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从身后抱住他:“以后我不到处乱跑了。”
    裴元瑾半晌才轻轻发出了个“嗯”的音。
    “如果乱跑,就带着你一起跑!”傅希言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线余地。
    裴元瑾扭头看他。傅希言干笑:“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裴元瑾说:“容谅的事,你没有告诉都察院?”
    傅希言耸肩:“反正容谅胡誉与我都不沾亲带故,我不着急,就看谁能憋过谁!”
    *
    有朋自远方来,在家休息一天。
    傅希言在心里默默请好了假,就毫无负担地跑去了隔壁院子。姜休还在睡,虞素环已经起了。几个月不见,她精神上好,脸色却憔悴了许多。
    景罗搞机构改革,审计组也是重点之一,她这段日子累得够呛。所以裴元瑾来信说有事找她,镐京面谈,她二话不说就放下事务,马不停蹄地赶来。
    傅希言没有一上来就拿出香囊,而是绕着圈子问:“虞姑姑认不认识一个叫忘苦的和尚?”
    虞素环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不曾听说过。”
    和尚之前不一定是和尚。
    傅希言形容了一下忘苦的长相。
    这次虞素环沉思的时间更长了,过了会儿才说:“说实话,这样的面相,我的确见过两三个,却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傅希言说:“那你会绣香囊吗?”
    虞素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微紧张起来:“为何这么问?”
    傅希言说:“有个叫忘苦的和尚托我送一个香囊给你,还带一句话,他说,送出此物的人,如今在北地。”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虞素环的表情,见她一下子进入了呆滞的状态,美目却很快积聚泪水,摇摇欲坠。
    可见忘苦和尚不是随便找来一个香囊编故事。
    傅希言连忙将用手帕抱着的破烂香囊拿出来。
    手帕打开的一刹那,虞素环眼里的泪珠终于成串的掉下来。她伸出手,想拿香囊,又有些不敢,几番犹豫,才颤抖着将它拿起,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如今的她,视线被泪光模糊成一片,哪里看得清楚,可越是看不清楚,她越是看得认真,几乎要将香囊凑到自己的脸上去了。等一阵轻微的血腥味冲入鼻中,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擦掉眼泪,抓着傅希言的手说:“忘苦和尚现在在哪儿?”
    她手有些用力,傅希言却没有挣扎,放慢语速,温和地说:“我们在江陵一家私家菜馆见的面,初见面的印象不太好,我们还打了一架,我略占上风,打到后来,他就不肯打了,让我把这个香囊交给你,还带了刚才那句话。”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认识的人吗?”
    虞素环说:“这个香囊,是我送给我夫婿的定情信物。”
    傅希言嘴巴微微张开。
    这句话的信息量委实有些大了,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又或者说,他该不该问。
    虞素环说:“他真的说送出香囊的人在北地吗?”
    傅希言点头:“一字不差。”
    她死死地抓着香囊,半晌才松出一口气,随即,身体便有些站不住了,踉跄着后退一步,傅希言慌忙将人扶住,将她引到后面的凳子坐下。
    她反手抓住傅希言的胳膊,轻声道:“我一直以为,以为他已经不在了,我一直在为他守寡。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吼完这一句,她又慢慢地呜咽起来。
    那是大喜大悲之后的委屈。
    平日里压抑的情绪突然之间爆发,便有些收不住。
    傅希言见虞素环哭得差点厥过去,有些无奈地看向不知何时从厢房里出来的姜药师。
    姜药师看看他们,然后转身走了。
    傅希言:“……”
    虞素环哭了大概有小半炷香的时间,哭得两只眼睛变成两个通红的核桃,可精神肉眼可见的更好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你知道,怎么去找忘苦和尚吗?”
    傅希言想说不知道,可面对她眼里的光,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他说:“这还用你去找吗?储仙宫上下那么多人,分分钟让人把他带到你跟前来。这些年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找你,都问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不许他藏。”
    虞素环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他那个人,一向自以为是,也该让他吃吃苦头了。”
    傅希言想起虞素环当初来储仙宫,是带资进组,身份必然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应竹翠忌惮了这么多年。而她的夫婿曾经九死一生,下落不明,现在又出现在北地。
    带话的忘苦和尚虽然还不清楚身份,但十有八九和北地联盟有关系。
    几条线索叠加在一起,虞素环夫婿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
    傅希言有些猜测,但虞素环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
    不过回到房间,他还是和裴元瑾探讨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想得对不对,但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刘焕可能要重新父母双全了?”傅希言摇摇头,“不对。以虞姑姑在储仙宫的地位,要是有孩子流落在外,早就派人去找了,还能等到现在?难道,孩子是别人的?”
    他脑洞越快越大,脑海已经开始放“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的背景音了。
    裴元瑾说:“你何不自己去问?”
    傅希言说:“挖人隐私不好。”
    “背后议论就好?”
    “……那要不你去问问?”
    “……”
    第168章 陷阱要跳过(下)
    姜药师原本是裴雄极派来照看裴元瑾的。
    其他人都在惊叹于裴元瑾在南虞的赫赫战功,只有亲爹关心他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在裴元瑾之前,武者对武王级以上战斗的认知就是,一死一伤。裴元瑾连下三城,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暗伤。
    不过姜药师后来给裴元瑾检查身体,发现其真元变金丹后,简直喜不自禁。
    他听说裴元瑾有段时间无法使用真气,忍不住埋怨:“何等大事也敢隐瞒不报。若宫主知道,必然要大发雷霆。”
    傅希言想象不出笑眯眯的裴雄极大发雷霆的样子。
    姜休也是这么一说。他现在看裴元瑾,那就是金山银山,傅希言在旁边巴拉了半天,才发现姜休依旧将手放在裴元瑾的手腕上,一步不肯放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压根没在意他的说话。
    傅希言干咳一声:“姜药师,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姜休头也不抬道:“看脸神采奕奕,听声中气十足,还需要关心你说什么吗?”
    傅希言用播音腔朗声道:“敬爱的女士们先生们,立夏刚刚过去,我们正要喜迎小满。”
    姜休扭头瞪他,嫌吵。
    傅希言见缝插针地问:“姜药师,你会炼丹吗?”
    “不会,我只会沐浴焚香祈求天上掉丹药。混阳丹就是这么炼出来的!”姜休嘲讽拉满。
    傅希言继续道:“金元丹呢?”
    姜休:“……”
    傅希言将药方递给他。
    姜休看着药材后面的圈圈叉叉,疑惑道:“这是何意?”
    “圈,就是已经找到了的药材。叉,就是过两天说不定能从天上掉下来的药材。”傅希言微笑道,“毕竟,河泥月棠和龙春蜕就是这么掉下来的。”
    这两味姜休也是闻所未闻,狐疑道:“你真的找到了这两味?”
    河泥月棠傅希言还是敢拿越王的名望打包票的,龙春蜕就……他谦虚地说:“您给长长眼?”
    姜休去看了所谓的龙春蜕。
    他想了想道:“蛇蜕本身就是一味药,有清热解毒,压惊祛风的功效。都说世间本无龙,神话了蛇,便有了龙。龙蜕,不无可能便是药效更强的蛇蜕。”
    傅希言问:“那到底是不是?”
    姜休继续道:“蛇乃寒物,故而蛇蜕也是凉性,鸟却是温物,你说赤鹏鸟的尾巴究竟是凉是温呢?春天,是温暖的季节。”
    傅希言特原本对龙春蜕没什么信心,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云里雾里。
    姜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月棠炼丹的剂量不大,可以先试着炼炼,若是哪里不对,再改就是了。”
    傅希言:“……”这么听天由命的结论,根本不需要上面那段精致的分析吧!
    “现在就缺最后一味了。”姜休看着他。
    傅希言会意:“我现在就去祈求老天爷爸爸再爱我一次!”
    姜休也知道找稀世灵药有多难,很快将注意力收回来,继续放在裴元瑾身上。当初改良《圣燚功》,姜休出力不少,对裴元瑾身体状况再了解不过,如今的变化,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怎能不见猎心喜。
    傅希言出来,见虞素环在门口徘徊:“虞姑姑找元瑾?”
    虞素环顿住脚步:“少主身体如何?”
    “还在检查……”傅希言眼珠子一转,“虞姑姑是找姜药师?”
    虞素环的确是来找姜休的。
    “我想请姜药师和我一起去一趟北地。”
    她原本已经接受与爱人阴阳两隔的事实,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自然想牢牢把握。随身携带的香囊破成这样,那携带的人该是怎样?
    她
    到现在都想不到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否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带着姜休一起去北地,万一他真的有事,身边有大夫,总会好一些。
    傅希言看着她欲言又止。
    虞素环说:“我知道,北地陈兵北境,与北周或有一战。我也知道我不会武功,去北地并不安全。但我还是要去,就算死在路上也要去。”
    她若是神情激动地说出这番话,傅希言还能劝一劝。她如此冷静,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傅希言也只能自己冲动一回。
    “我陪你。”
    虞素环柔柔地笑道:“北周大乱将起,你如何抽得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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