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盖上笔帽,站起身用笔轻轻敲了一下林悦的额头,嗔笑道:“就你话多。”说完,她又黯了神色,转了主意叹息道:“还是让李哥在停车场里准备着吧。”
    阿琇今天可不一定能够让她上车了。
    她让林悦收拾一下文件,然后去停车场等候,自己提了包下楼到大厅门口,守株待兔等着景琇。
    到了门口,她才发现,天空洋洋洒洒,居然飘起了小雪。
    陵州的初雪啊。早上那呼啸的北风,看来不是平白刮起的啊。季侑言情不自禁向上展开五指,看雪花一片片降落于她的手心,冰冰凉凉的,是记忆中的触感。
    要是母亲在她身边的话,又该骂她不怕冻,活该长冻疮了。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管教得严格。冬天下雪了,母亲怕她生病,父亲觉得女孩子应该文静一点,所以从来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在楼下堆雪人、打雪仗。每次下雪了,她都只能偷偷地开着窗户,看着大院里面嬉闹着的孩子,伸手接一点小雪花。可偏偏每次,都会被母亲逮个正着。
    延州,下雪了吗?多少年没有见过延州的冬天了。季侑言微微出神。
    身后传来了电梯叮咚打开的声音,季侑言收握住了手中的雪花,转身向后看去。
    与她期待的一般,是景琇和姚潇下来了。
    季侑言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看着景琇一步步走近,露出了柔笑道:“景老师,出发去吃饭吗?”
    景琇听不出情绪地应她道:“嗯。”
    “今天,方便坐景老师的车一起过去吗?”季侑言期待道。
    景琇看着飘雪,神色与外间的温度一般冰寒,问她道:“今天林悦又去急诊了吗?”她侧过头,淡淡地盯着季侑言。
    季侑言被她看得心虚,瞎话是说不出来了。她几不可觉地清了一下嗓子,回答道:“没有。”顿了顿,她急中生智道:“我就是想着下雪了,雪天路滑,开车不太安全。要是景老师你方便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
    景琇的车到了。景琇看着司机帮她打开车门,漠然地吐出一句话:“投资学里有一句话。”
    “嗯?”季侑言疑惑。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季侑言被噎到了。
    姚潇很快反应了过来,“呸呸呸”道:“景老师,说什么晦气话呀。”
    景琇蹙了蹙眉,扶着车门对季侑言道:“是我中文不好,说错话了。季老师觉得不安全的话,可以考虑走过去,很近的。”说完,她合上车门。姚潇同情地看了季侑言一眼,也上了车。
    这一次,车子真的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了。
    季侑言怔在原地,看着车尾气,又心酸又心软。谁敢说景琇中文不好啊。
    雪在掌心中化成了水,冻得入骨。季侑言苦笑一声,擦干手给林悦打电话,叫她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车上,景琇看着街景走神,侧脸是显露无疑的冷凝。姚潇坐在副驾驶座,从镜子里打量了景琇好几眼,终是忍不住小心询问道:“景老师,你和季老师,怎么了吗?”
    景琇回过神,轻轻回姚潇道:“没什么。”她看着姚潇关心的神情,顿了顿,问姚潇道:“潇潇,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姚潇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是一个好人。”
    景琇眉头稍稍舒展,失笑道:“我这是被你发了好人卡吗?”她笑着笑着,眼神渐渐黯了下来,靠在椅背上,萧索道:“我只是在想,我在她眼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她”是指谁,不言而喻。姚潇识趣地保持了缄默,没有发表意见。
    景琇也并不是真的在问姚潇,更没有指望姚潇能给她一个答案。她想到季侑言下午为阮宁薇辩护时的情绪、眼神,倦意涌上心头。
    在季侑言的眼里,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不可信任、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所以不近人情的人是吗?所以,她像阮宁薇一样,紧闭自己的心扉,不相信能够在作为爱人的自己这里寻求到理解和安慰是吗?
    说来可笑,交往近六年,季侑言甚至没有告诉过她,她毕业于哪一所大学,父母姓甚名谁。
    景琇有时候觉得,她可以真实地触摸到了季侑言的心,有时候又觉得,季侑言离她好远。重逢以来,她的情感与理智总在撕扯着她。每一次她开始心软的时候,就总会有新的问题跳出来,提醒着她,那些没有解开的心结与没有重建的信任,依旧横亘在她和季侑言之间。
    她们还能再有几次这样结束后重新开始的幸运?
    景琇合上眼眸,揉了揉眉心。
    冷静了片刻,她想起了一件正经事,取了手机,拨通了陶行若的电话。
    谈话结束时,车子也刚好驶餐馆门口了。食肆隐于古朴雅致的园林之中,车辆不允许驶入,所以食客只能在门口下车,步行入园,有兴致地可以沿途观赏一下园中山水,也算是别有风味了。
    季侑言不知道走得哪条路,后发先至。景琇到的时候,她已经站立于食肆招牌,园林拱门之下了。
    景琇打开车门,呼啸的夜风与雪絮迎面扑来。姚潇跟着下了车,正准备问问一旁引导的侍应生有没有多余的伞可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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