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妃腹中龙胎到底是保住了,兆庆帝一喜之下,大堆的赏赐送往钟粹宫,不管宫里多少女人心酸眼红,瑞皇后那里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贵妃御huā园惊胎一事,兆庆帝禁止宫人过多言喙,却特许她传唤家人进宫叙话,不过薛老夫人仙逝,薛相家的人口单薄,女眷也是不多,最后被唤进宫里的,唯有湘王妃与薛二太太辛氏。
    薛相中年丧妻未再续弦,育得两儿两女,要旁人来看,两个女儿都是好福气,一个尊为贵妃,一个贵为王妃。
    辛氏一头雾水地被人宣进了宫,乍闻喜讯,头重脚轻地从宫里出来,回到家便将贵妃娘娘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给薛二老爷听。
    “娘娘旁的没有特地提起,单就说了府上大公子的婚事不必我们操心的话,我没敢多问,就寻思着,该不是娘娘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等着陛下指婚了?”
    薛二老爷大小是个兵部侍郎,今年四十有许,生的面白无须,身体微胖,一眼看上去不像勤武带兵之人,倒像是个乡绅之流,任谁都看不出他十四五岁时候就跟着薛相兵征西南了。
    “娘娘说这话的时候,王妃人在跟前吗?”薛二老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在呢”辛氏瞅着她家老爷脸色,忍不住问道:“太老爷先前不是有意为大公子聘瑞家的姑娘吗?”
    薛二老爷无所谓地笑笑:“你打哪儿听说的闲话,咱们家怎么会与伯爵府结亲。”
    辛氏一愣:“太老爷不是要我打听伯爵府那位紫珠小姐的人品?”
    几个月前一次家宴,薛相将二房两口叫到跟前,提了提伯爵府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言下之意是要辛氏登门去探一探口风。
    薛相府与别家很不一样,主宅那边都是由几个管家老人操持,二房早早就搬了出来自立门户,所以薛家这一支能出门应酬交际的女人,算来算去便只剩辛氏一个了。
    尽管侍郎夫人的身份不是很够瞧,辛氏还是老老实实去了两回伯爵府,没见着瑞紫珠本人,意思是带到了,伯爵夫人看上去不是不乐意,谁知这婚事还没正经提呢,就没头没尾地泡汤了。
    薛二老爷睨她一眼,道:“谁说打听了就一定要成事,你不是还为匡旭相看了好几家的姑娘,难道都要给你儿子娶进府里?”
    辛氏脸一红,嘴上不服道:“老爷说的什么话,旭儿哪里能同他大堂兄比较,将来大公子可是要继承家业的长孙,婚事上岂容的半点随便,万一叫女方家里误会了,岂不落人埋怨。”
    这京城别人家或许要为家业兄弟阋墙闹得后院水火不容,薛家早没这个烦恼,薛老太爷素来说一不二,最早两个儿子各自成家,就把小的那个“撵”了出去,分了一笔家财,摆明了要让长子继承祖业,后来长子死了,提都没提让小儿子并回大宅的事,反倒一门心思栽培起大孙子,连让二房生出点多余心思的机会都没给。
    这么简单粗暴的治家手段,曾一时让整个安陵城的富贵人家都为之侧目,说法当然是褒贬不一。
    “呵呵。”薛二老爷这回光笑了,看着精明有限的妻子,没吱声。
    恐怕他那聪明绝顶的大侄儿都会误以为老爷子真的有心让他娶了瑞家的姑娘,好与伯爵府结亲,平了当年十公主坠楼的冤案,好与皇后和睦。
    但他一直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单就一条,他在宫里的贵妃妹妹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要他们大哥的独子去娶皇后家的外甥女,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妹妹的脾气有多犟,他还不清楚么,就好像多年以前,出了那档子意外,二妹妹一时糊涂害的——
    “老爷”辛氏一声唤喊回正在回忆旧事的薛二老爷。
    “大公子的事是不必咱们操心,有爹和娘娘打量着呢,该着急的是咱们旭儿”辛氏一脸发愁道:“再有两个月孩子都十七了,城碧的婚事就这么耽搁着,他这个做弟弟的哪能抢先一步,我就是相看人家,都得悄悄的,生怕爹知道了会不高兴,要是再等上一两年,只怕我看好的那几家女孩子都被人挑完了。”
    薛二老爷想起儿子,同样头疼,只不过他头疼的不是儿子的婚姻大事,这么说吧,他大哥家的城碧孩儿有多争气,他家的混小子就有多不争气!
    薛睿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两榜进士出身的五品职官,可以出入朝堂,声名在外,薛匡旭却文不成武不就,学武他吃不了苦,读书他不是这块料,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
    “我薛家的公子,何愁亲事”这安陵城里想与他们薛家攀亲的人家不知凡几,要着急也是别人,薛二老爷觉得辛氏是白操心。
    “你有空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管教一下你那宝贝儿子,整日跑的不见踪影,连我这当爹的都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
    辛氏不愿听他数落儿子,站起座儿,嗔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先前不知搓的什么火,一见到他就板着脸骂他不好,吓得他都不敢往你跟前凑,行啦,我这就让人去外头寻他回来,老爷歇个午觉吧。”
    “我骂他才是为了他好”薛二老爷嘟囔着,见辛氏掀帘子出去了,暗叹一口气,心想他大半辈子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若能有薛睿一半争气聪明,他又哪里舍得骂他。
    早些年是几位皇子且都青葱年少,局势不明,老爷子乐见城碧与宁王交好,他也就默许旭儿跟在他们后头跑,谁道后来城碧与宁王翻了脸,那傻小子竟分不清楚,九皇子人都回京来了,他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宁王跟前凑,叫他怎么不上火。
    余舒隔天就听闻了薛贵妃的喜讯,倒不是有人特意跑来通知她,这话儿是徐青在司天监“闲逛”的时候打听到的。
    余舒自从多了两个侍卫傍身,白天到司天监办公,不令他们干守着门口,而是派他们在署里四处走动,充当耳目。
    陆鸿徐青凭着她响亮的名头,司天监除了某些场所,几乎是畅通无阻,哪里都去得,连日下来,各处混了个脸熟,渐渐能给余舒带回些有用或没用的小道消息。
    “听会记司的一位常记大人讲说,昨夜宫中传旨,要他们上选千枚童子玉币,用珍珠丝赶织出一幅明月出海图送入宫中,据说是皇上预备在中秋宴上赏给贵妃娘娘的。”
    徐青原话学了一遍,余舒琢磨了一晌,觉得蹊跷,这童子玉币与珍珠丝都是取吉之物,在辛家给她的那半部《奇巧珍物谱》上各有记载,前者是将铜币大小的美玉挂于不满百日的男婴颈上,汲赤阳气,九九八十一日才成一枚,后者则是一种罕见的珍珠蚕吐出的丝线,状似银缕而柔韧极佳,乃是御用贡品。
    珍珠丝就罢了,皇上高兴用那一两金做一尺丝的宝贝给他喜欢的妃子织个huā样,顶多叫她感慨一声贵妃娘娘恩宠不衰,但是用上童子玉币就耐人寻味了,她没记错的话,这东西是历来用给宫中受孕的娘娘们贴身佩带,安抚胎神用的。
    这么说的话,是薛贵妃有了身孕了?!
    余舒总结过后,当即就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为了确证此事,下午她批过几份请婚的庚帖,留等明早景尘加盖大印,没等落日钟鸣,就跑去大理寺找薛睿求证去了。
    一样都是官署,大理寺距离不远,余舒走过钟楼,陆鸿便牵了她的马来,弓臂扶持衣袍宽大的她跨上鞍,再转身去骑上自己那匹官马,与徐青紧跟在她左右,畅通无阻地出了司天监的大门。
    徐青骑在高大的马背上,回头望了眼巨木门下值守的护卫们渐渐渺小的人影,就在两个月前,他与这些匹夫一样,没日没夜地守着门岗站桩子,从这个门头调派到那个门头,被高墙城门遮住眼,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出头之日。
    徐青跑了会儿神,发现落后了陆鸿一段,赶紧跟了上去。
    ......
    余舒还没走到大理寺,半道上就望见了薛睿的官轿,看上去是刚从官署出来要往别处去,陆鸿上前给她拦了下来。
    薛睿拨开布帷看了外头一眼,见是余舒,便让轿夫放下轿子,停在路边与她说话。
    “你上哪去?”
    “正要回家一趟”薛睿半臂靠在轿子窗上,她那匹名叫小红的温顺母马低头凑上来讨好地嗅他,他伸手挡了它硕大的脑袋一下,在它腮上揉了揉,小红害羞地扭开脑袋。
    一刻前府里来人找到衙门,祖父让他回去,不知出了什么事。
    余舒俯就小声问道:“听说宫里贵妃娘娘有喜了?”
    薛睿面有一瞬惊讶:“什么?”
    “你不知道吗?”余舒有些失望,只当是她听错了风声。
    薛睿刚要摇头,又一想到祖父派人找他回去,莫不是为了告诉他此事?顿时多了几分思量,瞅了瞅比他还先一步听到动静的余舒,摇头笑道:“你先到忘机楼去等我,晚些时候我过去寻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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