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响,偶尔规律,偶尔杂乱,但每一次发出的声响都十分沉闷,似踩在人的心头一般,让人觉得难受。
    原本闭目养神的贺严修睁开了眼睛,伸手拨开了马车上的窗帘。
    从车窗内探头往外望,贺严修刚刚好看到了越过前面几个马车的其中一辆马车,亦是有人探头张望。
    是秦霈垣。
    且他张望时,并非是往前看,而是不住地向外张望。
    在察觉到有人看他,且看他的人是贺严修时,秦霈垣慌慌张张地将头缩了回去。
    就连晃动的车帘也很快平静下来,似乎是被他刻意拽住了。
    贺严修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帘子,重新端正坐好。
    因为下雪的缘故,行进速度比平时要缓慢许多,直到半下午时,一众人才到达了山脚下。
    接下来便是上山。
    以秦毅澍为首,众人舍弃车马,拾阶而上。
    行动不便的秦霈垣则是被人以小轿抬着往上走。
    雪天路滑,加上人数众多,上山的速度十分缓慢,直到傍晚时分,秦毅澍才带着众人入了云凌寺,在寺僧的引领下,各自到禅房歇息。
    晚上的斋饭,是寺僧们分别送到了各自房中。
    秦毅澍喊了秦霈佑和贺严修一并到房中用晚饭,甚至吩咐寺中额外多做了一道秦霈佑喜欢吃的红豆汤圆。
    三人更是说话到很晚,到夜深之时还不曾散去。
    秦霈垣房中的灯火也一直燃着,他捧着饭碗,吃着早已凉掉的饭菜。
    「殿下,小的为您换上一些热的饭菜来。」和温道,「吃凉掉的饭菜容易伤胃。」
    「到了这个时候,伤不伤的,已是不打紧了。」秦霈垣阴沉着脸,只将那饭菜往口中扒,不管吃进腹中的饭菜究竟滋味如何,只是机械地大咬大嚼。
    直到他将碗盘中的一应饭菜皆是吃了个干净时,门外有人影晃动。
    「是谁。」秦霈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大殿下,小的武起,方才寺中的僧人说寺庙中夜晚寒冷,担忧大殿下夜晚难眠,吩咐小的来给大殿下送上一些炭火和更厚一些的棉被过来。」
    武起在外头回答,「小的还给大殿下带来了汤婆子和厚棉衣,大殿下也能更舒服一些。」
    「进来吧。」秦霈垣发话。
    和温打开了门,武起快速地闪进了屋中,又快速地将门给叩上。
    快步走到窗户旁略打开了一条细缝查看外头的动静,直到发觉一切无恙时,这才到了秦霈佑的跟前跪下,「殿下。」
    「外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秦霈垣抬眼。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照大殿下的吩咐尽数安排妥当。」武起道,「此外,宫中事情也已经布置妥当,皇后娘娘更是要卑职传话给殿下,让殿下放手去做即可,其余的皆是不必担心。」
    听他提及皇后,秦霈垣心中欣慰,「母后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要的东西呢?」秦霈垣伸了手。
    武起从怀中掏了一个木匣子出来,交给秦霈垣,「此物是我家大人按殿下的吩咐寻来的,药效极佳,只是我家大人说,此物药性过强,大殿下万不可随意打开,以免误服。」
    「你家主子可当真将我当成了小孩子来看呢。」秦霈垣幽幽地笑了笑,「还是觉得我现如今行动不便,所以连脑子都变傻了?」
    武起顿时慌了神,急忙磕头辩解,「殿下恕罪,卑职和主子皆是忠心耿耿,并无半分对大殿下不敬之想法……」
    见武起磕头如小鸡啄米一般,额头更是很快红肿一片,秦霈垣笑了起来,「起来吧。」
    「谢大殿下。」武起战战兢兢地道谢,却是不敢起身。
    第483章 怎么是他
    「你且放心,我知晓你和你家主子的心思,亦是知道你们的忠心。」
    秦霈垣道,「你也可以跟你家主子传话,只让你家主子尽管放心,你们的忠心能为你们换来的,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谢大殿下。」武起再次道谢,这才敢起了身。
    「去吧。」秦霈垣抬了抬手。
    武起应声,「是,卑职告退。」
    言罢,缓步退了出去,打开门后查看四周动静,待确定并无任何人察觉此处时,快步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瘦小的侍卫,踏入了寺门。
    踩着此时已经积压了半尺来厚的积雪,瘦小侍卫敲响了秦霈佑和贺严修所住禅院的房门。
    「谁?」贺严修问。
    「属下刚刚从山下来,贺府有信送了来,让属下务必交给贺大人亲观。」侍卫回答。
    声音洪亮粗犷,与他此时瘦弱的身形,并不相符。
    贺严修闻言,吩咐兴安打开了门。
    瘦小侍卫进门,将信双手送上。
    贺严修接过,撕开沾满浆糊的信封,拿出里面薄薄的一页纸,就着桌上的烛光端详了片刻。
    秦霈佑在一旁微微蹙眉,「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今日不过刚刚离家到了云凌寺,贺家这会子便送了书信过来,秦霈佑有些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贺严修将信纸摊开,随意地放在了桌子上,「只说祖母素日里脾胃不合的老毛病又有些犯了,便请了平安郡君到家中看诊。」
    「又说太后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到云凌寺来,却也邀请了外祖母,祖母,嘉王妃等人入宫,外祖母明日要带平安郡君一起去。」
    太后明日邀请众人入宫赴宴之事,秦霈佑是知晓的。
    先帝薨逝多年,太后对先帝情谊深厚,但每年却并不来云凌寺,反而是请一二好友,到宫中小聚。
    这是太后的习惯,亦是他排遣哀伤的办法。
    众人心中皆是明白。
    「嗯。」秦霈佑点了点头。
    「送信一趟,辛苦了,先跟着兴安去吃盏热茶,再去歇上一歇吧。」
    见贺严修如此吩咐,兴安站了出来,「请随我来。」
    「多谢贺大人。」瘦弱侍卫拱手,跟着兴安大步而去。
    门口的棉帘子被掀开后又落下,又因为外头刮起的凛冽寒风,晃动许久。
    贺严修看着那晃动的帘子,沉思许久。
    「表哥在想什么?」秦霈佑将杯中最后一点清茶喝了个干净后,放下杯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既然早到了云凌寺一日,明日必定要是早起查看各处归置的如何。
    若是明日雪停了,还需考虑晨起帮着寺中僧人清扫积雪,也算是尽自己的所能,表一表为皇祖父的孝心。
    秦霈佑这般说着时,已是脱掉了脚上的长靴。
    「不忙。」贺严修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壶中茶水不多时,更是吩咐人再添了一些热水,「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
    客人?
    秦霈佑诧异,「谁?」
    这个时辰,且是在云凌寺,会有什么客人?
    就在秦霈佑诧异时,外头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且听声音,来人不止一个。
    片刻后,门口的棉帘子被掀开,三个人依次进了屋子。
    安国公,苏文宣,还有一个人是……
    秦霈佑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他?
    他不是……
    ……
    西北风刮了整整一夜,雪亦是下了整整一夜。
    待翌日晨起时,风停雪住,东方依稀露出了晨曦。
    这样的情景,预示着今日大约是个十足的晴天。
    可因为下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雪,此时地上的积雪已是有足足一尺来深,一脚下去,到了小腿肚处,行走变得十分困难。
    且因为雪大雪厚,加上昨晚风大的缘故,云凌寺中有禅房被压塌,甚至有许多的树枝因为积雪的缘故,出现了树枝断裂坠落的情况。
    为此,云凌寺的寺僧们忙成了一团。
    御林军统领邹云奇也率领着御林军帮着寺僧们清扫各处积雪,修整房屋,清理掉横七竖八的断裂树枝。
    忙碌中,邹云奇看到了兴安和荣良两个人。
    「邹统领辛苦。」兴安和荣良二人恭维道。
    「此乃本分,实属应该。」邹云奇客套了一句,接着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倒是你们二人没有伺候在太子殿下和贺侍郎的身边,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殿下和贺侍郎正在皇上那说话。」荣良回答。
    兴安亦是答道,「贺大人说云凌寺乃佛家清静之处,松柏梅竹甚多,尤其是那梅花上和竹叶上的雪水,最是干净且带有梅竹香气,便让我们二人前来收集一些雪水,好供贺大人和太子殿下煮茶用。」
    许多人认为雨和雪乃是无根之水,煮来泡茶会比寻常所用的井水或者河水更有空灵之感。
    尤其是这梅花竹叶上的雪水,沾染了梅花竹叶的高洁雅致,更添几分的清高美妙。
    像贺严修和太子殿下这样的高位之人,以此风雅之事,可谓十分寻常。
    邹云奇点头,「那你们先忙。」
    「是。」兴安和荣良点头。
    片刻后兴安又道,「邹统领,我家大人来时带了许多七宝擂茶来,请邹统领忙完之后可以到我家大人的禅房用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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