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来,是有话要问清楚,景尘,有关破命人的事,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景尘算得出余舒今日会来找他,却没算得出余舒会心平气和地提出要和他谈一谈。
    那一晚在观星台不欢而散,他已明白小鱼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他,为了挽回这种局面,这几日他苦思冥想,将一本《柳毅传》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才寻出一个答案——
    龙女对柳毅一往情深,是因柳毅为她做了许多事情,若要小鱼也喜欢她,那么他就要学着柳毅,帮她排忧解难,保护她周全。
    所以她提出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景尘脸上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余舒。
    不是他忘记了朱慕昭的叮嘱,而是他以为既然已经对余舒坦白,那就无所谓再隐瞒下去,说一件是说,说两件也是说,何况他不会说谎呢。
    余舒仰头看了眼好像一根竹子似的立在那里的景尘,很不顺眼,便指着席子道:“你坐下。”
    景尘从善如流,乖乖地坐下去,盘起膝盖,两手放的端正。
    余舒看他这一副听话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来那个失忆又口不能言的景尘,眼神暗了暗,转瞬间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同她割袍断义,形同陌路的景尘。
    “那天在小楼里你同我说的话,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蹊跷——你既然说我是破命人,需要我帮到你,那便要让我知道个明白,不然就凭三言两语,就想哄得我和你成婚生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景尘没多迟疑,便点了点头,如果对余舒的坦白,能换来她的谅解,那没什么是不能对她说的。
    余舒眯起眼睛,下一句就直来直去了:“你且告诉我,你这个大安祸子,是从何由来?为什么你一个人的命数,就能左右大安的兴衰?是不是之前就有过大安祸子,你不是独一个,对吗?”
    她一连串发问,让景尘有些措手不及,愣了愣,才慢慢斟酌了言语,将他所知道的告诉她:“不错,我并非是头一个祸子,就在一百年前,也曾出现过一人,至于‘大安祸子’这一说的由来,我想应该是出自皇室收藏的一卷古籍,那上面记载了有关祸子出现的征兆,以及破命人出现的征兆,还有破命之法。”
    “百年前就曾出现过一人?”余舒抓住这点关键,追问道,“那个祸子和你一样都是命犯计都星吗,那他是如何破命的,也和你一样吗?”
    相同的问题,景尘也曾问过大提点,所以回答起来,并不需要多做考虑:“不错,大安祸子,‘呈大运而应祸生’——这大运,便是指的国家兴亡之运,而应祸,则是指我命犯煞星了。至于百年前那一位祸子,他虽也是被计都星厄运所连,但他与我不同,他的破命人,是个男子,而不是女子。”
    余舒目光闪烁道:“怎么破命人还分男女吗?”
    “是要区分,若破命人是女子,则要与祸子成婚生子,以解命数,而破命人是男子,则——”景尘顿了顿,欲言又止。
    “则什么?”
    “......则要祸子手刃此人,将其杀之。”景尘从小受正一道不杀生之教诲,提及这样罔顾之事,多少有些不自在。
    余舒皱起了眉毛,一面暗暗心惊,庆幸她这个破命人是个女子,一面留意到景尘那样的神情,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觉得那人可怜不成,道子真是好心善,看不惯别人动手杀人,却不知自己身上系有几条人命,曹幼龄死的冤枉,湛雪元被当成替身,指不定哪一日就要步了曹幼龄的后尘。”
    闻言,景尘对上余舒耻笑的目光,便低下头去,不无愧疚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曹小姐死的意外,我无力回天,可是湛小姐这里,我会尽力照看好她,不会让她丢了性命。”
    余舒看他神情低落,也没心情再落井下石,便言归正传,继续问道:“你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大提点亲口告诉你的吗?”
    景尘点点头,“是他亲口所述。”
    余舒再问:“那皇上呢,你是否向皇上求证过?”
    景尘抬头看她,那脸上狐疑的表情,在余舒看来,就是四个字——人傻好坑。
    余舒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你以为大提点就不会说话骗你吗,就连养育你多年的师门长辈,都能为了性命利益,编一段谎话隐瞒了你十多年,让你担惊受怕了十多年,凭什么大提点就会对你掏心挖肺?你以为——”
    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只盼着你好吗?
    余舒咽下去了后半句,没有说出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起来也没意思,该发的火,那晚在观星台,她都发出去了,而且,她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为景尘打算了。
    生死交情,早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中消磨殆尽。
    景尘本来就白皙的脸庞在听完余舒这些话后,又透明了几分,唯一那一点血色,只在唇上,他侧过头,下意识不想让余舒看到他的狼狈。
    师门长辈的利用和欺骗,是连他都不能释怀的事,而今被余舒提起,更让他无地自容,就仿佛是她在指责他,当初为了一个自私的谎言,就割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生死情义。
    余舒看着景尘,大概也能猜到他心中想法,却没有心软,她就是故意提起这一茬,就是存心要挑拨离间,让景尘对皇室那边起了疑心,日后她好做安排。
    沉默了一阵,景尘才又开口:“我是没有向圣上求证,可是你放心,大提点说过的话,圣上一样同我讲过...他应该不会骗我。”
    余舒抿嘴一笑,她眼神何其锋利,看得出景尘眉间多了一抹思索,见好就收,想了想,最后又好奇问了一个问题:“你说皇室收藏的那一卷古籍,是何人留传下来的?难不成是宁真皇后?”
    若是宁真皇后,倒也说得过去,这一位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都被后人神话成仙成圣了,说不定大安皇室,就是遵从她的遗训。
    景尘摇摇头,坦言道:“这我不知,只道那一卷古籍,叫做《玄女六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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