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立勇神色如常,看不出分毫情绪。他斜眼瞥了贺川一眼,没说话,快步跟到府中女眷身后。
    贺川摸摸下巴,喃喃自语:“倒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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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还未等程荀反应过来,她就被人拖拽着,灵活地钻过了拥挤的人群。
    紧扣自己胳膊的手修长有力,男子高束的马尾在五光十色的朦胧背景中随风飘扬,程荀怔怔望着,心中浮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耳畔风声四起,她紧跟他的步子,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想要上前一步看清他的样貌,却始终慢一步。
    直到一路奔至三里大街尽头,那人才终于止住脚步。程荀跑得气喘吁吁,那人不知为何也累得半弯着腰,将双手搭在程荀肩上,毫不避讳的样子。
    程荀没有推开他,在不断加快的心跳声中,面前这人终于抬起了头。
    阑珊的灯火中,男人额前碎发随风摇动,挺直的鼻梁被寒风冻得微微泛红。他嘴唇微勾,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眼神明亮地望着她。
    街市上灯火有如星芒,在他身后晕出大大小小的光点。刹那间,风好似都静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程荀愣在原地,傻傻望着他,不知为何,声音都有些发抖。
    晏决明只是含笑望着她。
    “不对,不是……”她猛地反应过来,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不是那位叫你回京么?”
    晏决明终于直起身,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声音清冽如泉:“中途回来一夜,不碍事。”
    “荒唐。”程荀难得有些生气,神色急切,“你都走了三、四天了!来来回回奔波也不嫌累,万一误了正事怎么办!”
    “同你过上元,就是正事啊。”
    “你……”程荀怔住了。
    晏决明脸上笑意不改,仍旧抱着双臂,一派云淡风轻地看着她。
    “区区一个上元罢了,未免也太任性了……”
    她移开视线,小声喃喃。
    晏决明轻笑一声,朝她走近一步,手不动声色地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区区一个上元’?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程荀偏头看过去,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那你说,这上元与旁的日子,与除夕、与初一,有什么不同?”
    “反正就是不一样。”晏决明眉梢微扬,轻描淡写盖过去,“况且,你我多少年未一起过过上元了?”
    程荀面上“嘁”了一声,心里却细细密密泛起些甜。她侧过身,面朝着大街,藏在大氅宽袖下的手悄悄伸出来,轻轻挠了挠他掌心。
    晏决明的手还拉着程荀袖口,察觉到手心微不可察的痒意,他下意识垂眸望去。素色的大氅下,程荀一截手指露在袖口,如削葱根。
    似是察觉到晏决明的视线,那指节非但没有退缩,反倒从袖中伸了出来,慢慢抓住了他的小指。
    晏决明一懵,脸唰地红了。
    他想,还好赶回来了。
    收到太子密信的当日,晏决明心知已是收网之时,当即决定带人赶回京城。方走了三日,听手下将士说起过几日就是上元,他心中又不可抑制地想起程荀。
    真是奇怪,前线抗敌的数月都捱过来了,怎么方才见过面、共处了几日,在这个关头,就忍不下这离情呢?
    没有纠结多久,他喊来冯平,吩咐他带领人马继续上京,自己则调转马头,昼夜不歇赶往紘城。
    他不求别的,只要……见她一面就好。
    身下战马跑了整整一个日夜,终于在今夜抵达了紘城。心雀跃了一路,身体几乎感受不到疲倦,直到看见程荀的一瞬,忐忑的心才蓦然平静下来。
    柔软的掌心握住自己的小指,笑意不断从嘴角溢出,晏决明正想反手牵住她的手,只听身畔人犹犹豫豫问道:“你这样,会不会被认出来啊?”
    晏决明脸色一僵,忽然抽出手、背过身,只给程荀留了个背影。程荀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好似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抬手按在脸上。
    她看着他愈发泛红的耳根,恍然明白过来,拉长调子憋笑道:“哦——原来你记着这事儿的啊。”
    那人背着身,不愿转过来,闷声闷气说道:“不记着还能怎么办,谁叫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呢。”
    他这话说得委屈巴巴,程荀负手从他背后探出身子,晏决明一时不察,来不及躲避,居然抬手挡住了下巴上的假胡子。
    程荀眨眨眼,望着他难掩尴尬之色的眼睛,佯装生气:“大好的日子,拿什么‘戴罪之身’搪塞我,分明要我听了不高兴。”
    范春霖只能放下手,夹杂着些许无奈和羞赧,垂眸敛眉,小声说道:“好啦……”
    程荀“噗嗤”一下笑出声,不再逗弄他,转身向街市上走去。
    身后,晏决明也收起那副故意惹她发笑的神情,笑着摇摇头,大步流星跟上去,与她并肩向前。
    街市仍旧拥挤,身边来往人群摩肩擦踵,时不时被人流推搡着行走。
    不知何时起,二人走得越来越近,宽袍大袖的遮挡下,一大一小两只手背轻轻相撞。直到人群忽然向前一推,程荀一时不察,差点被绊倒在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稳稳地牵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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