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娘,此案既由你提出,之后三司审问,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程荀定定心神,平声道:“只要真相大白,臣女算不得吃苦头。”
    不多时,侍卫带着程荀走出宣政殿,向都察院去。
    行至殿门时,程荀鬼使神差向后望了一眼,只见宫人正小心翼翼收起满地木板,而皇帝已登上龙椅,一面命人拟旨,一面与左都御史吩咐着什么。
    诸位大臣垂首立在殿下,而孟忻似是有所察觉,悄悄转过头,看向程荀。
    二人目光交汇,孟忻朝她点点头,目光沉沉,似是担忧,又似是欣慰。
    程荀愣了一下,嘴角上扬,微微笑了一下。
    日光明亮,从她身后洒进殿内,一阵风吹过,衣袂随之摆动,映得她身姿飘然,洒脱灵动。
    程荀转过身,大步踏出殿门,迎面走进光里。
    她想,今日难得好春光。
    -
    之后的四、五日,程荀过得不算松快。
    三司会审绝非小事,又是西北总兵涉嫌通敌叛国这样敏感、重大的案子,几位主审几乎日夜不休,全身心投入到案子之中。
    当日,范家在京城的宅院被重兵查抄,随范脩进京的几十口人皆被关入诏狱,而钦差当日便离京,赶赴远在西北的范家老宅,缉拿尚不知情的范家其余人等。
    都察院内,程荀虽不是嫌犯,可毕竟是首要提出此案的人,干系重大。
    即便有孟忻这层关系,几位主审也并未放松一二,除却没有对程荀上刑,其余审问的手段也大差不差。
    程荀顶着强压,一遍又一遍叙述着自己在西北的种种,不敢敷衍。
    好在被审问的几日里,都察院还是辟出了一处院子供程荀起居,更有专人伺候、侍卫,条件算不得多艰难。
    孟忻因是此案主审之一,身份敏感,虽说许多事都不便出面,可看在他的面子上,程荀的吃穿用度上也无人敢欺负克扣;
    而都察院外,更有崔夫人时不时送来衣物、补品,生怕程荀在此受了委屈。
    五日后,对程荀的审讯终于告一段落,程荀独自一人走出都察院大门,一眼看见的便是等在门外,哭得情难自抑的崔夫人与妱儿。
    见程荀终于出来,崔夫人与妱儿当即冲了上去,一人拉着她一只手,说不出话,只有泪如珠串一般滑落脸颊。
    贺川上前接过她的包袱,晏立勇也紧紧跟在身后,嘴上温声劝几位女主子上车回府,一双利眼如鹰隼般查探着四周,不错过任何一丝危险的端倪。
    上了马车后,崔夫人掀起她的袖子,翻来倒去地检查她身上可有伤痕。程荀哭笑不得地拉住她,连声解释自己在都察院内并未受到什么责罚。
    而崔夫人见她虽有些疲累,精神头倒是不错,又思及孟忻在场,也无人敢为难她,也终于放下心,只红着眼睛,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又将她牢牢搂紧怀里。
    “你真是……胆大包天!这些日子,不容易吧?”
    温热的泪落到程荀脖颈上,程荀心一酸,抬手轻轻拍着崔夫人的后背。
    她此前并未将范家之事、自己的打算告诉崔夫人,可她此时就是知道,崔夫人口中的“这些日子”,绝不只是她被关在都察院的这几日。
    “您该为我高兴才是。”
    程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崔夫人将她抱得更紧,沉默良久,终于强忍着哭腔,哽咽道:“娘亲为你骄傲。”
    马车驶达孟府,崔夫人早就命人备齐了一系列接风洗尘、驱邪除秽的物件。
    又是跨火盆、又是艾草熏身,府上丫鬟婆子围着她转,一路拉着她敲锣打鼓、沐浴净身,直把程荀逗得哭笑不得。
    ——自己不过是被审问几日,又不是当真蹲了大牢,何至于此呢?
    一番仪式下来,程荀本就疲乏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勉强往嘴里塞了几口饭,甚至来不及与欲言又止、满心好奇的孟绍文多说两句,就被人送回屋中,倒头就睡。
    许是心头终于放下一件大事,程荀胸中如释负重,压抑太久的疲乏涌上身体,整整睡了一个日夜。
    此后的几日,除却吃喝、如厕,程荀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梦里与周公闲扯聊天,过得好不自在。
    她正大光明休养补眠,孟忻忙于公务、无暇归家,孟府干脆闭门谢客,一门心思过起小日子,全然不顾整座京城被程荀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西北总兵范脩骤然入狱,而在宣政殿当众揭发检举其通敌叛国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家嫡子范春霖,与大理寺卿孟忻家中鲜少露面的义女程荀!
    小道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在京城达官显贵之家中疯传,而曾与范家有过姻亲或往来的人家,更是急得辗转反侧、昼夜难寐。
    程荀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众亲卫也没闲着,默默加大了在孟府的巡视力度,竟当真在孟府外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亲卫武功高强,不过当着他们面徒手将两块砖捏成齑粉,那几人哭着喊着说了实话,竟全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派他们来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
    亲卫们知道他们不过听命办事,也没有为难,一番威胁恐吓后,将几人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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