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给孙婧开门的时候是打定主意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的,所以目光中自然就带了点儿异常决绝的神色。
    孙婧显然精心打扮过,平时总是束起来的头发披散着,化了淡妆,萧晨鲜少见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都没敢认。她坐在沙发上,倒的确一副“就几句话”的样子,再三阻止萧晨去给她倒水。不过萧晨到底还是倒了一大杯酸梅汤出来,九月底的气候还是有些热的,家里的空调都不敢关。
    孙婧喝了一口,诧异地看看杯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间就更多了几分凄楚。
    萧晨耸耸肩膀:“我对象熬的,还可以吧。”
    “很好喝,”孙婧低声说,也不管萧晨听不听得到。
    萧晨也拿了一杯水,沉默不语地陪着她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大夫,”孙婧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放下杯子坐正了身子,“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吧?”
    萧晨坦白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怕我猜错。”
    “不会的,”孙婧苦涩地说,“昨天工会的人都看出来了,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很抱歉。”
    “没什么,”孙婧摇摇头,“也怪我没早说,你刚来急诊时我就应该说了,有些事儿错过了就过去了。”
    “可是孙婧,”萧晨认真地说,“即便你是那时说的,可能结局也是一样的。”
    孙婧猛地抬起头看着萧晨,萧晨笑一笑说:“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你是那种我可能会拿来当好朋友,但是不会再进一步的。”
    孙婧涨红了脸,眼睛里泛出泪光来。
    萧晨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觉得掌心全是冷汗。这么说的确有些伤人,其实他完全可以顺着孙婧的话“如果早一点就好了”,但是他不愿意给孙婧无意义的希望。他知道依孙婧的倔脾气,如果给她一个“可能”,她没没准会守着这个“可能”一直等到自己跟“女友”分手或者结婚。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萧晨愿意看到的。孙婧是个不错的姑娘,他不能害了她。
    “所以孙婧,我很抱歉。”萧晨狠了狠心说,“但是我不想误导你,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和情感。”
    “我知道,”孙婧叹口气,生生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她眨眨眼睛深吸口一气,装出轻松地语调说,“我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总想再试一次。”
    萧晨闷声不响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觉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萧晨”孙婧忽然换了一个称呼,但是奇怪的是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很好,很自然,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萧晨摇摇头:“那可没谱儿了,没准儿最后也结不成呢?”
    “不会的,你那么好的人。我觉得你女朋友挺幸运的,她会和你结婚的。”孙婧几乎笃定地说,这语气让萧晨都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可以考虑跟司骁骐去领个证了。
    “但愿吧,”他笑着说,“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又陷入静默,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在越来越死寂的空间里,萧晨觉得越来越尴尬。好在孙婧也意识到气氛僵住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萧晨也没有假装客气的挽留,只是站起身把姑娘送出了门。
    孙婧在电梯里跟萧晨挥手告别,电梯门缓缓合拢的一瞬间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但是孙婧也挺感激萧晨的,他的“无情”没有让自己再继续钻这个牛角尖。
    萧晨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孙婧默默地想,首先一定很漂亮,应该是那种有着纤细的身材,波浪卷长发,画着精致的容妆,永远踩着高跟鞋的时尚女子,她有着都市女性的独立和优雅,但同时又很贤惠,回家后会细心地为萧晨做一餐饭,花大工夫煮一壶酸梅汤;萧晨的房间干净整洁,一个单身男人怎么会收拾房间,一定是他女朋友做的……
    孙婧这么想着,走出了单元楼门,中午了,太阳很大,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孙婧从手袋里找出太阳镜戴在脸上。萧晨的小区绿化不错,孙婧沿着一排密密的灌木丛往大门的方向走,突然看到对面一个男人大踏步地向自己走来。
    穿着一条大花裤衩,脚下踩着一双塑料人字拖,紧身的工字背心把肌肉紧实的上身勾勒得线条分明。一头浓发极短,根根都是桀骜不驯,眉毛黑得好像墨笔画上去的。一只手里拿张啃了一半的煎饼,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一看就是小区门口小摊上买来的。大约是吃的有点儿急,他有点儿噎住了,皱着眉使劲儿往下咽。
    邋遢、凶悍、粗鲁……孙婧下意识地往一边侧了侧步,准备让过这个男人。男人两口把剩下的煎饼塞进嘴里,加快了步伐。两人错身的一瞬间,味道了一股浓浓的汗味和一缕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香气,很熟悉的味道,但又绝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闪念间,孙婧和这个男人已经错开了五、六步,她正要继续往前走时,一道闪电瞬间劈过大脑——这个男人,自己是见过的。急诊大厅的一角,萧大夫专注的眼神、嘴角的笑意,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形成一个小小的封闭的空间,好像周遭的一切嘈杂与烦乱都与他们无关……
    萧晨用的古龙水,自己刚刚还闻到过。
    孙婧猛地站住脚,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这个男人急匆匆往自己刚刚出来的单元门走去。孙婧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跟着他往前走,看着他进了单元楼,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孙婧极度的绝望之下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迅速往下流,几乎要从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处挣破皮肤奔涌而出,她的心被无数根钢针刺着,尖锐剧烈的疼痛说不清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萧晨。
    电梯的数字蹦到萧晨所在的楼层,孙婧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终于再也站不住了,缓缓蹲下去。
    ***
    萧晨刚把杯子拿进厨房洗干净准备给司骁骐打电话通知“奸夫”可以回家了就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响,司骁骐拎着一个塑料袋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萧晨诧异地盯着他,“时间掐得够好的啊。”
    “我趴在门口听半天呢,”司骁骐得意洋洋地说,“确定里面没声儿才进来的。”
    萧晨擦着手走过来问:“袋子里是什么?”
    “煎饼!”司骁骐把煎饼递过去,“我在外面实在是饿了,结果一掏兜居然只有十块钱,买了两个煎饼之后买瓶水的钱都没有了,吃的我噎死了。喏,给你一个,凑合吃点垫补垫补,一会儿咱俩出去吃饭去。”
    “大中午的你就拿这个打法我啊,”萧晨笑着接过煎饼闻了闻,顺手就放在厨房的柜子上了。
    趁着萧晨进厨房的功夫,司骁骐去沙发边把电话座机的听筒放回了原位。
    “你不吃啊?”司骁骐追进厨房问,“早知道我不给你买了,剩下的钱我还能买碗馄饨呢。”
    萧晨指指煎饼:“我不吃韭菜花。”
    “卧槽!”司骁骐怪叫起来,“吃火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抱怨小料里有韭菜花?”
    “麻酱味很重,遮住了,煎饼里的韭菜花我不吃。”
    司骁骐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下萧晨,想不出来这猫是怎么活那么大的。
    “我也饿了,咱们出去吃吧。”萧晨笑眯眯地说,“看你一脸的郁闷,我请你吃顿好的,算是答谢你的煎饼。”
    “烤肉!”司骁骐立刻举手说,“不能放过你的钱包。”
    两个人找了家附近的烤肉店,司骁骐点了一桌子的肉,然后心满意足地跟萧晨说十一期间自己要跑的那趟活。
    “是个法国的旅游团,据说一群老年人,估计是法国夕阳红。”
    “人家大老远来了,就带他们看坟地?”萧晨往铁篦子上铺上香菇,招来司骁骐的白眼。司骁骐觉得烤香菇太占地方了,严重干扰他的烤肉的数量。
    “人家法国也算古国好吗,”司骁骐塞了一嘴的肉,含含糊糊地说,“人家的美食、园林什么也不差,只是跟咱们有着很大差异。所以他们这个团指名说就要看古建,去坟地之前先去看了故宫、颐和园什么的,然后我再拉他们去易县。”
    “这活可不好干,弄不好要出国际问题的。”萧晨忍着笑说,“你肩负着中法两国友好外交的重大使命。”
    司骁骐叼着一片五花肉挺了挺胸脯:“是啊,所以我特紧张。这趟活要是干好了以后就可以跟这个旅行社长期合作了。”
    “他们带翻译吧?“萧晨问,“这种事儿沟通很重要,毕竟文化不同,别因为沟通不畅引发什么误会。”
    “放心,他们有两个翻译呢。我上次跟程子去的时候见到了其中一个,挺年轻的,在这行也干了四五年了,有经验。”
    “那就好。”
    “哎,”司骁骐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对萧晨说:“我问你啊,你说他们会不会给我小费?”
    “给你你就拿着呗,”萧晨笑着说,“还嫌钱咬手啊。”
    “不,”司骁骐严肃地摇头,“我是在考虑私房钱要不要上交的问题。”
    ***
    九月三十号下午,萧晨陪着司骁骐去了车场。明天要跑长途,司骁骐要把车子再检查一遍。
    他往车厢里放了六箱矿泉水,还有个小袋子里装着一些应急的药。那些是萧晨准备的,他跟司骁骐说一车老年人,你得备点药,皇陵都在荒郊野岭的,万一出了事儿就麻烦了。
    司骁骐感觉“好有道理”,于是萧晨算是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活儿,他一边开药品清单一边问:“这些旅行社也会准备吧?”
    “理论上会的,不过咱们准备了也好,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亮亮相,甭管用得上用不上,这也是种隐形广告,可以让他们知道找咱们办事,那就是靠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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