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三个备选的?铺子都在御街东。一个在胜殿坊、便是长喜楼所在那处的?一小?市里,另一个则在胜殿坊与太?极坊相交的?四方道上。
    小?市里那个还不错,人流位置俱佳。方方正正的?铺子,厨下颇宽敞,铺外能摆桌凳,后院三间?屋,比第一个还多出一间?来?。
    就?是价钱也要贵上将近一倍。
    那铺东家笑眯眯地很是和善:“这个地段不便宜,郎君娘子们都是生意人,当知道的?。我这铺子要价很是便宜了,诸位去问问最里头那家新?开的?分茶,同?样的?大小?格局,买下时可比我这处贵了整整五十贯。”
    许三郎是个憋不住疑问的?。转眼间?自小?市最里头捧着?一包炸鱼儿回来?了,大声与那铺东家道:“老伯且吹罢,那铺明明比你这处便宜五十贯不止。”
    第77章 上元节有惊喜(一更)
    那老伯大约是头一次见着当真会去问的?人,唰地羞红了脸,嘴上却?还是不退缩半分,道:“你这位小郎君不厚道,我不欲与不厚道之人设契。几位请走罢。”
    既是如此,也无多话。这样的?东家,届时真相中了要设契,还不知会不会坐地起价呢,倒不如早去了这个选项。
    如此,三个备选只剩一个。陆嫣好似有些泄气,道:“最后这个可是最贵的?。”
    却?是江满梨这个口上说着钱不多的?,竟比许三郎还先道:“贵有何妨?说不定也是最好的?呢。”
    见两人都诧异看她,又笑笑道:“我这人没旁的?爱好,就是喜欢藏点私房钱。”
    江记的?生意红火,火锅子?又是厚利,加上工坊岁末的?红利分下来了,江满梨手头其实还算宽裕。扩铺子?只用到八、九两月工坊的?分红,再刨去装整、修缮用掉得,还有不少银钱存作交子?放着呢。
    江满梨原先不多说,是顾着未雨绸缪、防着生意变故。可目下若真有合适的?铺子?要多投些,她也不是不可。
    还真就让她说着了,第?三个铺子?当真不错。
    胜殿坊与太极坊的?交道宽敞,两侧皆是食肆酒楼,杂卖茶馆亦不少见。还有三家颇有人气的?歌馆藏于其间,热闹可想?而知。
    那铺子?是个两层的?楼房。比寻常酒楼显小些,又比普通食肆看起来华丽堂皇,朱兰灰顶,飞檐彩画,不多不少,装点得恰到好处。不会过于惹眼?,却?又格外明丽,着实符合江记“上下兼容、中游为主?”的?定位。
    再一看那铺子?隔壁相距两家之处是个香水行?,江满梨恨不能拍起掌来。
    香水行?便是浴堂,这朝跟现代北方一样,是有搓澡之习惯的?。
    每个坊里都有几家香水行?,不仅能沐浴药浴、有人揩背,还能修甲推拿、修剪须发。有些个服务好的?,里头便给客人提供香瓜果子?、茶点热饮。服务再周到些,便是歌舞曲艺都能点来欣赏。
    “沐浴泡澡后人惯常饥渴,饥渴便要出来寻吃食。而火锅子?的?香气最盛,若能直接飘进香水行?里,让客人’泡澡思火锅’,岂不妙哉?”
    “饥渴的?时间愈长,这人就愈容易高?估自个的?食量。沐浴泡澡,短则三刻钟,长不止一个时辰,待他们闻着味儿出来,定是要敞开了点菜的?。咱们若是再推出个几相应的?浴后食补拼盘和药膳锅底……”
    江满梨摩拳擦掌:“兴许还能与香水行?互换红票,再把?献曲的?歌姬买通,作上几阙’食浴令’……”1陆嫣也被?说得心神荡漾,跟着畅想?,当真拍起手来:“甚好,甚好!”
    -二楼的?小铺子?比那“五十贯”又要贵出二百贯有余。陆嫣、江满梨拿大?头,剩余的?许三郎尽数补上。白花花的?银钱数着心疼,可看看那四方小院、游廊挑顶,六个灶膛的?阔厨外加一整排倒座房,又不觉得惋惜了。
    再看看那整条街到了夜市时分行?人摩肩接踵的?模样,愈发觉得值当。
    至上元节前上彩日,江满梨这边忙着立契,欲赶在?衙门休沐前交上去,方能等休沐后便钤了印拿回来,料理好过户之事,后续抓紧装整开业。
    工坊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曹庆抱来一筐新印来的?大?红薄纸标签,有鸭货的?肉酱的?,也有新增的?老卤猪耳、猪肚和辣笋三丁的?。打着江记的?新戳,四边绘彩灯祥云,下书小字“江记酱卤上元特供”,又配“赏华灯、食卤味”一行?广告语。
    往案上一放,招手示意阿念来拿去贴着,起身去看吕掌柜捣鼓烤鱼。
    炭火烤过的?鲈鱼焦香酥黄,鱼皮微微打了卷,入锅颠簸两下,大?喇喇直接加那辣笋三丁焖煮。
    “当真不用再放些别的??”曹庆有点不放心,“葱姜不放、黄酒不烹?”
    纵使?这几日已经吃了好些回了,每每见吕掌柜做,还是油然?而生出一股焦灼感?。仿佛这鱼只要让吕掌柜来烹,就难得什么善终。
    “不必不必说了不必。”吕掌柜早被?他问烦了,“你可以信不过我,但你不能怀疑阿梨的?拌饭酱。”
    说着气咻咻夹下一块鱼肉并着辣笋给曹庆尝:“你自个尝,不好吃我掌柜让给你当!”
    “这可是你说的?啊。”曹庆嘿嘿一笑,吃了那块鱼。
    鱼肉外焦内软,鱼鲜,肉便紧实甘甜,浸透了那辣笋三丁的?红油料汁,辣得直冲天灵盖。痛呼一声爽快,那滋味又旋落回来,砸在?舌尖,碎作个百味俱全。剩那脆里带韧的?笋味,恰恰压住了鱼腥气,两两一相叠,只叫人停不下筷来。
    “不好吃。”曹庆斩钉截铁。
    “好!”吕掌柜把?盛鱼的?锅子?一端、旁边辣笋三丁的?坛子?一抱,“掌柜给你当,不过这烤鱼你就别想?了。”
    曹庆赶忙:“别别别……”
    到了上元正日,清早出门,堆叠如山的?彩灯已是交相辉映,锦绣斑斓。
    江满梨盘算着年节休沐七日,刚得营业几日,又遇大?雪歇了三天,实在?是有些愧对提前订座已久的?食客们。与几家档口商量了一番,除了邵康要带莹娘去赏灯、竹娘怕人多冲撞要在?家避讳,其余两家皆同意上元继续开铺。
    这朝上元已有吃元宵一说,然?还未完全形成习俗,便是吃也可、不吃也无妨的?阶段。
    元宵惯以果脯、豆沙做馅儿,馅硬扎实呈方形。做法是先切馅儿、后滚江米面,滚得又大?又重,煮来汤浑,故以炸居多。
    而汤圆却?是相反。以芝麻、花生混猪油搓馅儿,馅软而圆。做法是米皮儿包馅儿芯,搓得精巧洁白,炸来会裂,故多汤煮。
    江满梨特意印了新的?酱卤包装,便是有意将?“赏灯”与“江记酱卤”联系起来。本想?着朝食也售个辣笋拌面之类的?,却?是见了那彩灯,血脉苏醒一般生出想?吃汤圆的?念头来,猫爪似地挠。
    行?罢。略略思索一番,元宵既有,那便做汤圆。又从汤圆里头选个不常见的?,做炸汤圆。
    馅芯选了黑白芝麻两种,区别不大?。唯一要注意的?是包的?时候黑芝麻馅儿不可拿手去碰,得用筷箸夹来包,否则馅芯染了白皮,便破坏了那雪一般的?好看。
    包好的?汤圆煮熟透,浸了凉水,沾蛋液、裹面粉,便可下锅炸。
    炸好的?汤圆外皮金黄,米香嵌着油香,一咬便拉丝儿,里头的?芝麻顺势流到舌尖上,甜得人口暖心暖。小儿们更是眯眼?跺起脚来,口里奶声奶气喃喃:“还要还要!”
    御街东西两侧皆设游棚,沿街一直通到禁中玄武南门。至辰时,歌舞百戏开演,击丸踏索、藩国异术无所?不有。游人人头攒动,随乐喧哗,观演听书,看口吞铁剑、鱼跳刀门,一派沸腾激昂。
    江记原味老卤、辣笋三丁同时上架,提前与各家分销谈妥了上元的?活动。便见那游棚灯山之中时不时穿插着拉小车、悬彩灯,车上挂着红标竹筒的?移动小摊。
    游鱼一般地穿梭,何处人多,那小车便停在?何处吆喝上几声。
    无论古今,逢年过节最是人舍得花钱的?时候。钱多的?图个热闹,钱少的?也取个安慰。江记的?名声如今在?京城算得上响亮,那些个游人听得吆唤,见是江记的?新吃食,免不得要凑来看看。
    又见那标签上彩灯环绕,应时应景,心生出些渴望来。一边观灯山、看神仙故事,一边吃这市井小食,好似也不错?
    再听得大?小竹筒各买两个,寓意成双成对,还送个带着江记标签的?巴掌大?的?羊角灯,把?持不住了。小娘子?、小儿们动心最快,若是年轻娘子?带着孩子?的?,就愈不用说,小儿吃两筒,自个嚼两筒。
    节庆嘛,该花就得花。
    外头是江记的?新品移动促销小摊儿热热闹闹,铺里是旋炸的?胖乎汤圆比预想?更受欢迎。
    辰时至午时,炸得一刻停不下来。起先还能拿那精巧的?小白瓷盘仔细叠着装,后来用不过来了,瓷盘陶盘薄木盘轮番上。到了最后实在?是盘无可盘,干脆全数拿外送的?箬壳来装。
    把?那箬壳一卷成个锥筒状,比鹌鹑卵大?得些的?汤圆装九个,正好叠得冒尖儿,甜筒似地拿着,顶上别出心裁地撒上些许甜豆面,给根签子?扎来吃。
    藤丫阿霍俩人一边包汤圆炸汤圆一边频频往柜台眺。心底正奇怪,这种吃法不应当是小儿喜欢的?么,怎来的?年轻郎君却?越来越多了?
    忽听得江满梨给一郎君介绍:“可不是像花一样的?好看么?郎君今日拿这束汤圆赠小娘子?,必得倾心。”
    说着取一小截草绳在?那锥筒上打个蝴蝶结,耳串一小方糙纸,便是江记外卖惯常挂的?那个,把?有戳的?一面翻过去,指着空白处与那郎君道:“郎君写句赠言?”
    那郎君显然?是个情窦初开的?,被?忽悠得三迷五道,耳根子?红红地支吾道:“那就,那就请小娘子?代写,呃,’愿见灯火阑珊处’。”
    “哈?”阿霍没忍住笑出声来,正好被?进来取“几束”汤圆的?江满梨听见。
    江满梨自个也觉得扯极,憋笑扭头看看排队的?年轻郎君,转过头来比个嘘,压着声音笑道:“有情饮水饱,何况汤圆呢?我这是行?善积德。”
    不等阿霍张口,目光忽然?落在?他耳根处,“呀”了一声,道:“阿霍你把?耳根子?翻开我看看。”
    阿霍不明就里,以为她又在?乱联想?什么呢,下意识捂住耳垂,警惕道:“阿梨姐休要乱来。”连藤丫也疑惑抬头,一副惊诧模样。
    “啧,”江满梨笑着跺了跺脚,“谁要乱来,让我看看你耳根子?,快些快些!”
    阿霍半信半疑地松了手,把?耳垂往她那处侧了侧。这回不等江满梨说话,藤丫先叫起来了,喜道:“阿霍耳后刺的?墨消下去了?”
    话音落下,愣住的?是霍书。
    “怎么可能……阿梨姐、藤丫姐你们莫要打趣我……”
    那墨刑刺上是要带一辈子?的?。江满梨虽说过他年纪尚小,长长或能消掉,又一直买药膏让他白天黑夜地贴着。可说实话,他心底是不敢奢望的?。
    阿霍手有些犹豫着朝耳根后探去,一摸,才发觉不知何时贴着的?药膏松开了一侧。
    后厨里没有镜子?,江满梨反应快,打得两碗清水过来,拉藤丫帮忙端着一碗:“来,你一看便知。”
    一碗水朝斜后、一碗水在?斜前,侧着眼?觑前面那碗,水波抖荡,看得并不清楚,却?也不难看出那刺眼?的?青黑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贴久了药膏、微微发红的?皮肤。
    外头的?郎君们等得急了,开始出言催促。江满梨拍拍阿霍的?肩示意他莫要磕头,道:“先干活,午歇再哭。”
    阿霍破涕为笑,重新净了手,继续包汤圆。
    -及至戌正,江记的?铺子?里坐满了举着花灯来涮锅子?的?食客。
    灯多人多,为着安全,江满梨不得不出了个代存花灯的?临时业务。帮食客把?灯灭了、存在?柜台,给个号牌,走时凭号来取,再帮着拿火折子?点亮。
    一窈窕清秀的?小娘子?递过一盏鱼戏莲花灯:“劳烦铺主?小娘子?帮我收着,我用完涮锅就来取。”
    江满梨点头接过,见那灯儿粉莲点红彩、双朱戏绿叶,活灵活现实在?好看,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称赞两句才舍得帮她灭了、拴牌放到柜台后头的?高?阁上去。转过身来,恰见那小娘子?羞答答地往西堂一角望。
    江满梨目光跟着扫过去,咦,不正是晌午买汤圆那年轻郎君么?
    心底感?叹着真是美景良辰,怎知一转头,那顶漂亮的?鱼戏莲花灯突然?亮堂堂地又跃至眼?前。
    林柳一手托着灯,一手牵着马缰,风尘仆仆地立在?铺门外。墨发束着马尾,沾了尘土的?骑装还未来得及换,可四面八方的?灯影打在?他眸上,亮得不成样子?。
    江满梨心跳蹦脱了一瞬,眨眨眼?,忽然?有些分不清是情是景。
    不是说上元赶不回来么?
    第78章 轻轻啜了一下(二更)
    酉正?御驾亲临玄武南门楼,宣与民同乐,受跪拜,观左右军演百戏,是为正月十五上元灯会旧俗。
    故酉时一刻,御街至玄武南门前正设十丈长?竿,上?悬纸糊人物,披百花纤彩缎带,风动若飞仙下凡。又忙设黄帘御座于楼中央,左右扎黄罗彩帐,引乐人入内作乐,禁军执黄盖掌扇分列其外。
    官家于雍德殿用膳讫,披袍待发,内侍忽来呈大?理寺查明贪墨案脏银运出京城一事的密报。
    娴娘子亲手端着金柈底剔红方漆托盘进雍德殿时,那密报就铺在案桌上?。见?了?娴娘子,官家也不诧异,仿佛就等她似地抬眼拍了拍案桌,示意她过去坐。
    娴娘子莲步轻移,到官家身?边跪坐下来,漆盘将?落桌时,官家漫不经心把密报敛了?敛。
    “臣妾给圣上?送元宵来。”娴娘子垂眸不贪看,将?漆盘里的青白釉莲瓣盏端出来。
    官家好简朴,见?那小盏的五个莲瓣里正?正?好五颗团胖圆子,只撒一层不知什么细粉,朴实无?华,却闻着?怪是醇香。来了?点?兴趣:“方才杜锦送过一碗来,你又送一碗。”
    娴娘子莞尔,道:“锦娘子送的是锦娘子送的,臣妾这个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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