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方才悄悄打量了殿下的脸。
    漆黑的车厢内虽视线模糊, 但殿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非常明亮,她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桃花眼有轻微的混乱, 无法聚焦在一个地方, 蹙眉错乱地四处看。
    她很少能在太子的面容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想, 这显然就是害怕了。
    姜唯洇起身朝他靠近, 右手握住谢斐那冰冷的手,安慰道:“殿下不要害怕,我在呢。”
    “孤何曾怕黑了?”
    谢斐应该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来,不知为何迟疑了。
    他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此时握着他的那只手,比任何时候还要温软。
    “怕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哦,殿下别看我这样,实则我怕的东西也可多了,我怕高,怕鬼,怕水,怕饿肚子。”
    姜唯洇是真心的想要安慰太子,她不知道身为一朝太子,若是有了个弱点将是多么严重的事。
    此刻的太子在她的眼里,只是个害怕黑暗的普通人。
    她只想在黑暗中给他依靠。
    就像她在害怕时,也很想有人能伸出手帮助她一样。
    谢斐薄唇提起,补充道:“你还怕死。”
    姜唯洇楞了会儿,“对……”
    她有些意外,殿下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接近,没想到还挺了解她的。
    她越来越好奇失忆之前和殿下是如何相处的了。
    姜唯洇紧紧地贴着谢斐坐,她扬起小脸盯着他冷峻的侧颜,娇娇甜甜不可控制地撒娇:“殿下能同我讲一讲,我失忆前是怎么和殿下相处的么?”
    谢斐唇角微不可察地抿紧,心中也涌起一团乱麻,越滚越大,越来越乱。
    “殿下?”
    他没再接话,似心情也不好了。
    正在这时,梅良心站在车外点了火把推开车门,“殿下如何了?”
    他方才在外面看到车厢一片漆黑,吓得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火把的光从车门前照入,谢斐的眼前霎时间有了光亮。
    梅良心焦急道:“属下这就来把灯点……”亮。
    不是,谁能告诉他,殿下怎么和姜姑娘手牵手依偎在一起?
    谢斐敏锐地察觉到梅良心的视线,随后浑身紧绷地把姜唯洇推开。
    姜唯洇哎哟了一声,靠在车壁处嘀咕道:“梅护卫可来的真是时候啊。”
    再来晚一点,恐怕殿下就要与她旧情复燃了。
    **
    翌日启程,申时左右抵达了长安城,姜唯洇坐在马车上睡得很香,等她一觉醒来,马车已然进了皇宫。
    她睁开眼时,便听到书卷翻页的声响。
    绚丽的阳光通过紧闭的车窗倒映进来,谢斐矜贵地坐在榻上,他的手背白净,手指修长,腕骨如白玉般无暇,姜唯洇忘神般不由盯了片刻。
    “醒了?”
    姜唯洇揉了揉眼,扇似的长睫扑闪几下:“殿下这回不赶我走了么?”
    竟是直接把她带到皇宫来了,要知道上回她想跟过来,还求了许久呢。
    马车缓缓停下。
    谢斐将书册合上,清冷的眸子望过来:“你这太监倒是当上瘾了,孤也不好剥夺你的爱好。”
    语罢,他撩袍起身,便下了马车。
    姜唯洇垂眸看了眼这丑不溜秋的太监服,去避暑山庄的这几日可别提多为难她了,每日都要把胸前缠得扁扁的跟饼似的,每天呼吸都难受死了。
    这小太监,谁爱当谁当,反正她不要。
    姜唯洇追着下了马车,一路跟上谢斐的步伐进了东宫。
    “殿下,您快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
    谢斐步伐未停,径直朝清月殿行去。
    姜唯洇一路跟着,这回说什么都不要再当小太监了,她想穿漂亮的小裙子,实在不行穿宫女服也比穿太监服每日勒胸口来的舒服。
    她眼巴巴缠着谢斐,直接上手拽住谢斐垂下的衣袖。
    谢斐侧眸看她。
    他人生得高,姜唯洇只能仰起来看他,对上冷淡无波的视线后,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太子耍赖:“你看,勒得疼,换殿下天天被这样勒,能不难受么?”
    她没有指哪里勒着疼,但谢斐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她胸前看去。
    一身暗沉的太监服,身前已与男人一般平坦,这般娇小的身形,雪白的肌肤,加上那时常红润的双颊,倒真的很像被欺凌的瘦弱小太监。
    谢斐忽然想起那晚,没有被绑带勒平的那处,有多么的鼓软,他很清楚。
    谢斐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陷入他无法掌控的混乱。
    姜唯洇全无察觉,她只顾着诉苦,小脑袋委委屈屈地点啊点,“殿下,我不要穿这么丑的衣服了,也不要勒我了……”
    这番对话是在清月殿门口发生的。
    舒皇后在殿内等了多时,听闻动静便起身出来迎接,却不想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太监,拉着谢斐的衣袖,正在娇滴滴地撒娇。
    甚至,谢斐竟是很有耐心听她这样喋喋不休的念叨。
    从舒皇后的视角能清晰看到谢斐的唇角似乎有淡淡的笑意,那双平日如寒霜浸过的眸子,竟含着她从未见过的宠溺。
    或许这一切有她自己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能任由一个人把他衣袖拽着,就已经足够引起舒皇后的震惊了。
    “太子!”
    舒皇后清了清嗓子。
    谢斐瞬间收敛方才的失神,问:“母后怎么来了?”
    姜唯洇看到皇后娘娘,先是一愣,随后想起那日在坤宁宫的事,连忙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舒皇后缓缓走来,凤眸毫不避讳地落在姜唯洇身上,再多看几眼,愈发的眼熟。
    那双单纯漂亮的眼睛,不正是她儿子从前的旧情人?
    舒皇后扭过头看谢斐,要他给个交代。
    谢斐将衣袖从姜唯洇手中抽出,淡声吩咐:“你下去休息。”
    皇后娘娘在此,她只好应下。
    谢斐径直进了殿内,舒皇后摆手让殿内的宫女太监尽数退了出去。
    殿内熏香袅袅。
    谢斐落坐,伸手取过刚换上的热茶壶为舒皇后斟茶。
    舒皇后面色冰冷,不接。
    谢斐也没在意,将茶盏放置舒皇后面前。
    舒皇后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她也没那个心思与谢斐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道:“那个姑娘怎么回事,为何还在东宫?还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
    谢斐道:“儿臣让她留下的。”
    舒皇后几乎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才能听到这种话从谢斐的嘴里说出来。
    留一个姑娘住在东宫,意味着什么,想必也不需要她提醒,她这个自小克己复礼,严以律己的儿子,比任何人都清楚男女之间的界限。
    便是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一个贵女能得到他的丝毫青睐,全因他进退有度,从不会与没必要的人和事产生过多的接触。
    而如今,他竟是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留在东宫?
    舒皇后重重叹了口气:“母后派人去查过了,淮州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姑娘。”
    谢斐从不觉得这种事能一直瞒下去,当初他也是因为被婚事催得心烦,才随意瞎诌了个借口,换来了大半年的清静。
    舒皇后:“既然那姑娘并非与你有旧情,你这样将她留下来所为何,是要纳她进你的东宫,还是要她做宫女伺候你?”
    谢斐垂眸望着桌前的青瓷杯盏,茶水还缓缓冒着热气,他浓长的眼睫沾了湿润。
    “母后,定要给她个名分?”
    舒皇后凤眸沉沉:“你还不打算给人家姑娘名分?且先不说她家世如何,看来这太子妃定是不行了,本宫即便不看重她的身份,那文武百官,盯着你太子妃之位的那些大臣,又怎能接受?本宫瞧她也算灵秀听话,良娣倒是可以允一个。”
    谢斐蹙眉,“儿臣留她下来并非是男女之情,有些事儿臣也不愿多解释了,母后若是还有事,先忙吧。”
    舒皇后瞪他一眼:“你还赶母后走?”
    谢斐沉默。
    舒皇后一时也觉得心累,她一向看不透这个儿子,他永远都是把心事藏起来,不对任何人说,自从他五岁后,就像没了喜怒哀乐。
    他的人生,好似已没什么值得他停留,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人和事了。
    “罢了,母后也是为了你好,关于成婚一事也并非是母后着急,你可知近日群臣上书要求太子娶妻的事已经闹到你父皇都要压不住了?”
    这个太子妃之位,可不仅仅是太子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大祁的事。
    朝廷官员谁家没有适龄的姑娘,哪个不想嫁到东宫来?
    即便身份不够做太子妃的,只要太子娶妻了,还可以做侧妃。
    谢斐:“儿臣知晓。”
    舒皇后将那盏茶一饮而尽,叹道:“罢了,那边母后会想办法让你父皇压下,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多拖到明年。”
    说罢,舒皇后起身,嗯了一声又道:“这茶煮的不错,比坤宁宫的醇香。”
    谢斐:“……儿臣晚点让宫人去坤宁宫当差。”
    **
    姜唯洇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一窝蜂的宫女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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