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宁的眼眶蓦然发热。
    “我这样的家庭,婚姻原本就不由自己做主。我一早就知道,但是我舍不得放开她,就骗了她来了这里。但她最后还是知道了。”关政安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她这样的人,不允许别人践踏她的骄傲。她是个刚烈的性子,爱和不爱都不给人留一丝拒绝的余地。而我,亦无颜再见你们母子。她求我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不许去打扰她的生活。”
    言幼宁满心酸涩,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这番说辞。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关政安有些叹息地把他拉了起来,“幼宁,别怪我。”
    言幼宁轻轻抽了抽鼻子,没有出声。他的母亲都已经死了那么久,现在说什么怪不怪的有什么意义呢?他一心想要试探关政安对一莲的心意,但是当他真的说了,言幼宁却又觉得自己难以分辨真假。
    算了,算了。言幼宁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无论真假对一莲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父子两个沉默地走下山,回城的路上,关政安的神色一直有些恍惚,像是陷在了回忆里不能自拔似的。言幼宁则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他。这个男人的心思,他一直都有些拿不准。本以为是爱护自己的时候,他把自己推到了关家权利之争的最前沿;认定了他对自己并没有感情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却又流露出慈父的关爱。或许就像别人说的,假话里要掺杂一些真话,让人分辨不出真真假假,这才是撒谎骗人的最高境界吧。
    关政安像是察觉了言幼宁的视线,转过头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爸爸没事。”
    言幼宁微怔,随即苦笑。或许原来的言幼宁在这样的情况下会为他担忧,但是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还会真的去关心这个男人是不是开心?他真正的开心是需要自己拿命去博的,这个代价付出一次已经足够了。
    关政安似乎也不喜欢车厢里沉默的气氛,便强打精神地岔开了话题,“对了,吴伯伯前天打电话,说车行里进了新车,让你们都过去看看。宇森已经挑了一辆跑车,今天没什么事情的话让穆坤带你过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车子。”
    气氛正好。言幼宁决定趁着关政安刚刚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机会把话题引开,这个时候的关政安脑子里应该还想着昔时与一莲的相处,在这个时候向他提要求,他应该比较容易心软吧。
    “谢谢爸爸,不过……”言幼宁吞吞吐吐地说:“不过我不想买车。上次爸爸送我的车子我很喜欢,并不打算换掉。”
    关政安哑然失笑,“年轻人不都喜欢跑车吗?”
    言幼宁抬起头看着他,“我可不可以向您要求另外一样东西?”
    “说来听听。” 关政安并没有一口答应。这种态度也在言幼宁的意料之中。
    言幼宁貌似对他的态度毫无察觉,“爸爸,家里是不是在做珠宝方面的生意?”
    关政安点点头,“怎么?你也对这一行感兴趣?”
    言幼宁冲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关政安送给他的那枚祖母绿戒指被他戴在中指上,幽深的绿色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熠熠生辉。
    关政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喜欢?”
    “嗯,喜欢。”言幼宁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不过前几天我在网络上查资料,无意中看到一个介绍珠宝古玩的论坛,上面有提到这枚戒指。还说它其实是成套的首饰,除了它之外还有一枚戒指,叫做‘耶诺的希望’,比它还要漂亮呢。”
    关政安呵呵笑了起来,神色间却不以为然,“你让穆坤带你去找陈主任,让他安排人去找,找到了就给你买回来。”
    言幼宁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吗?”
    言幼宁眼里货真价实的喜悦也感染了关政安,他抬起手臂笑着揉了揉儿子的额发,“关家本来就有搜罗世界各地的古玩珠宝的传统。这些搜罗来的东西,还不是要留给你们做小辈的?难道我还能带到棺材里去吗?”
    言幼宁被最后那句话惊了一下,“别这么说。”
    关政安笑了起来,温暖的神色直达眼底,“对了,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又来了!
    一股怒气瞬间冲上言幼宁的头顶。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由着他将自己带到了公众面前,才一点一点夯实了关宇森失宠,言幼宁上位的流言。以前的自己单纯地把这种举动看作是关政安对自己的喜爱,但是现在……
    言幼宁的拳头在身后紧紧捏在了一起,再抬头的时候却是一脸诚恳的神色,“爸爸,宇森有好几天没回家了。每次都只带着我出门,好像哥哥失宠了似的,多不好啊。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
    关政安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
    言幼宁的心跳骤然加快。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去吧。”关政安抿了抿嘴角,神色间微微有些不快,“宇森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不肯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不说,也不抽时间带你出去玩。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言幼宁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雀跃的神色来。
    不管怎么说,公开露脸的机会不再只有他和关政安两个人,他的计划已经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作为跟在言幼宁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助理,小丁最近的工作量也随着言幼宁的入院而大幅缩减。但是他并没因此就感到心情愉快,相处这么久,从他的感情上讲,言幼宁不仅仅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朋友。因此手里没有工作的时候,他还是会夹着自己的笔记本赶到医院去。他知道言幼宁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一个重病昏迷的病人身边只有护工陪着,未免也太可怜了。
    不过来回跑了几天之后,小丁又开始觉得郁闷了。他本来是来看护病人的,结果来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特大号的……灯泡。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打电话给凌傲,凌傲却说医院里总要留下公司的人,否则被曝出来言幼宁受伤住院,公司对他不闻不问,也是很影响公司形象的。
    小丁怨念地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明锋。其实这个人是公司的股东,有他天天跑到医院来陪着,对公司形象的影响应该比他一个小小助理要有效得多了吧。他之前并不知道明锋和言幼宁的关系,现在看到他每天都跑来病房,心里的感觉也慢慢由最初的惊讶和意外变成了深刻的同情。
    或许他也是言幼宁的粉丝吧,小丁猜想。不但是粉丝,而且正好也是自己的公司下属,于是假公济私,借着工作机会公然接近偶像什么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专家交待了要多跟病人说话,小丁自然不便在旁边听人家都说些什么。每次明锋过来,他都很自觉地躲到走廊上去。只有一次从门口路过,听见明锋在低声地给言幼宁读剧本。是《盛世》的剧本。明锋一字一句地念着那些他不熟悉的对话,很认真的样子,像小学生在课堂上朗读课文。低沉沙哑的声音里仿佛隐忍着莫大的痛苦。
    小丁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经常出现在病房里的人除了明锋,还有一位陌生人。
    这人小丁不认识,但是他那张脸小丁却不止一次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小丁听到别人喊他“容先生”,据说是个实业家。当然办什么实业,小丁一个娱乐圈里混的小助理是不知道的,让他对这人感兴趣的也不是他的背景,而是他对待言幼宁的态度。他经常在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眸色沉沉地望着昏睡中的言幼宁,沉默不语。
    这位容先生比他的顶头上司明少还要气势逼人,每次他往病床旁边一坐,小丁都会身不由己地顺着沙发往门口的方向挪一挪,再挪一挪,然后抱着他的小笔电一溜烟窜到走廊上去。听医院的人说,当初就是他把言幼宁送到医院来的,而且这间高级特护病房也是他出面给定下来的。小丁琢磨着,他这个架势,该不会也是言幼宁的粉丝吧?
    暗中恋慕什么的,当面不敢表白什么的,只能在偶像病倒之后默默照顾什么的……
    小丁觉得自己被深深打动了。
    不过有他在场的时候,病房里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压抑,搞得人大气都不敢出。偏偏这人还一坐就是大半天。每次离开之前还要例行公事向他打听病人的情况。眼神冷飕飕的,就好像在警告他:一旦让我发现你照顾病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立刻揪着你的领子把你扔到窗户外面去!
    天天上演一遍这套温情加暗黑的戏码,小助理终于招架不住了,寻了个病房没人的机会,揪着言幼宁的被角悲摧地哭诉,“赶紧醒过来吧,幼宁,兄弟我要挺不住了……”
    81、有毒的蜜果
    轻轻两下叩门声,片刻之后,又是两下。
    很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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