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小伙子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眼睛。
    “给这位孕妇让个座!”萧晨指指孕妇,又指指座位旁边的小铭牌,上面清楚地刻着“老幼病残孕专座”。
    “啊……啊……干嘛非让我让,他不也坐着么?”小伙子仓皇之下恼羞成怒,顺手一指坐在自己前边的一个小伙子,而这位已经“睡了”三站地了。
    萧晨扯扯嘴角,眼里有算计的光,他回手使劲推了推前排的小伙子:“哎,醒醒嘿。”
    “干什么你!”小伙子直接跳起来,那利落劲儿完全不像是刚刚睡醒的。
    “喏,他让你给孕妇让个座儿。”萧晨一边说一边指着穿白上衣的小伙子,火上浇油地补上一句,“本来我是让他给人家孕妇让个座儿的,可他非让你来让这个座儿。”
    前排座的小伙子怒目圆睁地盯着那个白衬衣,低吼一句:“妈的,你丫有病吧,找抽是不是?”
    周围的乘客噗嗤笑了起来,开始议论纷纷,那个白衬衣指着萧晨愣了几秒说不出话来,再看看前排座小伙子的脸色和攥紧的拳头,讪讪地收回手,尴尬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之后嚷道:“司机师傅开一下后门,我要下车。”
    司骁骐开了车后门,白衬衣在众人的笑声中飞速地溜下去。前排座的小伙子失去了目标,凶狠地目光便投向了萧晨。萧晨眼不错珠地盯着他,眉头微微扬起,半阖的眼里满是不屑,几分挑衅几分傲慢,眼角眉梢全是锋芒。他微微侧扬着头,脖颈和下颔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配着斜睨的目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万事不入眼的狂劲儿。
    操!司骁骐在心里暗自骂一句,这幅样子太他妈骚气了,稳准狠地戳中了司骁骐的敏感点,他立刻觉得一股子火苗从小腹升腾而起,沿着血管四经八脉飞速流动,烧得他心急火燎的。
    小伙子大约也是个横的,对着萧晨的锐利的目光倒不见怯色,相反还蹭地一下站起来了,跟萧晨四目相对,同时拳头也攥了起来。
    萧晨在司晓琪眼里就一睡猫,这辈子拿过的唯一凶器就是手术刀,可眼前这小伙子看起来就不好惹,司晓琪觉得萧晨十有八|九要吃亏。
    “嘿,”司骁骐从驾驶座上站起来,站在车头那里冲着后面吼一嗓子,“怎么着?你下不下车。”
    第一句是个疑问句,第二句……压根只能当个祈使句听。司骁骐在说“怎么着”三个字的时候尾音挑上去,透着浓浓的威胁的意味。至于“下不下车”,其实是不需要答案的。
    小伙子不傻,听这话音不对味儿,扭头看过来时,司骁骐大马金刀地站在车头部,衣服的领子敞开着,露出古铜色的脖颈,袖子卷到胳膊肘,手臂上条状的肌肉群清晰可见,浓墨重彩的眉压着一双雪亮锐利的眼睛。这个人浑身都透着“我非善类”的气息。
    小伙子很机灵,看看萧晨,再看看司骁骐,再看看一车人的脸色,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猛然伸手去推萧晨,萧晨猝不及防趔趄着退了两步,小伙子趁机撞开人群窜下了车。
    “哎……”在司骁骐的惊呼声中,萧晨拽着扶手站稳,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车外,站台疏导员的大嗓门已经开始喊了:“29路你到底走不走?其他车进不了站了嘿!”
    “走走,大姐、大姐我这就走。”司骁骐极其迅速地变了脸,满脸堆笑地透过车门冲疏导员挥挥手,一屁股坐回驾驶座上,咣当一下关上车门踩下了油门。
    萧晨站在后门,仰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抬眼间瞥见头顶的摄像头,他冲镜头眨眨眼睛,然后感觉到车子明显晃了一下,似乎司机没有握牢方向盘。
    七家桥站到了,萧晨拎着那个灰色的大靠垫走下车子,他没有往驾驶室方向看一眼,但却扬了扬手里的大靠垫。
    司骁骐关上车门踩下了油门,他看着前方的车流,轻轻笑了:“这小子这招可真缺德啊!”
    ☆、第二十章
    萧晨回家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虽然睡得并不安稳但也聊胜于无。等他睡醒后就看到手机上有条一个多小时以前发的短消息:
    “你这招可真缺德”
    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人还有脸说我“缺德”?萧晨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顺手把手机丢在床上,挠挠一头乱发去倒了杯水喝,从厨房转回来的时候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放着的那两个起司猫靠垫。
    一个是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的猫形颈枕,一个是长着长长的睫毛,系着大蝴蝶结的猫姑娘靠垫,一起放在沙发上冲萧晨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又暧昧。萧晨端着杯子歪着脑袋打量那两只猫,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眼神、那神态酷似司骁骐。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乐了,把两个垫子一左一右地放在沙发两边。
    萧晨的房间具有典型的单身汉风格,简单、冷硬,到处都透着医生的严谨整洁,甚至有点儿冷冰冰,清一色黑白色调的客厅里放两只灰扑扑的靠垫简直突兀极了。当然,这还不是最烦人的,最烦人的是,萧晨发现只要他人在客厅里,视线就一定会扫到这两只靠垫,连带的司骁骐那张坏笑着脸就会浮现出来,油滑、痞里痞气、粗豪的浓眉和一双雪亮深邃的眼睛,还有那出奇灵活的唇舌,和略带粗糙的有力的大手……
    要命了,萧晨心浮气躁地把两只靠垫又捡起来扔进卧室的衣柜里,砰的一声把柜门拉上,长长地喘口气,这就叫眼不见心不烦,他拍拍手,优哉游哉地端着杯子去开电视。
    半场球还没看完,手机又响了起来,萧晨看一眼来电显示立马把电视静音,恭恭敬敬地说:“温主任。”
    电话是外科老主任温俊华打来的,老爷子再有几年该退休了,萧晨刚来安海医院实习时就跟着温老爷子,颇得老爷子器重,所以老头有点儿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乐意去找萧晨,后来萧晨去了急诊部,老爷子依然乐颠颠地给他派各种杂活。但是萧晨并不抱怨,那些活儿虽然不好干,但都挺锻炼人的,医生是个技术工种,就是要多看多做。萧晨懂,这是老主任在提携自己,他很感恩。
    “萧晨啊,”温主任笑呵呵地说,“最近怎么样啊,忙吗?”
    “主任,”萧晨叹口气,“您就直说吧,让我干嘛。”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老主任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说,“我找你就一定是有事儿吗?”
    “主任,我明天休息,周一开始白加黑,您随意挑时间。”
    “呵呵呵,我这次是真没事,”老主任乐呵呵地说,“怎么我的信誉度就那么差吗?”
    “没有,我这不是怕误了您的事儿吗?”萧晨翻个白眼,打死他也不信温俊华真的“没事”。
    “下周四上午我有台手术,郭宏是一助,你来站个台吧。”
    “什么手术?”
    “肺癌,肿瘤侵犯纵膈大血管了。”
    “真的?”萧晨一听来了兴致,“我去我去,几号手术室?”
    “4号,”温主任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兴趣,周三下了班找我一趟,咱俩聊聊方案。”
    “行。”萧晨满怀感激地放下电话,他知道这手术其实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老主任是不想让他丢下手术刀。老爷子到现在也没放弃把自己拉回外科的打算,总是抓着机会就派活,要么就是观摩手术。事实上,直到现在胸外一科的人还老觉得萧晨就是自己人,压根就是轮值轮到急诊去的。
    萧晨被那个手术激起了兴趣,开始上网查资料,直到八点多被司骁骐的电话打断。司骁骐东拉西扯地跟他贫了一会儿之后说:“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你这周周四休息、周五白班。”
    “嗯,”萧晨漫不经心地哼一声。
    “又跟老子打时间差!”司骁骐小声嘀咕一句,“萧大夫,我怎么觉得约见您比见习大大容易不到哪儿去。”
    “你见过习大大?”萧晨拿着手机躺倒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把两条大长腿伸直。
    “没有,”司骁骐干脆利落地说,“所以我觉得见你比见他还是要容易那么一点点的。”
    “别贫了,我要没记错,我几个小时前还在你的车上呢。”
    “可是……”司骁骐忽然压低了嗓音说,“那时你是穿着衣服的。”
    这声音低沉宽厚,是萧晨最喜欢的,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柔但却不容拒绝地钻进耳道,沿着每一条神级疾走,瞬间刺得萧晨的呼吸都乱了。
    “萧大夫,你还想不想试的?”司骁骐慢慢地说,胸腔和鼻腔共振出极具磁性的声音,让萧晨的皮肤上暴起了一层寒栗。萧晨一想起司骁骐坚实的腰部肌块,炽热的唇舌,再想想那句“腰疼得坐不住”,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得燃烧起来。
    他咬着牙不说话,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司骁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萧晨的声音,于是轻笑一声说:“要不我给出个主意呗。”
    萧晨不敢出声,只是从鼻子里哼一声。
    “星期五你看怎么样?我等你下了班。”
    萧晨点点头,猛然意识到司骁骐看不到,于是艰难地说了一个“行”字。
    “既然这样……”司骁骐慢吞吞地说,“你周六上夜班,还可以睡懒觉,我周六可六点就得起床,而且……还很有可能腰酸背痛的。”
    “所以?”萧晨眯着眼睛,声音里已经有压不住的笑意。
    “得允许我提个条件吧?”
    萧晨僵了一下,浑身的热度迅速退却,他几乎能猜到司骁骐会提什么要求。
    “周五来我家呗,我还给你做宵夜吃怎么样?”
    司骁骐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私奉献的楷模,简直可以入选“感动中国”。想想看,在自己的家里主动躺平供只睡猫一逞兽|欲,事后还得亲自下厨给对方做宵夜,“女诫班”都教不出这么贤惠的来。
    “司骁骐,”萧晨把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从天花板上流泻下来的灯光,“你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这么坚持呢,不全是因为钱的缘故吧?”
    “我还想问你干嘛这么坚持呢,”司骁骐换了种语气,带着点儿不满和气急败坏,“我家里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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