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蝓卵已孤悬于玄关之上,其中所蕴的强大灵力正不停透出。乐令的心越发平静,自不停旋转的元精漩涡中调了一线,由神识带动,其尖端精准击到卵膜上一点,一次次反复敲击。不知刺了多少回,那点精元终于穿透蝓卵外膜,在其核心内旋绕起来。
    这一道元精如自茧中抽丝,连绵不断,在蝓卵内愈转愈快,愈转愈厚,一丝丝次原本在玄窍中运转的元精纳入卵中。随着元精丝丝涌入,原本大如丹丸的蝓卵也微不可查地增大了几分,其内满蕴的灵力渐渐被元精带动,随其一道化为漩涡状。
    待元精全数投入到蝓卵之中,那枚蝓卵已增大了两倍有余,只余一层外膜还平静如初,内部灵力都已化入元精漩涡,随之轮转如飞。
    至此,工夫便已成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要将那层卵膜炼化,以免其再束缚灵力与元精。乐令放开探入蝓卵之中的神识,将心神潜入阴阳陟降盘,调出一道锋锐刚硬的乾金清气,透入玄关祖窍之中,如刀锋般打磨起那枚灵气流转的蝓卵。
    蝓卵外那层膜虽也是灵力化成,却十分坚固,只凭元精要将其消磨吸收,不知要耗多少力气;可若在外头打开,其中灵力又要消耗不少,也实在可惜。亏得乐令身怀阴阳陟降盘,可随意调用阴阳八卦精气,才能在玄关一窍中消磨炼化那层卵膜。
    他这一闭关当真不知日月,直到将妖蝓卵中灵力彻底吸收化用才离开了座下蒲团。
    步出洞府之际,他就先看到了秦弼留在门外的几张传声灵符。他揭下灵符,有心直接烧掉,犹豫了几回,终于还是将灵力送入,听了留言的内容。
    这几张灵符中的声音从委屈到紧张,再从焦虑到平和,内容却都十分普通,只是告知他幽元蝓王已上交至秦休手中,那对龙文鹬也令云铮十分满意。他还凭着那些东西得了四百善功和两粒炼己丹,想叫乐令早日领取善功,并去他那里拿丹药。
    用过的灵符如废纸般飘落到了地上。乐令沉默地倚在洞府边,许久才吩咐两名杂役弟子清扫洞府,自己便去万象殿领了善功,而后去问道峰见秦弼。
    再度相会时,秦弼的神情态度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心事未被揭破之时,外表仍是一派少年意气。只是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淡淡欣喜之外,更多了几分无奈苍凉。
    乐令回过神来,心头猛然一惊——就在这问道峰上,他所想到的却不是与秦休的旧怨,而是关心起秦弼的心事来了!
    他简直逃一般离开了问道峰,在空中盘旋几圈,才驭剑向悟法峰上的道藏楼飞去。
    此时道藏楼中恰好无人,只有一名值守的金丹宗师在。乐令在架前拣选许久,将自己送与秦休的剑法与功法都挑了出来。正欲再拿两本罗浮根本功法,就听背后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你就算再崇拜秦真人,也不能这么看书!”
    一句话未毕,那声音已欺到了他背后,一只厚实的手掌伸到他面前,将那堆玉简拿过去看了看,严厉地说道:“上回你来借书我就看着不对。当时池煦在,我不好越俎代庖教训你,今天却是不说你不行了——上回起码你拿的都是剑法,这回是什么?这里竟还有阵法,你才入山门几天,向你师兄师姐们问过道吗?去演道堂听过课吗?借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书,你看得懂吗?”
    那老人正是上回他与池煦同来时就在此值守的那名宗师,名叫徐元应,也是步虚峰出身。罗浮规矩,金丹宗师以上才有资格收弟子,因此金丹以下的修士,不论筑基与否,一律兄弟相称,而称呼金丹宗师时皆呼为师叔。就是真传弟子,平日说话也依此例,只在正式场合才按师徒传承论身份。
    因此乐令听了他的责问,便先礼称“师叔”,十分笃定地答道:“若是阵法,弟子倒还看得懂一二。”
    徐元应冷哼一声:“你看得懂?是看得懂字吧?小小年纪,竟不知道谦逊——阵法是何等精深的学问,老夫研习了三百余年,也不敢说个‘懂’字。现在的小娃娃,看了没两眼书,就敢说自己懂得阵法了!”
    他越说越愤愤,倒把乐令借的玉简过杂之事忘到脑后,专心气起他轻视阵法了。说着说着,徐元应的脾气上来,便从自己所坐的桌上纸笔,在其上画了一个最简单的三奇阵,扔到了乐令面前。
    “我也不用你懂什么,只要你将此阵阵纹模仿着画下来,我就不计较你的无知妄言,把这些玉简都给你,还做主白给你复制几块阵法玉简!”
    乐令以前倒是真用过阵法,却是六欲阴魔大法中所附的颠倒阴阳阵与天魔摄魂阵,全靠阴魔和天魔幻化种种色相困人,至于这阵纹却是从未画过。
    无奈这位金丹宗师脾气暴烈,大有种“画不出来就不许你离开”的气势。乐令暗暗叹了口气,细细看着纸上阵纹,揣摩其运笔方式、线条转折;并放出灵识,感受阵纹各处所附灵气的细微不同。
    他这样磨蹭着不下笔,徐元应的脸色倒好看了几分,也不催促,任由他在那里研究。
    过了半晌,乐令忽然提起笔来,在那张白纸上轻捺了一捺。一股灵气自他指端流出,附于洇入纸纹的墨水中,依着他方才记下的灵气分布时轻时重地送出,在纸上留下一条条均匀流畅的线条。
    画阵纹之法,与符纹差有些相似。只是要做出正式的阵盘却不只靠画几道阵纹,还要制成阵盘与阵旗,比用符麻烦得多。
    乐令心神澄明,一道道流水般的阵纹便落在了纸上,转折如意、笔力合衷。一旁的徐元应已越看越惊喜,待他停下笔,便将阵纹抢过来看了几回,细细感受其中灵气波动,抿着嘴唇道:“这一笔画得太用力,这一折过犹不及……”
    口中虽然挑剔,头却不由自主地点了几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以前可学过炼阵?”
    乐令摇头道:“弟子并未学过炼阵,只是在家时学过几天画符,练出了笔力罢了。”
    徐元应将他画出的阵符放入桌上一个八角型浅木盘中,将一道元炁点上,两人身外便流动着一片淡淡灵气。再将一道元炁探入,那道灵气中所蕴含的感觉又为之一变,似乎加了几分杀伐气。他又探入了一道元炁,感觉周围灵气再度变化,脸上满意之情终于不再遮掩,捋着胡子教训起乐令来:
    “符法只是小道,不及阵法占尽地利之便,内可壮己身精气,外可以困敌制胜。你借这么多杂书,到头来也不能灵活运用,还不如来跟我学学阵法。明年开春便是门内大比,到时候你凭着阵法胜上几场,也能替你家秦真人出出风头,不比光埋头看他的功法强?”
    21
    21、阵法
    明年的门内大比……似乎在通幽沼泽中遇到的那个外门弟子也提过此事,好像还说要挑战他?乐令留心听了,恭恭敬敬地问徐元应:“师叔方才说的门内大比是如何比法,我才入山门,也要与人比试吗?”
    徐元应挑起右眉,睃了他一眼:“本派内门大比是每三年一次,不分入门早晚。你觉着自己入门才一年,可你身为内门弟子,入门就有法器飞剑,还有师长指点,不论能否获胜,要是连上台比试一场的胆量都没有,还修什么剑仙?到清净宗去修禅不就得了!”
    这倒也是。不论胜负,试试这些罗浮弟子的高低也好。乐令面上微露笑容,愈加恭谨地问道:“师叔说得有理。不过我之前一直在闭关修行,不大了解大比的规矩,愿请师叔教我。”
    徐元应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便将大比的规矩一一道来——罗浮宗门内大比是每三年一次,就定在二月初一,由筑基以下的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分别比试。能占鳌头者除了得到丹药法器的奖励,还有一次机会挑战地位更高一层的弟子,若能得胜,便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而筑基以上弟子与真传弟子,除非有内门弟子中的优胜者提出挑战,却是不必参与比试的。
    这样倒是给了修为低的弟子一个机会。三年便有一次展露实力的机会,罗浮弟子要晋身,要引得师长注意,倒比幽藏宗容易得多。
    乐令暗暗点头,继续问他:“听师叔说来,比试之中还可以用阵法么?罗……咱们罗浮中皆是剑修,不是该精诚于剑,以剑论胜负吗?”
    徐元应对他这说法颇不以为然:“精诚于剑,也不是只炼一把剑,舍此全都不修。不然入门弟子都赐《太上隐书八素真经》干什么?只学一部剑经不就成了?剑修也好,道修也罢,根本目的仍是求长生。罗浮剑宗以剑立宗,可不是全派上下都只拿一把剑。”
    他忽然出手捉住乐令的衣领,如提着小鸡一般将他拎出了道藏楼,一手端着阵盘立于门口,高声喝道:“来来,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阵法威能。这盘中就是你亲手画的三奇阵,你若能以剑破开,以后你挑中的功法,都由老夫替你支付善功;若是破不开……”
    乐令利落地召出飞剑,一道充满纯粹杀戮之意的剑光落下,将三奇阵中流动的杀气劈开,直指徐元应。
    阵盘中那张白纸如被剑气割开,自动裂开了一道缝隙,同时阵中流动的灵气蓦然断绝,道藏楼前重新恢复了一派平静。一名正欲来借阅功法的外门弟子见了这一幕,吓得脸色都有些变了,一把按住飞剑,头也不回地便往来处飞去。
    “……就每日来此随我学习炼阵……”直到此时徐元应最后那半句话才说出口,脸上得意欣喜之色也还未消褪。乐令已然收起长剑,嘴角微微含笑,向着他鞠了一躬:“多承师叔指点,弟子僭越了。”
    徐元应这才回过神来,怒其不争地看向阵盘中撕裂的白纸,忽地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喝斥道:“你看看你,画的阵图这么简单就被破开,都是因为练得太少。正好现在楼内无人,你就留下来先学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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