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思量了一回,笑着说:“格格,你是不知,那年七月咱家大爷的险况?别说是奴婢,就是老爷、太太,也都几近绝望,只有老太君神色如常,每日在菩萨面上祷告三次,而后该吃吃,该喝喝,没事还叫奴婢们凑趣抹纸牌!言谈说笑,与寻常并无半点不同,这可不是不疼大爷!论起来,大爷是落地后,便养在老太君院子里,小时候跟老太君比对老爷、太太都亲。要说大爷是老爷、太太地半条命,那就是老太君的命根子,老太君哪里有不疼地道理?待到闲暇,她对奴婢们才说了原由。这生死轮回,都是有命数的。有的人命弱些,有的人命强。这浑浑噩噩中,都能察觉长辈亲人之爱护。若是长辈亲人强些,请菩萨保佑,驱散小鬼;总比整日哀伤绝望。这样的话,就算原来没有无常上门也要招来了!”
    初瑜生出几分希翼来,问道:“额驸就这般度过险境了?”
    紫晶脸色止住笑,郑重的点了点头:“奴婢是什么人?郡主还不晓得,就算奴婢失心疯瞎咧咧,也不会拿大爷来说事!”
    这番话虽然为安慰初瑜而说,却并不是紫晶凭空编出来的。当年曹颙被绑架之事,虽然曹寅已经瞒住了内宅,但是东西两府,不少家生子都是家人姻亲,私下里又有哪个不知道?只是不敢在织造府内宅随意传闲话罢了。避开主子们时,偶尔也会说个一二。
    初瑜嫁进曹家将近两年,对紫晶自问也了解几分,晓得她最是晓得分寸,平日里就不是多话之人,更不要说是编瞎话来。
    像找到主心骨般,初瑜立时请紫晶帮着去寺里请尊菩萨回来,也要学着孙太君,早晚三炷香,默默祷告,为胞弟弘昕祈福。
    原本初瑜还想要吃段长斋,被紫晶劝住。其实,按照丧仪,这些日子初瑜也应不沾荤腥、不食瓜果的。不过,她是双身子,就算不守这个,也没什么说头。
    紫晶的意思,拜菩萨要讲究各人缘法,这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谁也说不清楚的事。若是初瑜相信弟弟无碍,又何必大着肚子,苦巴巴的吃斋,太过刻意了些;还不如,好好奉上几柱香,叫人打外头买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打发人给四阿哥送去。
    初瑜虽然心中犹疑,但是也知道,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也要安神下来;否则若是如额驸所说,母体身子不好或者心情抑郁,都会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这样想着,初瑜便渐渐回复常态,整日里笑眯眯的。只是夜深无人,躺在软榻上安置时,她会蹙起眉,用收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宝宝,咱们一道给你四舅舅祈福吧!你四舅舅活泼可亲,你定会喜欢他的!”说着,打枕边拿起个小拨浪鼓,轻轻的摇了两下,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出来。
    这拨浪鼓正是弘昕送给自己的外甥或者外甥女的,三月间随着淳王府的各式贺礼而来的。
    想着丈夫所说,自己哭会伤了宝宝眼睛,初瑜便强忍着,不再让眼泪出来,口中喃喃道:“额驸,你怎么还不回来?”
    擦了泪,初瑜又想起紫晶所说,隐隐约约的还是相信几分,便在心里暗暗道:“没事的,会平平安安度过,四弟会好起来的!”
    胡思乱想着,直到天色大白,初瑜才沉沉睡去。
    曹颙下船换马,疾行了三日,回到沂州。
    因惦着小妻子,曹颙回府后,没有去前衙,直接去了内宅正院。喜云、喜彩几个都在暖阁外头候着,见曹颙回来,来不及见礼,便都小声道:“额驸轻声,格格还睡着!”
    曹颙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进了暖阁。
    初瑜脸色尽是泪痕,露在被子外的右手,紧紧的抓着个小拨浪鼓。虽然是睡着,但是小脸团成一团,眉头锁着,看着甚是可怜。
    曹颙思量一回,皱着眉退出来,将喜云几个叫到廊下,问道:“王府那边有信过来?四阿哥……四阿哥有什么不妥当?”
    那拨浪鼓,他也认的,因是弟弟所赠,初瑜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喜云点点头,低声道:“回额驸话,四阿哥见喜了,格格这两日甚是忧心!日间却是不显,晚上却少不得哭上一遭两遭!”
    “见喜?”曹颙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到是“天花”,脑子里却有些混沌,明明记得康熙朝已经开始“种痘”,宫里就有专门“种痘”的供奉,为何四阿哥还会染上天花?
    紫晶得了信儿,晓得曹颙回来,也来了这边院子。听说郡主还睡着,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曹颙问紫晶:“不说京城,在南边时,也恍惚听过种痘之事,这个在民间应不算稀奇,为何从没听咱们府里有人种过?”
    紫晶点点头:“关于种痘,奴婢也听过一些,虽说种痘的法子不难,师傅也寻得到,但这得外头流行痘疮时,才能种的。毕竟是凶险之事,总怕万一,若非痘疮扩散到自己,不晓得自己染上没有,谁会主动提前种痘?”
    曹颙越听越糊涂,不解道:“种痘还有危险?不就是在胳膊上小小划上两道种痘吗?”
    紫晶道:“这具体法子,奴婢自不晓得,只是听说,种痘后要出花。十人里面,总要有两三人熬不过去!谁能晓得自己是好了的七、八人中的,还是熬不住的两三个里的。”
    曹颙听紫晶提起种痘的凶险,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左臂。上辈子这个位置,就有个拇指盖大小的十字疤,就是他周岁后“种痘”留下的疤痕。说起来,但凡是八几年之前出生的人,胳膊上多有这个。待到晚几年。他侄女出生时,就没有“种痘”这么一说了,因为“天花”早被宣布消灭了。就是他胳膊上那刀,也挨得冤枉,不过是父母对所谓的“天花被消灭”的消息不敢尽信,以防万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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