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 133 章 ...
    罗浮掌门即位大典如期召开,典礼十分庄严盛大,参加的人却不像莲华宗那次一样多,颇有几分匆促感。不过观礼嘉宾中有三位合道道君坐镇,连天微道君也千里迢迢地从玉完州赶来为池煦充场面,这却是全六州都难有的殊荣。
    乐令坐在贵宾席上看着池煦侃侃而谈,答谢师友,脑中就把那玉树临风的挺拔身姿换成了小小的幼儿模样,想着想着嘴角就带上一丝笑意。华阳道君要朱陵卸下掌门之位那天的情形他从头到尾看到了眼里,特别是池煦以元神之身进入大殿,逼得朱陵将掌门之位交出的事,足足让他回味了两三天。
    朱陵那难看的脸色是一桩,池煦的元神也是……真是小得可爱。修士们元神出窍之后都会化成本身少年时的模样,一些喜欢游戏人间的阳神修士都会将肉身留在府中,只以元神出游。只可惜待到将色身炼到法身之中,元神与肉身合一,这小小的孩童模样也就不能再看见了。
    乐令不能否认,他实在有些喜欢小孩子。当初湛墨转世之后,他就很爱把这孩子抱在怀里,反而是长大之后总嫌他长得太大,抱在怀里怎么抱怎么别扭——
    那当初师尊抱着他修行时,就不嫌他长大后抱着不顺手吗?
    这样难得一见的大典乐令也看得心不在焉,脑中思绪如行云一般飘浮不定。这场大典朱陵竟也还强撑着参加了,结束后亲自带着徒孙秦弼过来找他,意味深长地向他道谢:“前几天在云笈殿,还要多亏了苍元师侄为我辩白,才叫人知道我对这掌门之位毫无私心,一心只等着传位于池掌门呢。”
    朱陵去了这代掌门之位后只在门中担了个长老的虚名,并无任何实职,难怪今天见面时阴阳怪气,脸上那平静的神色几乎绷不住。秦弼就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头也不抬,真像普通随侍弟子,而不是问道一峰的首座。
    不管怎么说,池煦已然成就阳神,又有华阳道君撑腰,以后只怕会比当初的景虚真人更加牢固地压在朱陵头顶。而且池煦更加年轻,还有漫长的寿元可以炼化色身、领悟天道;朱陵年纪大得多,却不知还有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这么一比倒真叫人觉着有些残酷了。
    乐令只这么想想,倒不是真的同情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就随着众人一道退出云笈殿,回到自己房中继续修行。
    那三位道君无事也不耐在罗浮久待,天微道君最早回去,长眉也不再多留,就连长生子也特地找了乐令一趟,只说:“我答应过你师父要让你在他回来之前阳神出游,但这也不是一枚丹药就能堆出来的。我那西陵含元岭下有一处小光明境,里面是个完全独立的洞天,在里头修行的时间比外头慢上五六倍,你不如随我去那里修行一阵?”
    乐令要阳神出窍随时都可以,只是阳神修为也远远不够用,不如留在东海可以随时知道玄阙的消息,若湛墨那里闹出什么夭蛾子,他也能立刻反应。何况小光明境是个完全独立的洞天,其空间是彻底被隔绝于这片大千世界以外的,万一玄阙本尊感应不到他,岂不又要担心。
    他想得越深,越发不肯答应,只好劝长生子:“晚辈明白前辈好意,不过晚辈在水宫里还有弟子要照顾,留在罗浮已是勉强。若再去了小光明境,万一我那徒儿出了什么事,或是家师回来寻我,怕就都有些不便了。前辈弟子众多,想来西陵也有许多事务要忙,不可再为我虚耗光阴了。”
    他的理由倒也充足,长生子劝了他几句,见他不听,只得自己退了一步:“你就在罗浮修行也罢。我手里还有一件护持阳神的仙衣,干脆这两天就取来送予你,待你阳神出窍后,可用它来避风、火、雷劫。”
    这样一枚灵丹和一件能护持元神的法宝,就是在合道道君手里也算得上珍贵的礼物了。乐令连忙拜谢了,待长生子离开后便关闭门户专心修行。他现在是罗浮的贵客,要闭关修行自然没人会去打扰。池煦后来要登门拜访时才听说他闭关之事,就在那小楼门外默默站了一阵,终究没敲那扇门。
    修行岁月中谁不是常常要这样一闭关百十年,一句客套虚言哪比得了追寻大道重要?何况乐令帮过他这么多,要道谢早不知从何谢起,倒不如只记在心里,将来有用到他的地方再以实际行动回报。
    乐令一心沉浸在修行中,并不知道外头有人来看他。他这些日子一直把赤阳珠和魂精六纬镜放在外头,所以房内布下了重重阵法,以防入定时有人闯入,偷了这两样东西走。虽然他看不到六纬镜里的东西,可玄阙手里那镜子是可以通过这一面看到他这儿的情形的,他无事时也就挂在眼前,什么时候玄阙有空看一眼,也就能看到他。
    他体内那枚丹药已完全化在丹田中,形成了一团精纯神炁,随着任督两脉中真炁周天运转,一点点消化入黄庭中,滋养着发育极佳的元婴。那婴儿如今不只能看能听,也能张口念诵真文,修行时比单先炼色身,透过色身滋养法身更快得多。
    待那枚丹药化成的气团完全被吸收运化,他的元神也成长到足以移宫的地步。中府黄庭与镇宫之间的屏障支离破碎,元婴也熟悉了这种移宫之路,黄庭中充盈的真炁化作云雾托举着元神,轻盈迅捷地挤过了两关之间的黄道,将元神安于头顶镇宫之中。
    充盈中府的真炁也一涌而上,滋养着才开拓不久的镇宫,一寸寸将其充斥扩大,给元神再度发育的空间。
    而头顶已有细碎雷声响起,重重阵法闭锁之下的小楼中竟也感到了令人毛发直竖的天劫之威,窗外的天色更是黑得如同深夜。乐令睁开眼,挥手取回对面墙上挂着的魂精六纬镜,对镜笑了笑:“师尊,弟子这回就一举突破阳神,不会像前世一样到死还徘徊在元神上关,给师尊丢脸了。”
    收起那两样东西后,头顶雷光就已轰然落下,将小楼从顶上劈开。楼里有几重早已布好的阵法接着,中途便将那雷光耗尽,这第一道雷光竟完全不需他动手相抗。接下来的几道雷光一道比一道厉害,可是在罗浮的地盘上不好用魔修法宝,他手里更没有得用的道修法宝,只得尽力运转阴阳陟降盘一次次布下护阵,又把长生子送的仙衣穿上护持法身,凭着着元神真人的坚固肉身硬抗雷劫。
    天劫过去时,他满身的肌肤都被烧灼得发黑,一头如丝缎般的长发也烧断了不少,变得卷曲枯败,整个人活像是从煤堆里捞出来一般。乐令亲手切断枯焦的头发,换了身仙衣披在身上,苦笑着想道:若不是还要靠这些天雷淬体,直接把两界纱扔上去,多厉害的劫雷劈下来也该是泥牛入海了,哪还会弄得这样狼狈?
    好在也只是色身受了伤,不值什么大事,等他的法身冲破囟门再来医治也来得及。乐令只施法清洁了一下身体,便将真炁送入阴阳陟降盘,打算再结几重阵法护持自身,就借这时机推动阳神出游。
    他的舌尖顶住上颌,咽下满口灵气,引导着体内近乎干涸的经脉重新恢复生机。然而这一口灵气吸入体内,他忽然觉着身周气息一变,仿佛有什么东西困住了他的肉身,头顶囟门处也被轻轻压住。
    压住他的东西轻飘飘全无力道,可他的元神上却似压住了千钧重物,一动也不能动弹。体内本就见了底的神炁更是运转得极为艰难,神识也无法探出体外,竟有种被天道摒弃在外的感觉。一个带着冷冷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苍元道友,恭喜你又突破一重关卡,升至元神上关了。”
    乐令霍然睁开眼,死死盯着站在他身前的青衣修士。他的容貌身形都还和从前一样,修为却早已突破了元神,身上仙衣和手中法宝也都流转着逼人的光彩,与从前低调内敛的模样全然不同。变得更大的却是他的神情态度,既不像小时候那样故作骄傲实则柔软;也不像后来那样在他面前总是心事重重,刻意掩饰什么;而是完美地掩饰了一切心思,只余一丝冰冷的嘲讽。
    “或许我不该叫你苍元道友,而该叫你堂弟?还是乐令老魔?”他慢慢弯下腰来,贴在乐令耳边问道:“若是华阳道君和池掌门知道你的身份,他们该如何处置你呢?不对,池掌门早就知道你是魔修了,甚至和你也私下有不少来往,是也不是?”
    乐令垂下眼盯着地面,淡然问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不告诉朱陵真君,叫他借着我把池煦赶出罗浮,好继续当他的掌门?”
    秦弼笑了笑:“你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好像只有你能洞穿世事,旁人都得按着你的想法做才行。我与你之间的事与旁人有什么关系,哪怕我真要杀你,也要亲自动手,不会假手他人。”
    他一手拉着乐令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半跪下去压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幽幽说道:“从前你总说什么因果,每次我做点什么你就恨不得赶快还尽,我简直恨透了这套。不过你现在伙同池煦夺了掌门之位,阻了我师祖的道心,算不算又欠了我的因果?”
    乐令挣扎不开,索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盯着头顶被劫雷劈出的大洞。秦弼的额头抵在他颈间,温度凉得像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样,声音也一样冰冷而执着:“你与我有杀师之仇,这因果怎么解得开?怎么能随随便便说一句因果了了,就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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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第 134 章 ...
    寒意一直从身上冷到心底。乐令控制元婴,将其中所蕴的神炁分出一点滋润经脉。他与秦弼紧贴在一起,体内真炁的运转自然也瞒不过人,不等他治好天劫的损伤,秦弼的手指就压在他颈间,一道五行融合的真炁送过来,截断了他体内真炁的流转之势。
    秦弼微微抬起身,拨开了他头上割得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精雕细琢般的完美面容。他虽是魔修出身,装起正道来却是道意盎然,绝不染一丝尘俗,更不会显出魔气。秦弼盯着他看了半晌,冰冷的手指描绘着他的面容,口中吐出的语句却是带着淡淡的纠结:“原来你和我师父在一起时是这样子的。他当初知道你是魔修时,也一定像我现在这样……心寒吧。”
    他的五指最终落在乐令喉头,慢慢收紧,毫无缝隙地贴在了皮肉上,低下头吻住了乐令含着讥诮笑意的温软双唇。身下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会被他侵入口腔,呆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抬手按在他胸口,五指间缠着蚀肌腐骨的魔气,深深印入他胸口。
    秦弼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胸口魔气侵蚀,唇舌扫荡过他的口腔,似乎要将这久违的滋味随着伤痕一并刻在身上。他袖中掉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符纸,五指落在上头一捻,裂开的符纸上便化出一片光彩,将他们两人裹住。
    光彩落下,四周景色便为之一变,少了许多浮华装饰,沉沉压下的禁法却多了许多,乐令手中流出的那点魔气被空中灵力一压,反灌入他身体里,连那灵气也追索而入,险险损伤了他的经脉。
    秦弼慢慢从他身上起来,两颊微红,呼吸也有些粗重,眼中浓重的恨意和欲望纠缠在一起,姆指压在乐令唇上抚动,哑声说道:“我师父与云师丈当初杀你,也不过是因为正邪不两立,你竟然当众虐杀他,这样狠的心……”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乐令脸上红了一片,目中杀气更是大盛,死死盯着他心口处:“你为什么这样狠心?这些年来你在秦家、在罗浮,就都是为了杀他,丝毫感觉不到我……我师父待你的善意吗?”
    手指尖光洁滑腻的触感却又叫他舍不得再施重手,重新俯下身,狠狠地咬在了乐令颈间,舌尖在柔软细嫩的皮肤上舔过,留下一路湿滑的水渍。
    乐令闷哼一声,用力偏了偏头,却又被他压得更紧,只得自己放松身体,缓缓提起了当初的事。
    “你是秦休的后代,又是他的亲传弟子,从小就和他相像,所以我对你有时难免就失了平常心。后来你不知为何对我总有几分善意,那时我就拿你和秦休相比,恨他当初为什么不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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