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怎样的自私?
    或者说,自私这种简单又不够罪恶的称呼真的可以用来描述自己的罪行吗?
    齐月想,应该是不行的。在他的眼中,自私的罪名太过狭隘肤浅,不过是公交车上不给老弱病残让座的行为,一种浮于表面的道德取向。但在齐月的眼中,自己对王耀祖死亡的看法,更多的是一种人性的缺失。没有人会在自己的父亲去世后说,太好了,爸爸只是死了,并不是故意丢下我的。这种奇怪的论调真的是为人能够说出来的吗?这种丑恶的态度真的只用自私二字就能概括吗?
    月亮慢慢爬到了完整露出脸蛋的位置,现在的它照耀进整个狭小的房间,让齐月的想法再也无处可逃。原来它真的在偷看自己,原来它在叫齐月偷看自己的过去。可现在的齐月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讨论整件事到底应该在道德法庭上被判以什么罪名了,现在的齐月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活下去。月亮已来到了半空,再过不久,它就会慢慢去到天空的另一边西沉,等到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他将再次面对齐阳,面对自己丑恶的精神内核,更糟糕的是,最后会变成齐阳来面对这份属于自己的丑恶。
    他会接纳自己吗?
    他会否定自己吗?
    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因此而抛弃自己呢?
    他想,如果被齐阳抛弃,那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为之活下去的目的呢?他想说自己还有朋友,他们跟自己一起吃了火锅,分了蛋糕,还一起为他许的愿唱了生日歌,但这些人所代表的重量,似乎都没有一个齐阳来得重要。他已经无法承受被齐阳抛弃的痛苦了,与其因为这些肮脏的想法被他丢掉,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知道。
    事情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原点,齐月能感觉到害怕被齐阳知道自己卑劣的想法的这件事开始让自己的内心重新想要筑起高墙,他想将齐阳阻挡在外,他想让齐阳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但这也就意味着,齐月无法接受来自齐阳的,完整的安抚和向导,因为他将拒绝齐阳走入自己的内心深处。那如果两天后的齐月依旧没有心门,那是不是说明,两天后的齐月跟两天前的,两周前,甚至是两年前的齐月一样,还是在面对注定的死亡呢?
    如果当真如此,齐月想,齐阳这么多的努力,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在齐月的内心回荡着,他想到的不仅仅只有齐阳,这句话,还让他再一次想到了王耀祖。以前的他也是这样的,白白浪费了王耀祖给自己创造的机会。那时候的齐月像是被那层若有似无的父爱网住了身体和灵魂,以至于无法从这份诅咒中逃离。他将王耀祖的一片好意和千辛万苦都变成了泡沫,而现在,他似乎也要面对同样的抉择,到底是选择浪费齐阳这段时间的所有心血还是选择向他暴露自己最丑恶的想法?
    他看着齐阳一无所知的脸,在月光下反射出圣洁的颜色。他是如此的洁白和美好,与自己似乎成为了真正的反义词。齐月想,如果时间就此停住,如果一切都再也不会发生改变,那在这一片小小的浴室里,他才能迎来自己的完美结局。他想哭,但是眼泪却堵在他的身体里,让他不能动弹。
    他又一次被网住了,这一次,是被齐阳的爱情。
    如果没有对齐阳的这份爱,如果没有齐阳对自己的这份爱,那么齐月可以满不在乎地抛下所有,毅然赴死,他的命似乎也就值这么多。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舍不得了,他舍不得齐阳,舍不得拥有了齐阳的自己,舍不得跟齐阳一起活下去的所有可能性。现在的他,只觉得老天残忍,它告诉了齐月所有可以拥有的光明未来,却转身将罪恶的尸首从过去的坟墓中挖出来,铺满齐月的全身。它似乎只是在彰显着自己的全能,告诉齐月,他的命运始终逃不过被玩弄的可能性。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到底是坦白一切,活生生地被抛弃,还是带着齐阳对自己的爱活生生地死去。他想,无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可不可以有第三个答案呢?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可不可以让齐月这个孩子也拥有万分之一的幸福?
    可不可以,让齐阳在深刻理解到齐月是个怎样带有人性缺失的人之后,依旧爱着齐月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很快又难以自抑地流下泪来。他似乎很容易就在齐阳面前落泪,如此多的泪水,让齐月甚至怀疑是不是一生所有的泪水都是为了齐阳才留到现在的。
    他真诚地如此期望,期望齐阳重新爱上那么残破的自己,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这个想法是如此地不可思议。齐阳是怎样的人呢?他是个完整的人,一个被爱浇灌长大的孩子,一个带着幼稚又纯净的英雄色彩的人,一个跟自己成为反义词的人。让他爱上一个卑劣又残缺的自己,让他接纳这样的自己,让齐月觉得自己似乎又更加卑鄙了几分。
    可他还是想赌,他想赌齐阳这个人的爱,他想赌自己的爱,因为他除了这份感情,已经再也没有其他可以放在赌桌上,能够作为筹码的东西了。
    第233章 事实如此
    太阳如约而至,而齐月却再也没能进入睡梦中。他被自己的思想反复折腾了一晚,时不时看一眼月亮,又时不时看一眼齐阳,他反复挣扎着要不要将实情暴露给自己爱的人,他也反复挣扎地想不清楚齐阳到底会不会推开如此卑鄙的自己。齐月已经快被这种反复折磨到崩溃,这时,天空亮了起来,太阳照入他们的房间,齐阳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是他一直定着的,早上六点的闹钟,一般基地就是这个时间起床,洗漱准备晨跑的。有时候齐阳犯懒,便躺在床上再设一个一小时后的闹钟,直到早餐时间才慢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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