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证明那刀没有扎在心脏上,如果幸运的话,又没伤到大血管,只是穿透了肺叶,那咳血是很正常的,去医院把刀取出来,做个肺叶修复就行。
    吴江舟脸色煞白的忙前忙后,却没跟着去医院,而是满手沾血的上了郑哲的车。
    郑哲看他像刚给人接完生似的,举着两手上车,便猫腰给他翻纸:“我说你怎么也不跟着去啊,那不是你大哥么……”
    “谁他妈去啊,到时候警察过去了,我可不会说,谁知道他们黑社会想公办还是私了,说不对话去了也是添乱,”吴江舟低头擦手:“老弟,没吓着吧,唉,你肯定吓坏了,正经人哪见过这个啊,我刚看了腿都直哆嗦了,不过你也别害怕,我们这其实治安挺好的,这种情况不太常见……”
    郑哲微微垂眼,掏出车钥匙:“恩,是有点害怕啊,我都没见过这种场面,真吓人啊。”
    吴江舟擦完手,团了团,后又将纸往外头一扔:“我这个大哥是干工程的,我不是卖钢材么,这才认识的他,其实你别看他刚才拿个枪比比划划的,为人很内敛,不怎么装蛋的。”
    郑哲不能认同。
    他觉得自己这种情况才是真内敛,一心隐退,两手不帮车外架,而那光头把脑袋刮的寸毛不生,跟个大白蛋似的,就这么招摇还不装蛋呢,他都装成精了。
    郑哲嘴上不说,心里暗自腹诽,还盘算着等会得去警察局问问郑言,毕竟他弟丢的实在太久了,再找不到郑哲实跟他妈说不过去,念及至此,他便发动汽车:“你去哪儿?”
    “回丽晶吧,饭是吃不下去了,我得压压惊……”吴江舟下意识去嗅自己的手指头,又厌恶的拿开:“这血味够腥的,你说那帮人怎么这样,有话不能好好商量么,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太冲动了,我记得刚认识我大哥的时候,大家都是底下小的打,大哥见面谈,这什么东西,上来就动手,打哪儿学来的这?”
    “哪帮人啊?”
    吴江舟忽然来了兴致,他双目炯炯,侧坐了身体,面对着郑哲:“我们这的后起之秀小顾!这小子年轻,嚣张,十分出风头,听说两年前靠给人拆迁起的家,你知道在这拆迁有多难么?这儿是多少年历史了,老城区一片一片的,老头老太太都住的挺好,祖屋都在哪儿呢,谁愿意走啊,这小子可好,人家也不强拆,赶上那片老城区正好有个很出名的流子,那哥们也很厉害,为了反强拆,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礼炮放自己家门口,放话出去谁让他搬家他就让谁脑袋搬家,然后你猜怎么着?人小顾空手就上门了,太他妈有想法了,俩人打的邻里不安,鸡犬不宁,干了十架有余,连礼炮都撞散花了,硬是把那个流子给打跑了,后来老百姓一看连黑社会钉子户都搬了,就都纷纷跟着搬了……”
    郑哲对别人的发家史完全不感兴趣,可吴江舟越说越来劲,他因为生意的关系,跟这些黑社会多少有点联系,自觉算是半个道儿上人,所以跟郑哲这种非道上的人说起这些,多少会也有点显摆的成分:“小顾就这么成了名,这几年身边的人越围越多,慢慢也开始干了点工程,搞了点副业,这不就跟我大哥有点业务上的冲突么,俩人不对付一年多了,一直互相忍着,本以为也就那样,不成想今天忽然干起来来,还是小顾亲自动手,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给我大哥捅了个对穿,你看着吧,这事不算完……”
    郑哲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一挑眉毛。
    他很想让吴江舟闭嘴,他才不想管什么小姑,小姑父的,不过眼下他也只能配合着笑了两声,他在这还需要吴江舟的关照,还得先借他的光,才能另辟赚钱渠道。
    郑哲将车拐进丽晶酒店,迎面来了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屈身弓腰的将车门打开,然而吴江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他半条腿迈出车门,手却还在郑哲胳膊上:“总之啊,我们这之前就没这号人物,不按套路来,出手又快又狠,传说中他身上至少十条人命!传说中……算了算了,我都到地方了,改天再说吧,对了,你要是在这儿呆的时间长,没准我还能带你会一会这个人,他还从我这儿走过钢材呢……”
    顾铭快刀如风,剁的刃下猩红一片,汁水淋漓。
    他将西红柿切好后,整齐码在案板,又搅匀了蛋液,赶上锅里温度正好,便一股脑的准备好的食材下了锅,做了个西红柿炒蛋。
    旁边站着个莽撞大汉,西装革履,看菜要出锅赶忙上去递盘子。
    顾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任由那人在他身边忙活,递葱递碗,做完饭还帮着拿掉围裙,那男的做这些事的时候很是得心应手,而顾铭也像看不见他似的,随便这人围着他摆弄,只要别耽误他吃饭顾铭就不会翻脸。
    顾铭起初也不习惯,蛋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甚至也有些享受,但他今天却在心里觉得这帮人中看不中用,那么多打一个还能让人勾动扳机,饭也不会做,做了也不好吃,他只能自己来。
    顾铭坐下吃饭的功夫,那些人只是站在旁边,半句话也没有。
    跟着顾铭的人大多很沉默,或者严格的说,是他们只在顾铭面前很沉默,因为顾铭不喜欢人多嘴。
    顾铭在他的兄弟眼里是个奇怪的大哥。
    他沉默寡言,手段强硬,唯一的嗜好是吃,他上次捅光头前还吃了很多草莓,吃的半路尿急,别人都紧张的直打颤,他倒大喇喇的下车撒尿,仿佛根本不知道恐惧。
    但另一方面,这些人也正因为顾铭的奇怪而被他吸引,毕竟当混混不比正常人,他们靠打架吃饭,没有人不害怕打架,他们在动手前也恐惧,害怕伤残,害怕溃散,但顾铭不害怕,他就像是最无畏的头狼,每次都冲在最前头,引的那些兄弟狼群似的紧追其后,奋不顾身。
    反而顾铭最显着的特质就在众人眼里显的有些模糊了,他是漂亮,但由于实在是太凶,凶的让人看见那张脸只觉得危险,就没有美的概念,毕竟鬼再美也只会让人不寒而栗,这就导致他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除了张春天,没人敢跟他亲近。
    外头细雨绵绵,天色昏暗。
    炒完菜顾铭接了个电话,是崔茂银打过来的,光头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警察问了话,该自首自首,改顶罪顶罪,
    顾铭刚开始吃的时候张春天来了,他高中毕业前在一个小吃摊上碰见了顾铭,高考完后,张春天在老家混不下去,干脆就跟顾铭继续混在一起,他虽然平时不正经,但多少遗传了点他爹谈生意的天分,长到现在也全然是个成年的做派,有着超乎年龄的老成。
    只见他换了鞋,直径坐在顾铭对面的饭桌上,徒手捞了一块腊肉放在嘴里:“顾铭,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哥了,怎么一天还吃这么差?”
    顾铭低头猛吃,他今天穿的是小白褂,不去正式场合的时候他从来都穿的很随意,图舒服,不图好看,而且他长的好,身材又好,所以什么衣服穿他身上也不难看。
    “差么?我看行啊。”
    张春天嚼的嘴丫子流油:“老崔头给你打电话了么?”
    “恩。”
    “下次不能这么干了,你差点把秃子杀了,崔哥说王队很为难,你平时打架他可以让下头关了警灯装作看不见,但你这么个作法,搞这么大,警察也要跟上头交代……你看看,什么时候跟人家吃个饭,回头我给他塞两条好烟。”
    “哦。”
    “对了,秃子让你搞成这样,看来接不了市北那个活儿了,那咱们就可以放心准备,哎,对,你打算什么时候进钢材,是在老刘,还是老吴那边?”
    顾铭吃了个空碗出来,接着一抹嘴,后头的人就上来收拾:“改天把吴江舟叫出来。”
    “你想什么呢,他跟秃子是哥们,你忘了啊……”说到这里张春天语速渐慢,他思索片刻,又缓过来,嘴角带着笑:“顾顾,你这个小脑瓜怎么这么能琢磨,我记得你之前最讨厌想事儿了,你够坏的,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把人打蒙圈了又挖人的兄弟……”
    “我没那个意思,吴江波的便宜些。”
    顾铭的脑子的确大多时候都是空的,可他一旦用起来,也还比较灵活,他知道张春天是有点谈生意的天分,但他依旧觉得张春天的脑子不够用,他比较相信崔茂银,那才是个老江湖,所以顾铭有大事都是跟他一起商量,但平时还是跟张春天亲,这就无意间均分了他俩的势头,所以这群人的主心骨依旧是顾铭自己,即便他不会谈生意,为人也不老练。
    “不过姓吴的那老家伙我看油的很,未必就不答应,他是地道的商人,跟咱们不一样,他看的是钱,咱们是还是要讲义气的。”顾铭吃出了一头热汗,他找了个毛巾在脸上抹了两把,擦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我要出门。”
    “别走啊,对了,我今天来还有最后一件事,”张春天两只手揉搓他腮边的那俩大角:“我看见个老乡,可怜的啊,我还记得当初我爸那么器重他,谁知道现在混成这样德行,太惨了,都成乞丐了……”
    顾铭没搭理他,只默不做声的把自己擦清爽了,换了一身衣服,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张春天像是跟他那脸干上似的,还在不断的揉搓,直把脸搓的紫红紫红的:“好像人还傻了,我把他捡回来了,想着回头送到老家,怎么还跑到这儿了他……”
    顾铭推开门,身后的人在他头顶上撑好伞,黑布嘭的一声绽开,阻隔了头顶的银线,忽然满耳朵都是银珠落顶的声音。
    顾铭现在住的地方十分不错,宽敞明亮,是他自己的,他的新家,比他以前住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他回山东那年,他家早就给他妈那边的亲戚卖了,他爸都烧成灰儿了,他孤零零无处可去,又野草似的顽强不息,七年的摸爬滚打,他毫无靠山,没有门路,什么都靠自己,他才二十五岁,心却世故的像个老翁,因为没文化,他经了社会最底层的磨砺打炼,能吃的苦吃了,吃不下的也咬着牙咽,他混了这么久,有现在觉得他理所应当,也理直气壮。
    门口蹲着一个人,衣衫褴褛,但这人却毫不颓废,依旧喜气洋洋的往顾铭家的门缝上糊泥。
    因为他蹲着,所以就显得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份外高大。
    撑伞的小弟很识趣,抬脚用鞋尖点点地上的人:“哎哎哎,你干嘛呢你?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堵的谁家门啊?活腻歪了?”
    郑言一抬头,跟顾铭打了个照面,接着又满手泥浆的指指门边:“看见没,你看你家门这大缝子,这么宽,是不是掩核桃掩多了啊,直钻风啊,我帮你堵上,这是对你的安全负责,你瞎吵吵什么啊。”
    第章
    张春天揉够了脸,见顾铭没了影,便起身出门,不成想一条腿刚迈出屋就看见顾铭给后头的人架着双臂,蹬着一条长腿往地上的人身上招呼。
    那小弟满脸惊恐,一看就拦的犹豫不决,他本来不想拦顾铭的,但看顾铭实在有点狂躁了,少见的横眉怒目,大有把郑言宰了的姿势,这才忍不住上手。
    郑言满鼻子鼻血,却不恼怒,他抬手揪住顾铭的腿,但因为顾铭的力气大,腿又很灵活,他实在是揪不住,便只能撸下了顾铭的皮鞋,于是他便有了武器。
    郑言举着顾铭的皮鞋跟顾铭的脚对抽,即便脑袋被踢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还振振有词:
    “为……为什么要打人!有话不能好……好好说么!哎呦……啊……你再这样,就别怪我报警……啊……啊……我不想扩大事件!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啊……你妈咋教你的!”
    顾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他想起这个人,想起他跟自己做过的事,后颈反射性的起了一层皮疹,他瞪着眼,狠踹了郑言计较:“我让你装!装!装!”
    郑言被踢的满地乱转,他捂着头,摸爬间他发现顾铭的皮鞋质量很是不错,比自己脚上的鞋要好上许多,便忍着痛将顾铭的鞋穿在自己脚上,将自己的鞋脱下来,用鞋底子继续抽顾铭:“装啥啊?人家在这修门修好好的我装啥了?你这人为什么不讲道理!你说啊!你为什么踹我的头!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个哑巴!”
    顾铭本来没想下力气打他,可听他嘴里振振有词,黑老鸹一样没完没了,便怒目金刚似的,猛的挣开身后的人,两步将郑言从地上揪起来,一拳砸的他鼻血开花。
    郑言被砸的眼眶泛红,他捂着鼻子后退两步,正好撞在张春天怀里,还顺便踩了张春天的脚,他泪水簌簌而下:半晌都睁不开眼:“你够狠,竟然使出鼻酸儿这种下流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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