚一动,直接踢破了门槛。
    鹿清:“……”
    傅希言干笑道:“这个,俗语说,踏破‘门槛’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鹿清依旧留守傅家,傅希言则匆匆忙忙去了刘家。在他的想法里,北地联盟既然敢玩得这么大,动傅辅傅轩,必然会将裴元瑾的战斗力考虑在内。
    傅家门前来了个武王级别的梅下影,那刘府会是什么级别?
    借苍生,郑佼佼?!
    他一边跑,一边看着天色,既怕信号冲天而起,又怕信号没有冲天而起。这般油煎火燎中,他终于赶到了刘府。
    刘府的确沉浸在一片慌乱之中。
    里面的人往外跑,外面的人往来跑,进进出出,慌里慌张。他随手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似乎认出是谁:“刘公子不见了!”
    刘焕不见了?
    傅希言第一反应是刘焕醒了,逃婚了,旋即想起刘焕是愿意娶姐姐的,那就是被人偷走了。他和裴元瑾当初就无意间听到了温娉要“偷人”。
    他急忙往里跑,正好楚少阳急匆匆地出来,一见他就说:“你去哪儿了?”
    傅希言下意识回答:“关你什么事?”
    楚少阳无言,继续往外走。
    傅希言又拉他:“你去哪儿?”
    楚少阳很想把“关你什么事”丢回他脸上,可情况紧急,只能说:“刘公子失踪了,有可能是被北地联盟的人带走了,我们现在去追。”
    “刘将军呢?”
    “在里面。”
    傅希言松了手,暗道:这话信息量不小。按照这说法,刘坦渡和北地联盟闹崩了?那他的推测岂非不成立了?
    刘坦渡不动,南境军有什么可动的?
    一念及此,他松了口气。他虽然对建宏帝、北地联盟都没什么好感,但打起仗来,先死的绝不会是他没好感的这些人。
    傅希言正要往里走,抬头就见裴元瑾出来了,见他安然无恙,最后一点担忧也去了,笑眯眯地跑过去:“我还以为郑佼佼来了。”
    这话将裴元瑾刚刚想问的话给堵了回去:“郑佼佼?”
    傅希言说:“我刚刚在家门口遇到了梅下影,鹿清说他是借苍生的人。”
    第161章 亲戚要会面(中)
    风卷草屑,鹰唳九霄。时近黄昏,天地苍茫的壮丽景色未能开阔霍原的心胸。
    在他选择投靠北地联盟,越权接管南境兵权的那一刻,退路已绝,前途未卜,霍家与手下亲信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沉重的负担令他微微有些喘不上气。
    傅轩辖下千户所明面上不听号令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可他知道,傅家底蕴还在,消息走漏在所难免。
    他倒是不担心傅家势力的绝地反扑,故去的辉煌只能照拂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南境军新一代通过他之手提拔的无数,他相信,自己若真将他们展现出来,呵呵,必然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被认为南境之主的刘坦渡。
    当然,与刘坦渡相比,他还是不够看的。幸好,北地联盟这次的计划将刘坦渡当作重中之重,只要刘坦渡与他一条心,即便事后知道自己扯着他的大旗处理傅家,也可以用未雨绸缪解释过去。
    如今,唯一要在意的,便是江陵城中的情况。
    他面上保持着与天气一般的云淡风轻,可时不时看向江陵城方向的举动,已经出卖内心的焦灼。能当亲信的,没几个傻的,所以一看到那个方向来人,连忙急急来报。
    霍原听闻后,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打算从城头下去,谁知对方先一步上来了。看到那身飘飘如仙的白衣,他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恢复如常:“梅先生?”
    梅下影的来历,他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武功奇高,刘夫人、温娉提起他,都是讳莫如深。
    梅下影说:“军中传去傅家的消息,我挡了三波。”
    霍原道:“没想到有三波。”
    传消息的人这么做,必然是傅轩下的令。傅轩这么做,必然是早有防备。他想到这三波都被挡下来,心中微感得意:“可惜,他的再三谨慎都让先生挡下来了。”
    梅下影遗憾地叹气:“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第四波。因为我杀第三波的时候,傅希言回来了。临行前,温盟主再三强调,不可招惹天地鉴、储仙宫,我也无可奈何。”
    走出这一步之后,北地联盟总盟主温鸿轩的话,堪比圣旨,纵然霍原对他没有完成任务稍感不满,可搬出了温鸿轩,他也不好再说。
    两人站在城头,看看天,看看地,未再言语。只是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怡然自得。
    又过了会儿,又有人回来。
    这次来人大老远的便现出身形,霍原看到温娉、吴宽等人,未再拿乔,亲自下城楼,寒暄两三句后,目光扫过被人背在身后昏睡的刘焕,看向人群最后,却没看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温娉道:“霍姑娘已随苦面僧回北地了。”
    霍原心中一紧:“为何去北地?”
    吴宽睁着眼睛说瞎话:“二哥是个急性子,收了霍姑娘这样好的徒弟,赶不及要回去好好栽培栽培!”
    霍原勃然大怒,怀疑他们是想用女儿拿捏自己,毕竟收徒弟的时候可没说会带去北地。但人已经走远了,他抗议也是无用,只好冷着脸说:“我膝下只此一女,哪舍得久别?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在眼前自己教养。”
    吴宽与温娉对视一眼,些许懊恼在两人眼中流传。
    霍原忍着怒气问:“刘将军何时露面?”
    吴宽看了温娉一眼,见对方也在看自己,缩了缩脑袋,佯作刚看到梅下影,奔着打招呼去了。温娉躲不过,便道:“你有刘坦渡的令箭,可否掌控南境军?”
    霍原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急忙问道:“刘将军死了?”
    刘坦渡若死了,他或可一搏。
    温娉说:“没死。”
    霍原脸上血色尽失。他来回踱步两圈,道:“建宏帝忌惮刘将军就是因为在这里,圣旨不如刘将军的令箭好用!可我纵然有令箭,那也是狐假虎威而已,若是刘坦渡露面,可调南境大半人马,余下的人马中,傅轩又能调用十之三四。余下的,我使之何用?”
    温娉闻言,略敢懊恼:“如此说来,要杀了刘坦渡。”今天在刘府,刘坦渡就在她手里,不是没有机会的,可惜错过了。
    霍原摇头道:“谁杀了刘坦渡,谁就是十万南境军的仇人,谁会认仇作父?”
    温娉咬着下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此放弃么?”北地联盟放弃的只是一个计划,而自己放弃的便是数十年拼搏的基业!霍原悔不当初!从龙之功纵然令人向往,可冒的风险委实太大。
    梅下影腻烦了喋喋不休的吴宽,扭头看他们:“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
    刘坦渡督促知府那边下通缉令,楚少阳出去寻人,黎慕鹤处理张阿谷的尸体……一时间刘府到处都是跑跑颠颠的身影。
    傅辅、傅轩、傅希言、裴元瑾在其中,显得格外空闲。
    他们交流完自己遇到的事情,发现北地联盟此次所图甚大,看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其实把他们都团团设计在内了。
    “逼反刘坦渡啊。”
    傅希言想着刘坦渡今日的遭遇,老婆死了,儿子丢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再联想他死了一年多的哥哥,待在皇帝身边的贵妃妹妹,以及学了《补天启后功》的后遗症,觉得这人得亏不是穿越的,不然就这凄惨的经历,绝对没自己什么事了。
    刘坦渡不在,傅希言讲话没什么忌讳:“今天这个情况,刘坦渡为何不反?”
    哪怕不在现场,傅希言事后想想,也觉得北地联盟这一招出得很绝。
    怪不得他们之前有那么多下手的机会,偏要等张阿谷来了再动手,实在是别人都没有张阿谷“代天行走”这个身份好使。
    设身处地为刘坦渡着想,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建宏帝本来就想动他,如今有这么好的借口奉上,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都要把罪名坐实。
    傅轩没问过刘坦渡这个问题,也不好问,毕竟是讲究忠君爱国的年代,问了就是怀疑忠诚,尽管他本人并不太相信,只能从自己的角度理解这个问题:“他在镐京还妹妹和侄子。”
    傅希言沉默。对他而言,这个答案显然很有说服力。
    傅轩嗤笑道:“但北地是不会在乎这一点的。”看他们如何对待容越与容家便知道,家族在他们心目中,远远比不上改朝换代的宏图霸业。
    傅希言想起守在自家门口的梅下影:“你们派人回傅家报过信?”
    傅辅没好气地说:“忙着打架,哪有这个闲工夫。”
    傅轩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问,你当时打哪儿了?打哈欠还是打瞌睡?
    傅辅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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