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练不答,许是被吓傻了, 也许还抱怨着主人忘记了自己。
    与此同时,无魍半点迟疑也没有, 甚至没有人类的思考,只有本能。
    在他抱住女子的瞬间,轰鸣声响彻魔窟,滔天的黑雾四散,血肉飞溅。
    咒文翻飞,一个“夫”字映入眼帘。
    白圣这次倒是下手快。
    苏星落狠狠攥着拳,手心攥出了血。
    她让剑出鞘,“出来,跟我讲讲?”
    白练被这一幕震慑得不轻,薄如冰刃的剑身“嘎吱”抖了半晌。
    曾经意气风发的主人,曾经风华绝代的夫人,就这么惨死在面前,连完整的尸身都拼凑不齐。
    没来得及记起自己也就算了,连女儿都方才相认就……
    一个悲伤的少年缓缓从剑中走出来,他蹲在苏星落面前,正色道:“你可知,你父亲是什么人?他是太凛剑宗,不,是全天下,最天资绝顶的剑圣。而夫人,她美貌无双,才情兼备,两人本是神仙鸳侣。你父亲破境关键之际,受怜心那个奸人所害,走火入魔,被推入了这里。”
    “那他夫人呢?我娘她?”
    “我是听剑冢里七七八八的谣传,拼凑出来的,”白练将脑袋埋入膝间,发出闷闷的声音,“据说夫人那日生下了女儿,却等到了丈夫的死讯,她顿时失了心智,变成疯子,被关入了疯人塔,而你,应该就是这样被苏门主收养的。”
    变成疯子?
    苏星落脑补当时的画面,是真的受了莫大的刺激,还是白圣让她变成这样?
    一家两口都被害了,又怎么突然有了良心留下我?
    “可恶!”白练不甘心地骂道,“畜生怜心,当时是小小剑童,如今却成了长老,呸!”
    “他不过是个引线,背后少不了白圣和其他长老的手段,”苏星落说,“你呢?你又是我父亲什么人?”
    “我是他的第一把剑,现在,他已经不记得我。”白练抬起头,声音带着些埋怨。
    父亲的剑落到了女儿手里,这诸多因果,放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想必妻女后来的遭遇,无魍并不知情,丧失心智的剑圣凭借残存的记忆,在手心刻下“父”字。
    凭借本能冲上去抱住行尸走肉的妻子,一起粉身碎骨。
    而所谓名门正派的宗主,却一次次把他至亲至爱做成人肉炸弹,做着狗都不如的事。
    苏星落望着雾霭沉沉的前方,决定了,上去为父母报仇吧,刀了太凛剑宗。
    “我们上去吧,继承了他也剑,也就继承了他的仇。”她紧了紧手中的剑,说道。
    白练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虽然他怨恨主人,但他宁愿用被遗弃,换主人还活着这件事。
    过了很久,白练才说话:“这仇,白祈青也算在内吗?”
    苏星落闻言将剑横过来,预备一个膝踢把剑折了,再刻个“到此一游”杵在这儿。
    白练见势赶紧替自己找补:“当当当年,少宗主尚在襁褓,能干什么?况且他先天体弱,能撑过足岁,都是奇迹。我不是心软啊,这些事情,他根本不知情呢!”
    “是吗?”苏星落心里像被人点了一下,“那我们先上去弄清楚,再砍他。”
    可是奇怪,按照之前的发展,魔主一死,噬魂之墟理应大乱,魔物暴动,自相残杀,冲禁犯上。
    这都过去许久了,四周仍是安安静静的,一点暴动的影子也没有。
    上方也是一片肃然,引爆丧亲引的白圣也在伺机而动,不敢冒进。
    她凝神盯着前方烟尘四起的惨烈战场。
    突然间,魔气汹涌荡开,震颤地底,黑尘之中,无魍走了出来。
    一人一剑瞳孔接连放大,苏星落冲上前去,自己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慨,甚至涌上一股,想拥抱眼前这具更加残破的身躯的冲动。
    但她马上重拾镇定。
    “丧亲引失效了?那个女人,不是?”
    无魍现在比苏星落所知更少,为人的理智也更少,胸中唯有对妻子的惦念。
    如果那个女人是青楣,他凭本能同归于尽也好,如果不是?那他的妻,在哪?
    魔主坐在女人四散的残肢前,脑中轰隆作响,再次归于混沌。
    “不是?明明一摸一样啊?”白练也发出疑问,“夫人的样子,我化成灰都认得!”
    “如果有一个一模一样,但不是我娘的女人,也在疯人塔呢?对了,我娘是什么人?”
    “你娘叫沈青楣,是个大美人!”
    “修为呢?”
    “她就是普通女子,爱好做衣服,弹琴,画画,种花,养小动物……连剑都举不动的。”
    “……知道了。”
    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得过白圣的魔爪……
    苏星落低落下去。
    她将白练告诉她的,关于沈青楣被关进了疯人塔的事讲给无魍听。
    然而成魔的无魍似乎陷入了某种断片,只是痴狂地看着女人的残尸,不发一语。
    苏星落默默陪了他许久,然后望了望上方:“爹,我上去了哦。”
    要回剑宗,要去疯人塔,把这一切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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