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我,说我自己也能挣钱。我笑着说,你赚的那点钱不还是从我这拿的?自产自销没法创造价值啊。
    其实我也不是嫌他这一点,现在的学生有几个会做饭,能持家的?别说他们了,就我刚毕业在外面租房子那会儿,煮个鸡蛋都不行,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结果壳一剥蛋黄直接淌出来,弄得裤子上都是,还得脱下来洗,那时候我就一套像样点的西装,是杉杉牌的,花了一个月工资,结果第二天要跟着袁城开庭,那阵子又是江南梅雨天,裤子洗了就没得干,只好拿电吹风吹,吹干了才敢睡觉,第二天胳膊沉得都抬不起来。
    突然又想起这小孩前一阵子出柜的事,就问他家里面怎么样了,老爷子是不是还磨刀霍霍呢?要不然我去门口跪上几天几夜,你爸说不定心软了,就成全我们了。他摇头:“我爸要知道是你,估计直接举着菜刀出来了,听说你吃他回扣吃的不少。”我干咳两声,说黑历史不提也罢,要不然哪天我们整个“私奔门”,跑到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等他们想通了再回来。
    他突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其实你这人,浑身都烂透了,就一颗心还是好的。
    丽江夜色正浓,推窗看见这座古镇灯火通明,游人逐渐稀疏,只有酒吧区还隐隐传来音乐声和吵闹声,我突生感慨,发觉人生过半,却仍有希望。
    和衣躺下,望着天花板发呆,心想今夜,大概无人入眠。
    33、一无所有 ...
    豪华套不过如此,睡得也不比在家踏实,半夜起来冲了回凉,看见左宁坐在窗口发呆,问他怎么还不睡,他说睡不着,害怕。
    我这些年睡眠也一直不好,尤其是前几年,主要是入睡难,一趟上床大脑转得比电机还快,思维还很发散,东一件西一桩,从中东战争想到恢复高考,恢复高考又想到金融海啸,完全没有逻辑关系,也可能冥冥中有什么联系,而我全无察觉。
    夜里经常这样,白天难免萎靡不振,没少出错被袁城骂,后来问我妈拿了小半瓶安定放在床头,实在不行就吃一片,一开始确有效果,后来三片连吃也没什么效果,气得经常半夜摔东西,摔完了心里平静点,反而能睡着。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看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说法,神经衰弱都算不上,他建议我去找段感情培养培养,背后的意思是解决解决生理需求,有助睡眠。我也交过两个女朋友,但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我对她们也不能说不喜欢,但衣服一剥就出问题,一直半软半硬,根本进不去,之后一直以为自己是阳萎,心情愈发低落。
    结果有天去酒吧喝酒,喝多了随便搂了一个回家,心想人都说酒后功能强大,这病能治好也说不定。结果那一夜确实生猛,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大战三百回合都能屹立不倒,有若神助般气势恢宏,身下人被我折腾得惨叫连连,我越听越觉的不对劲,开灯一瞧,竟然是俊秀少年一名,吓得我当场提着裤子想跑,那人是个老江湖,也不跟我废话,开口直接要钱,说老子还是处,五百拿来。
    处你妈的处,你是有膜还是怎么着?我想骂他,但发现裆下竟未平静,于是灯一拉,说继续继续,天亮结账。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进的是蓝吧。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船,虽然咬牙接受了这个难以启齿的事实,但好歹知道自己不是阳萎,反而觉得是幸事一桩。男人最怕说不行,就像女人最怕说随便,都是生活的沉淀。
    我上前拍拍左宁,说你怕什么,我不是在呢。
    他说我知道,可就怕哪一天你突然就不在了。
    “如果我真不在了……”我叹口气,“请把我洒在长江里。”
    他不说话,我又逗他,“要不雅鲁藏布江?唉,实在不行黄浦江我也不介意的,不过千万别是鸭绿江,我可不想下辈子投胎整天只能山呼万岁,高喊主体思想。”
    他踹我一脚:“睡觉!”
    我试探性地问道:“想不想来一发?”他想了想,说你要在下面,我就来。
    我往床上一躺,下达指示:“关灯睡觉!”
    第二天我竟然起了个早,刮胡子的时候,抚上一对黑眼圈对镜自怜:“英雄迟暮,何故憔悴至此?”左宁在后面漱口水喷我一身,说贾臣你怎么了,最近好像有点变态啊?
    是吗?我摸摸胡渣,硬得扎手:该硬的地方也没软啊,不是挺爷们的?
    下去吃早饭,又遇见陆长明,看他应堂发黑,脸色乌青,昨晚想必唱了一场深夜档的文明戏,可惜场地封闭不对外,否则我就是自带板凳也要去围观打酱油的。
    我拍拍左宁:“你先去拿你想吃的。”说完迎上陆长明,深深做了一揖,说陆院长,让您费心了。他撇撇嘴,说少来这一套,大律师,我得罪不起,你们手段多人脉广,舆论都站在你们那边,搞得我们法院反而难做人。我赔笑,说哪里的话,院长言重了,我们顶多就是混口饭吃,你们才是共和国的脊梁。
    陆长明也不计前嫌,端了盘子与我同座,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突然低声问我:“你们那届是不是有个叫毕柯的?”我说有啊,老学长什么指示?他摆摆手:“哪有什么指示,随便问问。”我说哦,确实有这么个人。他沉吟片刻:“听说这人是被学校开除的?”我点头:“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开除的,你知道吗?”他有点求知若渴。
    “还真不知道。”我摇头,其实我是不想说。
    他拿起一只鸡蛋在碗边敲碎了,说哦,不知道就算了,说完把剥好的光溜溜的鸡蛋递给小情人,我眼皮一跳,觉得这里面硝烟弥漫,他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老毕?
    吃完饭,我在餐厅门口跟他道别,左宁突然问我:这人是干什么的?我说中院副院长,他想了想,说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说有可能,我帮你爸代理案子的时候他正好还在民一庭当庭长。
    他摇头:不是,就最近在哪见过。
    我说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他不动声色地反击我:那你俩换换,那美女倒是不错,跟我年纪一样,正是适婚年龄,还能给你生个儿子。
    我脸一沉:胡闹。
    乘了辆大巴准备去雪山看看,结果夜里下了场雨,山里雾气大,到处都湿漉漉的,一踩一脚绿泥。雨后空气虽好,但蝗虫泛滥,游客反而不是很多。上到三千多米的时候我实在爬不动了,靠着一块干燥的石壁想休息,左宁拽着我往前,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说为什么只有同志要努力,是不是有点种族歧视?他捶我一拳,说你还贫,过会儿就连话都说不出了。
    我一把将他搂过来,说那就趁这会儿有劲,办点实事。
    他大惊,说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我说乖,别动,这边没人来,而且隐蔽,我都观察半天了。说着就吻上他的脖颈,接着含住他的耳垂,又轻咬一下:“怎么样?来不?”他大概是感觉到自己正被我身下的阳具给顶着,知道我难受,犹豫片刻说那你快点。
    我说其他什么时候都行,就是现在别跟我说快,阳萎了你负责啊?他说阳萎了也好,省得到处发情。我叹口气:“都多少天没碰你了?我也有正常生理需求啊。”
    他垂目:“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一时无言,总不能说以前那是因为我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所以对你没有那么强烈的需要吧。
    我让他翻个身撑着石壁,然后压在他身后,细碎地吻着他的脖子,一手解他的裤带,一只手拉自己的裤子拉链。
    然而任何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开始都会配上一个我们不曾料想的结局,因此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甚至有点英雄末路的伤感:是不是老子这一辈子都得这样“三过家门而不入”下去了?
    电话铃声是特设的,显示来电的重要性,我打算速战速决,趁兴致还在接完电话继续开荒,因此姿势并没有变化,甚至还挑逗地亲了亲他的耳垂,说等叔叔一分钟。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四个大字:毕柯来电。
    我按下接听,说老毕啊,什么事?
    他说你在哪儿呢?我说在云南啊,不是告诉过你的。
    “顾升住院了。”他语气平缓,“脑梗死。”
    这病我知道,大伯以前也得过,五十岁到六十岁为高发人群,但顾升才三十五,怎么也脑梗了?
    “现在专家会诊,看看是不是要开颅搭桥。”老毕依旧淡然,“你想不想回来看看?”
    这话说的。我赶紧说:“你这不废话吗?”
    挂了电话,把裤子拉链又拉上,左宁转过身看我:“朋友出事了?”
    我点点头,说这次特殊情况,下回再带你出来玩行不?
    “那我们赶紧买票回去吧。”他十分理解,“这是大事。”
    我在一路上幻想着顾升现在可能的样子,什么面瘫昏迷口吐白沫之类的,结果当我夜里终于刚到N大附属医院的时候,发现这人双眼炯炯有神地等着我,说贾臣,你来啦?
    精神状态还挺好,但仔细看嘴有点歪,声音也有些含糊。
    我上前握着他的手,说同志,组织来晚了。他摆摆手,说不晚不晚,刚刚好。
    他老婆在边上,脸色很难看,这女人我极少见到,自从顾升发现她被王大宝睡过之后就一直被扔在家里,从来不带来正式场合。他们的夫妻关系处于一个名存实亡的状态,而且也一直没有小孩,每个月顾升都会给她些生活费,而自己则一直住在名人都会,很少回家。
    我一直奇怪,既然如此不如离掉算了,还拖着扯着有什么意思?顾升总是摆手,他不愿意提家里的事情,谁提他就跟谁翻脸。
    又跟顾升说了几句话,看他意识逐渐开始不清醒,我只好退出病房。
    在走廊里,我问她老婆:“老顾这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等死呗。”他老婆心里有气。
    我说嫂子你也别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病治好,有什么账秋后再算。
    “抽烟喝酒,自己糟蹋自己,他这是活该!”
    我说应该不会吧,老顾烟酒沾得不比我们多啊,而且他才三十五,应该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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