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升起一轮红日, 云翳渐渐散去。马车缓缓驶出小巷,向开封城外奔去。
    他们的下一站,是洛阳。
    程荀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静静回想在开封的这近三个月。
    先是与丰元商号的生意。丰元商号在开封府深耕已久,只是缺一条往南方去的门路。
    程荀花了点力气,见到了丰元商号的掌柜的, 与他极力推介了自己与沈烁的商队, 掌柜有些意动。
    恰好丰元商号的当家亲自往扬州去了, 而沈烁就在扬州,程荀连忙去信, 叫沈烁不要放过机会。如今,商队与丰元商号已经签了契书,合作很是顺利。
    其次,便是写在程荀名下的那几间铺子。那几个掌柜倒是个棘手的,一群人仗着自己资历老、年龄大,并不怎么将程荀这个面生的女当家的放在眼里。
    难得查一回账,这群老家伙就连作假也做得敷衍。对此,程荀面上并未发作。不过使了一出离间计,撤了其中两间铺子的掌柜,又拉拢了另外几人,就打破了他们本就不甚牢靠的关系。
    就这样恩威并施,前前后后拉扯半月时间,无论新掌柜还是老掌柜,至少表面上,再不敢看轻了她这个当家人。
    最后,便是……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外响起冯平的声音:“主子,快晌午了,要不先修整片刻?”
    听到声音,妱儿迷迷糊糊坐起身,程荀拉开车帘,看了眼正午高悬头顶的刺眼烈阳,连忙道:“天气热,你们也快去休息休息。”
    冯平应是,转身将车套解开,带着大黑马去山路旁的溪水边喝水。程荀跳下车,终于能舒展下筋骨。
    一上午的路程,他们已经驶出了开封地界,绕过这座山,再走一个时辰,便能走到官道上。
    冯平停车的地方视野开阔,放眼望去,能看到山下蜿蜒的山道与滚滚松涛。
    程荀站在路边,妱儿拎着食盒走过来,递给她一个装了春饼的油纸包。酥软的面饼里卷着各色时令的菜蔬,风味清爽。
    程荀一愣,问道:“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做这个?”
    妱儿笑着摇摇头。冯平牵着马过来,从食盒里拿了一张饼,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说道:
    “昨日,您之前救济的那对兄妹听说您要走了,连夜做了点心,今日天还未亮就送来了。把东西放下后,又一溜烟跑了。”
    程荀握着春饼,心中有几分动容。
    月前,她在开封城外的山中踏春时,偶然在山中遇到了一对兄妹。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只有五六岁,正趴在路边挖野菜。两个孩子面黄肌瘦的,看得程荀心里难受。
    她主动上前搭话,又将带来的点心都给了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怯生生地与程荀说了身世。
    这对兄妹姓张,从小便出生贫寒。一年前,两人的父母去世,鲜少见过面的大伯出现,打着照顾两个孩子的旗号,霸占了他们家的田地屋子。
    这大伯不过装了两天好人,不久便露出真面路。平时对他二人又打又骂,小小年纪,他们就承担起家里的诸多农活。虽过得艰难,两个孩子却也无路可走,只能忍耐下来。
    本以为一切等长大了就好了,谁曾想,那日哥哥却偷听到,大伯要将妹妹卖去城里给人做童养媳。哥哥心中又怕又恨,当夜便带着妹妹逃出来了。
    碰到程荀那天,是他们逃出来的第三天。
    饥肠辘辘的两个孩子,明明对陌生人满心防备,可不知道怎的,看着程荀温柔的眼睛,竟然倒豆子似的,将来历一五一十都说完了。
    程荀听后,心中自是怒不可遏。她当即拿出令牌,叫冯平找几个晏决明留在开封府的人,随她一同去两兄妹家中。还特定指明了,要看起来不好惹的。
    冯平起初还吓了一跳。程荀虽手持着晏决明的令牌,却从未真的拿出来用过,冯平以为她并不知道这令牌真正的用处。
    谁知,晏决明早在信里给程荀透了底。他在何处安排了人、若路上遇到麻烦事能找谁求援,都一一告诉了程荀。
    冯平动作快,半个时辰不到便找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汉子。
    几个汉子长得粗犷,行事却细致小心。恭恭敬敬给程荀行了礼,又好声好气地抱起两个孩子,骑上马,随程荀一路往兄妹家中去。
    在外几年,程荀早已学会了骑马。兄妹俩的遭遇触动了她心中某些遥远的记忆,她带着满腔怒火,纵马风中,越跑越快。
    到了兄妹俩家里,那大伯还有心斥责他们无故消失,可看见程荀冰冷的神情,和身后那堆横眉怒目的汉子,讪讪闭上了嘴。
    即便程荀有心将这大伯直接丢出去,可毕竟他占了一层伦理,程荀只能耐下心神,一顿威逼利诱。
    最后,在当地里长的见证下,那男人签字画押,拿了银子,灰溜溜滚出两个孩子的家。
    两个孩子喜极而泣,程荀却知,她迟早有离开的一天,两个孩子的难处都还在后头呢。
    第二天,她将两个孩子带回了城里自己的成衣铺子,让他们住在店里,随掌柜的学艺。不拘是学裁缝、还是学算账,总之,店里只能养他们到成年。成年后,是想回去务农,还是在城里做工,都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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