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林跃做出一个令满朝文武意外的决定------他要南巡。
    辽东跟鞑子打得火热,他这边要南巡?
    满朝文武不理解是一回事,他听不听劝又是另一回事,关键是皇帝陛下不愿意动用去年从魏忠贤庄园里搞到的折合白银一千万两的财物,而是给了内阁一份运河两岸大地主大商人的名单,要锦衣卫去找他们谈,出钱的以后生意照做,还可以为后代捐一个小官当,不出钱的禁止经商并剥夺后代考取功名的权力。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份名单的,但既然出动锦衣卫去跟名单上的人“商量”,不配合的话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用屁股想想也知道。
    崇祯元年五月。
    林跃带着内阁沿运河南下,很多嘴碎的文人受人蛊惑也好,自以为是也罢,私下里开始传当今圣上乃昏君的闲话------你看吧,辽东鞑子未平,他居然有心情下江南玩乐,这不是与民争利,劳民伤财么。
    昏君,妥妥的昏君!
    林跃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招来怎样的骂名,不过他不在乎,魏忠贤当权时,朝廷财政吃紧就加那些商人的税,都说朱由校是个爱玩昏君吧,但是朱家天下还是挺稳的,可是朱由检一上来,东林党翻身后出的那些搜刮钱财的招儿全奔老百姓去了,下面的人连饭都吃不饱,那还不反了你?
    所以拿大地主、大商人开刀,那些人最多哼唧两声,对皇位不会有啥实质性影响。
    另外,林跃想得很清楚,与其让这些人日后把钱送给鞑子,倒不如自己给他们花掉。
    南巡是玩儿吗?他带着北斋、妙彤、懿安皇后、段纯妃一大票女人,看起来确实够昏庸,不过说实话,带她们南下是因为宫里生活闷,想带她们出来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当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目的------见丁白璎,因为她短时间内没可能到京城与他团聚,要见面,他只能移驾杭州。
    为了女人做到这种程度的君王,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嗯,周幽王。
    林跃心说我果然是一个昏君。
    ……
    六月初。
    杭州城外。
    张嫣把补气血和下奶的鲫鱼汤端进屋里,放到桌子上,又看了几眼丁白璎怀里的小孩子,这才恋恋不舍走出房间。
    靳一川站在屋檐下,眼望天上的星辰怔怔出神。
    “在想什么?”
    张嫣在他背后拍了一下。
    靳一川回头说道:“你说……周泰他会不会……”
    “不会的。”张嫣说道:“他心地那么好,一定吉人天相。”
    话是这么说,但谁心里也没底,来到这里后他们才知道那个家伙去京城要干什么------杀皇帝。
    为了配得上丁白璎,他也是够拼的。
    “刚才师父又摆弄他离开杭州时留下的笛子了。”靳一川叹了口气:“已经半年没消息了……”
    年后沈炼在城内打探到一则消息,说当今圣上在抓捕魏忠贤时遇袭,虽说人最终活了下来,但是脸毁了。
    别人知道这则消息后怎么想靳一川不知道,他们很清楚是谁做的。打那以后,周泰再没出现过,送信的鸟儿也不来了,尽管没人直说,无论是他,还是沈炼,都倾向于周泰已经死了的推测,毕竟皇上身边高手如云,周泰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张嫣说道:“听说……那个昏君来杭州了?”
    靳一川点点头。
    “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走吧,我该送你回去了。”
    “好。”
    张嫣和靳一川肩并肩往外面走去。
    与此同时,丁白璎刚把孩子哄睡,端起张嫣熬的鲫鱼汤喝了两口,只听得后窗轻微异响,她扭脸一瞧,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蒙面人。
    随着一只手把遮脸黑布拉下,一张丑陋的男人脸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
    如果别的女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惊恐万状,或许会高声尖叫,可是到了丁白璎这里,那只碗落下,啪的一声摔成许多碎片。
    靳一川和张嫣去远了,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
    丁白璎的身子晃了晃,可能是才生完孩子不久身子很虚,如今情绪一激动,难免头晕无力。
    林跃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抱上床:“坐月子就在床上好好坐,像你这个年龄,如果不趁机养养练武时受的暗伤,以后老了有你好受的。”
    丁白璎没说话,只是眼睛有点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是变俊了吗?一直盯着我的脸看?”他一面说一面抱起被碗碎惊醒嗷嗷大哭的小孩子,先用手拨了拨下面的棉布,笑着说道:“是个小公主。”
    说来也怪,原本嗷嗷哭的小孩子被他一抱,顿时收声不哭,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歪歪头,又继续睡了。
    难不成……【师奶杀手】对女婴也管用?
    直到这时丁白璎才调整好情绪:“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死了吗?”林跃说道:“我们不是约定好,等我杀了崇祯,你就做我的女人吗?”
    丁白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孩子,用力摇头,脸上露出饱含母性光辉的笑容:“不,你别去了,我已经不恨朱由检了,我现在只想要你在我跟孩子身边,以后男耕女织,白头到老。”
    “那林三呢?你还恨不恨他?”
    “……”
    丁白璎没有说话,往前凑了凑,贴着他的身子笑看熟睡中的女儿。
    “起名字了吗?”
    丁白璎点点头:“叫小笛。”
    林跃瞄了一眼床头放着的竖笛,去年在杭州的时候,他经常拿它给丁白璎和北斋解闷,离开前他把竖笛给了丁白璎,丁白璎把佩刀给了他,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交换定情信物了吧。
    他叹了口气,把小笛放到床上,正色道:“事到如今,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我骗了你。”
    “你骗了我?”
    “其实……我不叫周泰。”
    丁白璎面带疑惑望着他。
    林跃偏过头去,做出撕扯面具的动作,当头转过去时,她的脸变了。
    “是你?”
    “是我。”
    怪不得,怪不得他劝她不要打掉孩子,因为小笛本来就是他的女儿。
    丁白璎忽然站起身,左右张望。
    “在找刀吗?”
    林跃把白璎递出去。
    锵~
    她将刀一拔,抽出大约一尺,烛光漫过刀锋,带着股子寒意。
    不知道是刀太沉,还是她的力气太小,白璎没有出鞘,穗子在下面轻轻摇晃。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林跃知道她什么意思,为什么当初把她强暴后又装做周泰回去救她。
    “不知道。”
    “不知道?”
    “或许……觉得欠你良多。”
    “这就是你后面一而再再而三救我的原因吗?”
    “开始的时候确实如此,但是当我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来杭州见到你,我告诫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善待你们母女。我想弥补当初的作为,于是有了等我把朱由检杀掉,我们就一起生活的约定。”
    如果放在信王还未登基的时候,她一定毫不犹豫砍了他,可是想想他带着她跟北斋跳河,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她确信自己手软了,哪怕脑海有一个声音狂喊杀了他,杀了这个强暴她的男人,但握剑的手根本不听使唤。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作为习武之人,丁白璎的心理素质比普通人高得多的多,可是面对当前一幕,坚强如她也难以控制情绪,两行清泪滑落下来。要知道刚才看到他平安归来,她都没有哭过。
    林跃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自己不告诉她,可以用周泰的身份瞒她一辈子。
    “第一,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欺骗你;第二,我现在的身份很特殊,第三,我答应过你,不仅要杀了朱由检为你报仇,还要给你人人羡慕的生活。”
    丁白璎的目光里多了一些惊讶和不理解。
    “去年十一月,我杀了朱由检,扮成他的模样。”说话的同时,他又取出一张人皮面具,不过只是在手里拿着,没有往脸上戴。
    轰~
    丁白璎只觉眼前一白。
    他说他杀了朱由检,还扮成朱由检的模样?什么意思?
    据说去年十一月朱由检在抄魏忠贤的家时遇刺,明明大面积烧伤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变成一个好色皇帝,把北斋接进宫里,然后不顾满朝文武反对执意南巡。
    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的话……
    “你……你下江南,是为了我?”
    林跃点点头:“我不想自己的妻子生产,她的丈夫却不在身边陪伴。”
    辽东未定,天灾不断,他还劳民伤财南巡,是不是昏君?
    是~
    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她看到的是宠爱,是体贴,是为了她愿负天下人的真诚。
    丁白璎的手放开刀柄,身子晃了晃,往后面倒去。
    林跃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揽在怀里。
    三个呼吸后她回过神来,刚要喊他放手,不想迎来的却是火热有力的唇。
    “你……”
    “……”
    “唔……”
    “啊,你怎么咬我,很疼的。”
    半个月后,皇帝终于在杭州玩腻了,宣布即日启程返京,众大臣和地方富绅喜极而泣。
    回京城的路上,林跃想起一事,我的目标不是十八那啥么,现在才十七,得说话算话才行,要怎么做呢?
    嗯……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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