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了安室透。
    世界颠三倒四,头痛欲裂,他与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一层毛玻璃,手脚不听使唤地软倒。
    玻璃对面的小女孩放下杯子,冰冷地看着安室透。
    “是兔子姐姐给我的药。”高田莓甜甜地笑了,“才没有兔子哥哥。”
    她把米白色的兔子玩偶丢在地上,踩着兔子的耳朵走向安室透。
    灰色的鞋印烙在玩偶身上,恰似巷子里被污水弄脏的米白色兔子。
    迷。药药效上涌,安室透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他被麻绳紧紧捆住,手腕脚腕被打了无数个结。
    七岁的小女孩站在安室透面前,天真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手里拖着一把沉重的园艺剪刀。
    大意了,安室透想,高田莓的年龄迷惑性太强,谁也想不到她有能力对自己的父亲开枪,又用迷。药迷晕了查案的侦探。
    “你有同伙。”安室透肯定地说,“给你提供枪、子弹和迷。药,并帮你引开警察的同伙。”
    女警官昨夜接到电话的时机现在想来很是凑巧,是有人故意调走了她。
    “但你和你的同伙应该没有料到我的存在。”安室透镇定地说,背在身后的手企图解开绳结,“调走警察后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你准备逃走对吗?”
    果汁里的迷。药也不是给他准备的,选择迷。药而不是致死药物,高田莓的目的只是逃跑,不是杀人。
    “你一直看着窗外,是在等接你的人?”
    “我在等兔子姐姐。”高田莓说。
    “兔子姐姐要我在家乖乖等着,她会来带我走。”小女孩看向安室透,眼中突然涌出极深的憎恨和厌恶。
    “兔子姐姐没有让我杀死警察小姐。”高田莓慢慢地说,“来陪我的只要是警察小姐,我都不动手。”
    “但你不一样。”小女孩举起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剪刀,“你是个男人。”
    “和爸爸一样的男人。”
    憎恨,厌恶,恐惧,杀意,高田莓对高田武的情感投影到安室透身上,沉重得像一潭淤泥。
    “去死。”小女孩压下剪刀,锋利的刀刃闪烁冷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安室透侧身躲过她的攻击,在地上翻滚,手肘用力砸向没有关好的衣柜门。
    高田莓的衣柜打开,一件又一件绝不该穿在七岁女孩身上的露骨衣服掉落在地。
    高田莓尖叫一声,情绪愈发激烈。
    安室透在闪躲间看到了更多细节,小女孩房间里床的尺寸不是儿童床,床上有两个枕头。
    床底下掉落着男士袜子,和几张沾灰的照片。
    照片上的内容属于任何道德水平不为负数的人看到后都火冒三丈立刻报警的那种。
    “你的继父伤害了你?”安室透狼狈看向几乎癫狂的女孩,心绪被突然披露的罪恶真相搅得五味杂陈,“为什么不报警?警察会帮助你……”
    金发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静默。
    死者高田武,男,42岁,现役警察。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高田莓冷笑,“让我听听还有什么大道理。”
    “你不是个侦探吗?又不是警察。”她拖着园艺剪刀一步步逼近,“所以我才给了你逃跑的机会。你要是警察,被迷晕的时候已经被我切成无数块了!”
    沉重的园艺剪刀让高田莓有些体力不支,她打绳结的手法不够专业,虽然尽可能打了足够多的死结,到底只是七岁的孩子。
    经验和力量都差公安太多。
    安室透暗中活动松懈的手腕,趁高田莓举起园艺剪刀时一把按住她,将小女孩头朝下擒拿在地毯上。
    “啊!!!!”
    高田莓蹬腿尖叫。
    她挣扎着抬起脑袋,希翼的、渴望的、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向窗外。
    看向几天前突然出现在她窗外,弯腰敲击玻璃的兔子姐姐。
    “是你匿名在聊天室求助?真是有胆量的小姑娘。”
    “我来是想问你,敢不敢更有胆量一点。”
    高田莓握住了那只手,握住那只手里沉甸甸的子弹。
    “不要害怕,我会带你走。”
    啪——清脆的响声由点扩大成面,如敲击鼓面扩散而开。
    噼里啪啦的脆响砸落在地,窗户在安室透和高田莓眼前破碎。
    背对月光,踩着一地玻璃碎片走来的黑裙女人扬起眉梢,像是没猜到今晚剧情的走向。
    “波本?”威雀威士忌不解地问,“你是来入室抢劫的吗?”
    透子(看向被打破的玻璃):???
    第85章
    打工的第八十五天
    深夜,一身黑的犯罪组织高层破窗而入,质问钳住犯人的公安:你是来入室抢劫的吗?
    她质问的声音清晰有力,背后的月光都显得格外明亮,仿佛正道之光照耀黑夜。
    “姐姐救我!”
    看见黑裙女人的瞬间,高田莓立刻大哭尖叫,她稚嫩的手努力向前伸去,满眼渴慕。
    小女孩拼命挣扎,安室透险些以为拿到反派剧本的人是自己,即将以入室抢劫罪和欺压儿童罪的双重罪名被下属风见裕也逮捕归案。
    他拍入狱照的时候,“正义使者”威雀威士忌手持红彤彤的锦旗站在旁边,劝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恐怖的未来,是安室透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威雀威士忌踩着一地玻璃渣走来,黑玫瑰的气息暗香浮动。
    女人弯下腰,手指轻柔地揩过高田莓颊边泪痕。
    “波本,你把小莓吓哭了。”威雀威士忌声音染笑,“怎么说呢——不愧是组织的人?”
    她的意思大概是褒奖,至少在以琴酒为首的真酒们看来,说他们凶神恶煞是一种赞美。
    安室透没有被夸到,他稍稍松懈手下的力道,抬起下颌指了指倒在旁边的园艺剪刀。
    “我差点被这孩子杀了。”波本假笑,“光指责我可不公平。”
    “女孩子独自在家,有个防身用的武器不是挺正常?”威雀威士忌端起茶几上的纸杯,低头嗅了嗅。
    “你喝了?”她朝波本晃了晃纸杯,“迷晕你居然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早知道我也试试。”
    提供迷。药的人显而易见,栽在七岁小女孩手里不光彩,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却显得正常。
    她的心思深不见底,形踪难觅。
    “好了,欺负小孩子算什么男人。”威雀威士忌用息事宁人的语气说,“时间不早了,要做的事多着呢。小莓也别太死脑筋,男人固然不是好东西,充当苦力还是很有用的。”
    她像抓幼儿园小孩打架的和事佬老师,只差再补一句“谁先道歉谁是老师最喜欢的宝宝。”
    “对不起侦探先生,我错了,都是小莓不好。”
    高田莓认错认得飞快,她自见到威雀威士忌起就开始摇晃的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响,要不是波本按着她,小女孩早就扑进黑裙女人怀里蹭蹭打滚了。
    波本: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和她计较。
    最重要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击碎了波本的心理预期。
    并非毫无征兆,高田莓用的新型子弹是稀缺货,能搞到手肆无忌惮使用的人少之又少。
    加上小女孩对男人的憎恨和对兔子姐姐的喜欢,一一排除后威雀威士忌是唯一对得上号的嫌疑人。
    但——为什么?
    威雀威士忌为什么会插手这种事?高田莓是怎样和她认识的?她今晚又想做什么?
    金发男人松开手,趴在地毯上的小女孩手脚并用地跳起,扑到威雀威士忌怀里。
    她短短的手臂用力箍住女人的脖颈,挤压气管,力道之大让威雀威士忌短促地咳了一声,脸色不适。
    波本看见黑裙女人眉头蹙起又松开,她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把高田莓从地上抱起,边拍背边温柔地哄了哄。
    耐心温和,仁善柔爱。
    仿佛是个假的威雀威士忌。
    她开枪杀人可从来没有犹豫过,拔枪,瞄准,扣动扳机,轻松写意如折下一朵开败的残花,轻描淡写地丢在脚尖碾碎。
    威雀威士忌也有温柔的一面吗?
    女人单手抱着孩子,空出的手拉开衣柜和床头柜,又打开几个抽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干活吧波本。”威雀威士忌神情平静地挑出衣柜中令人不适的露骨衣裙丢在地上,脚尖勾住抽屉里的相册踢到地上。
    散落一地的罪恶,皆是高田武不为人知的罪证。
    波本捡起他脚边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让他生理性的反胃。
    宛如一张张小女孩痛苦的脸在地板上朝人吶喊,触目惊心。
    “别看了。”威雀威士忌失笑,“你的表情好没出息。”
    “怒火对谁撒都有意义,唯独对死人撒火没有。”
    她摸摸怀里高田莓的脑袋,小女孩热烘烘地紧紧贴着她,“受害者都愿意向前看,你纠结她的过去做什么?”
    高田莓窝在威雀威士忌怀里,仿佛从她身上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即使不堪回首的过往散落遍地,她也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你要把罪证收集起来交给警方吗?”波本问。
    “为什么?”威雀威士忌反问,“为了让他名声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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