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好像确实如此,金丹弟子也踟蹰了下,但他站在苏白沫身前,肯定要继续护短,正待开口,君不书道:“行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好在酒楼已经没剩几步路了,他朝萧墨和楚惊澜拱拱手:“两位,我们这边说吧。”
    苏白沫在金丹弟子身后垂着头,手指在袖子里搅得死紧,不再吭声,到了酒楼后,他们要了个包厢,萧墨楚惊澜和君不书三人在里间说话,其余人在外间等。
    里间落下隔音结界后,君不书叹了口气,也不卖关子,径直开口。
    “二位或许听过我的名声,若没听过,我简单介绍下,鄙人于卜道上有些天赋,至今无错卦。”君不书说,“前些日子,我算出我有情劫难渡,但有贵人可帮我化解。”
    他抬眸看向面前两人:“今日一见,我便知二位就是我的贵人。”
    情劫,萧墨心说,是说君不书和苏白沫?
    楚惊澜则是警惕起来,他的情劫为什么跟我们有关系?
    情劫无非痴怨爱恨,逃不开情字,如今有了心上人,楚惊澜不由审慎起来。
    萧墨将笛子握在手里摩挲了下:“你想让我们帮你化劫?”
    君不书:“是,二位有什么要求,也可朝我提。”
    能让神算子欠下人情,本是难得的事,但楚惊澜很谨慎:“我们都不知需要做什么,又怎么跟你交换。”
    君不书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可再起一卦,算算此劫该何解,两位可否给我一些灵力,我好卜算。”
    楚惊澜:“可以,但你先起誓,本次灵力只用于卜算你的情劫如何化解,不可卜算其他,否则五雷轰顶。”
    走卜道的不敢随便起誓,他们本就窥探天机,哪怕不是发天道誓言,普通的誓言违背后也会遭到重大反噬。
    楚惊澜不怕他算自己,但不能让他算萧墨的身份。
    君不书很利索抬手发誓,算卦前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很多,没什么大惊小怪。
    发完誓后,萧墨和楚惊澜各分了一缕灵力过去,君不书再加上自己的血和灵力,拿出他的本命法器占星盘,闭眼卜算起来。
    星盘上发出点点微光,此刻像蒙了一层阴云,但随着时间流逝,云层与星子都开始转动。
    萧墨先前没接触过卜算一道,看不懂,但这星辰有条不紊变动的模样,应当是算得很顺畅。
    星盘上的星子连成不同图案,对应天象方位,慢慢移动,不过忽的,某一时刻,已经连好的星图猛地剧烈抖动起来。
    与此同时,君不书也眉头紧蹙,头上开始渗出薄汗。
    萧墨和楚惊澜对视一眼,却也不敢贸然打断他。
    而星盘上抖动的图案在几番挣扎后,仿佛终于支撑不住,骤然炸开,混乱地急速闪烁,巨大的乌云聚拢,要压住星辰的光芒,双方相抗,君不书的唇角已经淌出血丝,但他仍不肯睁眼,甚至加大了灵力灌注,不肯就此认输。
    萧墨感知到什么,迅速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一望,却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里面隐有雷声滚过。
    但这并不是君不书违背誓言额外算了什么,更像是他算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居然引来了天地异象。
    不少修士也都抬头去看。
    直到某一刻,君不书一口血猛地喷出,星盘哐当砸在桌上,上面所有的图案消失,归于平静,而窗外的乌云和雷也倏地散了,阳光重新洒下,仿佛无事发生。
    君不书从椅子上摔下,他撑着桌面颤颤巍巍爬起,大口喘息,飞速拿出丹药塞进嘴里,看得出动作已经非常熟练,没少做过。
    他弄干净血,有些茫然,眼中还有未褪的惊恐,缓了半晌后,才看向萧墨和楚惊澜。
    两人还等着他的答案呢。
    君不书咽了咽嗓子里的血沫味儿,艰涩道:“我没想到我的情劫竟牵扯到不可触碰的界限……但好歹有些收获。”
    君不书长长舒出一口气:“你们会在做某件事时,顺手帮我把情劫解掉,你们要做的那件事应该、不,那件事一定非常难,你俩要是失败了,我这情劫也不可能过。”
    萧墨沉吟片刻:“若是在做别的事时顺手帮你解了,那交易也就不成立了。那件事我们一定会去做?”
    “是,你们一定会去。”君不书苦笑一声:“具体要做什么我却算不出来了,二位命数太重,我压上这条命怕也看不清。”
    “但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成功。”君不书朝他俩行了个礼,“交易虽不成立,我的命途却全看两位,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
    他说着,拿出了传讯玉牌,楚惊澜接受了交换玉印的做法,只是他顺口道:“你的情劫落在谁身上?”
    君不书顿了顿,片刻后,才叹道:“实不相瞒,此人你们方才见过,就是苏白沫。”
    苏白沫入门后不久,君不书跟他一碰面,就敏锐察觉了不对,卜算者的感应向来很准,他于是立刻算了一卦,一算才知道,自己情劫居然落在苏白沫身上。
    君不书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日子他悄悄观察起苏白沫来,可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会喜欢他的人。
    他这次会跟苏白沫他们出来,也是因为想多观察观察。
    楚惊澜不由沉思起来:君不书的情劫落在苏白沫身上,但自己和萧墨却能帮他化解?
    而且……楚惊澜余光略过萧墨的脸,他没有错过方才君不书给出答案的瞬间,萧墨眼眸中流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
    虽然立刻就掩好了,若不是楚惊澜随时在意着他,或许就错过了。
    为什么萧墨会露出那种神情?
    苏白沫,怎么又是苏白沫?
    第71章
    交换完传讯玉印, 君不书这才道:“对了,还未问过两位姓名。”
    他们这见面简直有趣, 坐下了事儿都办完了,这才想起问名字,不过也是由于君不书太干脆了,双方都没觉得流程有问题。
    楚惊澜:“楚惊澜。”
    萧墨自然是假名:“墨澜。”
    君不书点头:“不知两位接下来要去何处,我们刚好要去蝶州,若是顺路……啊,我没别的意思, 只是在你俩身边,我感觉空气要轻松些。”
    他们也要去蝶州?
    萧墨和楚惊澜对视一眼,萧墨扬眉:“你们不会也要去彩蝶镇吧?”
    君不书听到萧墨这个说法, 明白了意思,揣着袖子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碰面, 果真也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只是跟君不书碰面还没什么,但再加上苏白沫, 听着这命运可就不怎么美妙了,萧墨也叹气:“我们还是各坐各的飞舟吧。”
    君不书发现萧墨完全可以做楚惊澜的主,他的意思就是楚惊澜的意思,别人都这么说了,君不书又不能放着灵霄宗师弟们不管, 也只能同路但不同乘了。
    不过到了彩蝶镇后,总能同行一段,要知道他最近被自己的卦象搞得焦头烂额, 绷紧的神经已经很久没放松过了, 今天虽然又吐了场血差点玩脱, 但天无绝人之路, 心情舒服不少。
    他们在里间谈话时,外间四个人却没怎么吭声。
    灵霄宗的金丹弟子看得出是个脾气易燃易炸的,经不起挑唆,而苏白沫和萧墨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也让月鸣和昔铁跟他没什么话可说,四个人坐得泾渭分明,阵营肉眼可见。
    灵霄宗属于仙盟,映月宗属于云端六宗,两大势力间虽有争斗比较,但也有合作,见面虽常争锋相对,但也从没撕破脸,双方修士见面后,只要没遇上夺宝争斗,都还算客气。
    不像此时这么不尴不尬。
    金丹弟子还在安慰苏白沫:“别不开心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旁人不懂你。”
    苏白沫抿着唇点头。
    月鸣一开始没吭声,但金丹弟子说了一大堆,核心思想是要把锅推出去,他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别说得跟我们欺负了他似的,拐弯抹角骂谁呢,安慰人就安慰人,我们还在这儿呢,就差点名是我们不对了是吧?”
    那弟子横了他一眼,脾气很大,但此刻君不书在里面,灵霄宗队伍里最能撑腰的不在,他一个金丹独自对上元婴期的,再大的脾气都得稍微收敛点。
    而且这回君师兄也没怎么给他们撑场子,想想就更憋屈了。
    金丹弟子能在这些人面前说话的底气,来自背后的灵霄宗。
    里面谈话结束后,三人出来,君不书本想做东吃个饭,也替金丹弟子在拍卖行内的鲁莽道个歉,不过萧墨推脱掉了,映月宗此行出来,隐以楚惊澜为首,而楚惊澜听萧墨的。
    推脱了君不书的请客,灵霄宗几人走后,楚惊澜却出钱要了桌子菜,他们自个儿吃。
    一桌子都是灵食,月鸣和昔铁也不客气,吃饭时听说灵霄宗的也要去彩蝶镇,昔铁面露担忧:“他们不会也是去找蝶积羽的吧?”
    蝶州有许多蝴蝶栖息地,某些地点很出名,但某些地点尚未被发现,彩蝶镇是个小镇,人口不多,此前也没哪个大宗关注过,昔铁的师父得到消息,说彩蝶镇附近似乎发现了个不在记录内的蝴蝶栖息地,昔铁这才过来碰碰运气。
    萧墨摇头:“不知道。”
    月鸣:“既然你师父得到消息,别的宗门可能也有人知晓,管他的,到时候碰上好东西看本事,他们几个人里,就君不书厉害点,但算卦太多身子骨不行,肯定抢不过我们。”
    楚惊澜想到几次碰到苏白沫后,都遇上了好东西,默不作声,准备看看这次是否也能行。
    如果又碰上了……这气运究竟是他和萧墨的,还是苏白沫的?
    几人正吃着,店小二带着好几个人,提着食盒过来了。
    月鸣还以为他送错了,这架势看着分明是二三十人的量,他刚想开口,就见店小二弯腰朝楚惊澜道:“客官,你让备上的灵食,食盒都有保鲜符文,您看看。”
    店小二让人依次拉开食盒,只见一个个,一层层,不仅有点心干果、居然还有大菜:
    蒸的鳕妖鱼肉,取最精华部分,他们桌上也有这道菜,入口即化,鲜美无比;蜜汁煎海乌鸟肉,金黄灿灿,闻之口舌生津;还有每个都有盘大的海蚌妖兽,肉质无比细嫩爽滑,蒜蓉、麻辣、清蒸的等等,每种口味都来了一遍。
    还不止这些,在靠渤海地方才能吃到的鲜甜海货,楚惊澜都点上了。
    月鸣和昔铁看得目瞪口呆。
    月鸣之前真不馋嘴,主要他身边的人也都辟谷了,谁没事儿往弟子食肆跑啊,周围没人吃,自然就没有世俗的欲望,但跟着楚惊澜出来,这几日在飞舟上都已经被食物的味道香了个够,他怀疑此人企图用美食坏他道心。
    月鸣义正言辞道:“买这么多干什么,我辈修士,岂能耽于口腹之欲。”
    就算是萧墨和昔铁两个没辟谷的,也可以吃辟谷丹啊,多方便!
    楚惊澜淡淡扫了他一眼:“知道你不吃。”
    月鸣手里还捧着碗没喝完的海妖兽汤,也就是海鲜汤,清香扑鼻,这是他盛的第二碗,罪证还在,顿时说话就没那么硬气,他干咳一声:“其实也不是……”
    “也不是给你准备的。”楚惊澜说,“是墨澜的零嘴。”
    月鸣:“……”
    萧墨正在看食盒里的东西,闻言扭过头,冲月鸣笑了笑。
    月鸣愤愤干了碗里的汤,把碗拍在桌上,不就是食物吗,不吃就不吃,他接下来的行程里,就是从飞舟上跳下去,也不会吃他们一口东西!
    但在飞舟再度起程后没多久,萧墨和楚惊澜把食物摆了一桌,招呼昔铁一起吃的时候,月鸣还是灰溜溜来坐下了。
    可恶,实在是太香了。
    咳,没事,等到了目的地就从飞舟上跳下去,不算食言,他一边真香一边想。
    不过楚惊澜这对萧墨也太好了,这谁才是他婚约者啊?
    昔铁的飞舟和灵霄宗的飞舟互不相干,几天后,到达了彩蝶镇,两方人马在彩蝶镇外下了飞舟,一落地,众人就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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