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逮到了他的破绽,顿时咬住不放:“人人都知道,初一是太子前去鸡鸣寺礼佛的日子,你也初一过去,哪有这么巧的事,本王看,你就是过去找太子的!”
    孟旧玉突然站出来:“不可能!陛下,二郎他绝不会做出此事来!”
    天寿帝看了一眼三皇子,又看一眼孟旧玉,最后,他把视线放在孟昔昭身上。
    后者紧抿着唇,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跳脚了,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心虚的样子,他皱着眉,看起来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孟昔昭之前把天寿帝哄的着实很开心,此时他也不希望冤枉了孟昔昭,所以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你说实话,你那日到鸡鸣寺去,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孟昔昭听了,不禁抬起头,他先是委屈的看了一眼天寿帝,然后又委屈的看了一眼孟旧玉。
    最后一抹脸,做出一副不得不说的样子:“好,我说!”
    三皇子兴奋的等着他承认,而孟昔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目瞪口呆。
    “我是去鸡鸣寺,给陛下请长生牌了!三月前我就去过一次鸡鸣寺,那时候是我娘逼我去的,我本不信这些佛道之说,可是一进鸡鸣寺,听到梵铃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转着转着,竟然转到他们的后殿,穿过罗刹墙,来到了那迦大神的面前,当时我不知道那是哪位神灵,回去以后,还翻了好多书籍。”
    孟昔昭低下头,声音变得十分羞愧:“那些书我都看不懂,看了许久,才明白那迦大神是守护佛祖的部众之一,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佛祖抵挡灾祸,我得知以后,便想,这样一位神灵,必然也能保佑陛下,我还跟娘打听过,是要抄经呢?还是捐点香火钱,娘告诉我,抄经、香火缺一不可,最好的,还是要请个长生牌。”
    孟旧玉跟别人一样,都一脸懵逼的听着,听到这里还有孟夫人的事,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前段时间你找夫人要了许多的银钱,我还以为你都花在红春楼……”
    说到这,他赶紧闭嘴,仿佛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天寿帝看他一眼,没理,只问孟昔昭:“然后呢?”
    “然后我便初一上山去鸡鸣寺了,因为书中说,初一十五,心诚礼佛,福报更多,我给住持捐了三千两的香火钱,请了一座长生牌,只是怕让他人知晓,没有写陛下的名字,走的时候,我还买了两卷经书,一卷送给上峰韩大人,因为他之前就是拿了我的经书,身体才越来越好了,另一卷我带回去,时常抄写,只是我的字实在不好看,写完反而像是亵渎佛祖……”
    他默了默,嗫嚅着再次开口:“但我已经有进步了,想来很快就能为陛下抄经祈福了。”
    他说完,突然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就这一个动作,也能让人想象到,此时此刻的他,眼睛有多红。
    三皇子:“…………”
    “你放屁!!!”
    三皇子真的快被气炸了:“你明明就是去找崔冶的!”
    天寿帝听到他叫了太子的名字,勃然大怒:“崔凛!朕让你说话了吗!”
    三皇子被天寿帝吓到了,赶紧低头,不敢再出声。
    孟昔昭则继续做无声哭泣状,直到天寿帝跟他说话,他才抬起头,露出流了两行泪的脸。
    “……给朕请长生牌,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孟昔昭的声音都变了,带上了一点哭腔:“因为不能说破,说破就不灵了啊,如果不是陛下您今天问我,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陛下,我、我真的没有和太子见面,宁王殿下说我被太子的侍卫接走,太子的侍卫为什么要接我,我辰时便出门了呀,为了请长生牌,我连上值都迟到了,他有什么急事,非要那个时候来找我?”
    天寿帝听了,一想,对啊,太子一向识趣,他就算有了别的心思,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要孟昔昭在上值的日子跟他出去吧。
    而这时候,孟昔昭擦擦脸上的眼泪,突然压抑着怒火,看向三皇子:“宁王殿下,您说您亲眼看见了,请您现在就说清楚,您到底是怎么亲眼看见的!那一日我辰时出了参政府,立刻就去鸡鸣寺,从鸡鸣寺出来,我又去鸿胪寺办公,月氏使臣有事找我,还留我在月氏驿馆用膳,直到月上中天,我才终于得闲,回了参政府,您看见了,那您是什么时候看见的?宁王府跟参政府隔了四条街,无论去哪都不顺路,您又为何会在参政府门口看见我,难不成,您不吃不喝不睡,一直都在盯着我吗!”
    三皇子:“…………”
    奶奶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刚才为什么要说自己亲眼看见的,说是小厮看见的不行吗!
    还真不行,就算是小厮看见的,孟昔昭也有话说。
    三皇子回答不上来,而孟昔昭还没停,已经开始给他戴高帽子了。
    “我不明白,之前在不寻天,第一次见我,您就说我是奸佞小人,您不喜欢我跟陛下走得近,也不喜欢我给陛下安排的玩乐,您直接告知我,不行吗?何必要这样逼我,甚至还用太子这种借口……您就这么厌恨我?”
    孟昔昭质问的是三皇子,但话全是说给天寿帝听的,天寿帝还真不知道三皇子对他出宫玩有意见这个事,正皱眉呢,就听到后面。
    假如孟昔昭没跟太子亲近,那这件事的性质就是,三皇子利用他讨厌太子这个事,来排除异己。
    天寿帝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脸瞬间就黑了。
    这比孟昔昭跟太子走得近更让他生气,因为孟昔昭只是外人,而他的儿子,却用他最痛恨的事来利用他。
    而这时候,孟旧玉咣当一声跪下了。
    当然,跪的方向也不是天寿帝,而是三皇子:“请宁王殿下放过我儿,过往的事,就请您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吧!”
    过往的事?
    过往的什么事?
    除了孟昔昭所说的不寻天初次见面,还有什么?
    哦对,还有林贤妃下毒的事情,啊,难怪老三总是针对孟昔昭,他之前太生气,都忘了林贤妃还给孟昔昭下过毒,下错人了,下到孟昔昂身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林贤妃那个毒妇了,而老三看着挺乖的,原来,还是对他的处理方式有意见,还用这种办法来暗害孟昔昭。
    他记恨孟昔昭,是不是也记恨朕啊?
    天寿帝看着三皇子的眼神突然开始变化。
    以前是看一个熟人,现在,是看一个白眼狼。
    朕生了你,养了你,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毒妇母妃是吧,也是,你是她生的,你们俩肯定是一路货色。
    大殿之中,突然变得无比安静,气得跳脚的三皇子、跪着卖惨的孟旧玉、用力去拉孟旧玉的孟昔昭,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感到了那种本能一般的危险警示。
    孟旧玉也不卖惨了,利落的被自己儿子扶起来,两人低着头,谁也不吱声。
    天寿帝也安静的看着下面的这些人。
    后面的冰山还在散发丝丝凉意,但其实用不着了,没有冰山,这昆玉殿也跟北极一样,冻得人手脚发僵。
    “秦非芒。”
    天寿帝发话了。
    秦非芒拿着拂尘,上前一步:“陛下。”
    “叫闻士集来,押宁王去他的封地,无诏不得出府,还有林贤妃,也一并押去,朕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两人的嘴脸。”
    秦非芒躬身应道:“是。”
    三皇子晴天霹雳一般的看着天寿帝,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最敬重的父皇会这样对待他,孟昔昭看着三皇子整个人丢了魂一样的站在那,殿前司都指挥使进来的时候,他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拽走了,孟昔昭正震惊的时候,突然听到天寿帝叫他的名字。
    “孟昔昭。”
    第33章 沉浸
    ……
    “孟昔昭。”
    听到天寿帝叫自己的名字, 毫不夸张的说,孟昔昭感到了一股电流从背后滋的一下直达天灵盖。
    现在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生死一线间了。
    孟昔昭转过身,别说哭了, 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是深深的低着头:“陛下。”
    三皇子怕天寿帝敌我不分把他迁怒上, 孟昔昭也怕啊!他之前都是想象, 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天寿帝发怒的样子,哪怕他不是他的暴君爷爷, 孟昔昭也有点犯怵。
    万一他迁怒自己,觉得今天这事是自己惹出来的, 那他的仕途, 就可以宣告终结了……
    安静的氛围中,天寿帝问孟昔昭:“你从鸡鸣寺买的是什么佛经?”
    孟昔昭一愣, 连忙回答:“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就属这篇经书字数少,所以他一口气买了两本。
    天寿帝听了,没发表什么意见, 却突然吩咐秦非芒:“去, 拿一份纸笔来,让他写。”
    孟昔昭:“……”
    他还没什么反应, 孟旧玉却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 “陛下,犬子只抄写了几日, 怕是写不出几句来,恐污了圣目……”
    天寿帝看他一眼,觉得有点累, 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无妨, 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甘太师本来一直揣着袖子装木头,听到这一句,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天寿帝。
    孟旧玉两年前才当上参知政事,再之前,他是吏部尚书,十年前孟旧玉为什么能被派出去抄詹慎游的家,一是因为,那时候他刚混进权力中心没多久,地位在奸臣集团里最低,二是因为,那时候他的职位是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本来就是起草诏书、下发政令,相当于皇帝秘书一样的地位,他出面抄家,正合适。
    也就是说,孟旧玉进入天寿帝身边的核心圈子,其实才十年多一点,这十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孟旧玉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点点赢得了天寿帝的信任。
    而甘太师不一样,人家打一开始,打把女儿乖乖的送进宫中开始,就跟天寿帝特别亲近,可以这么说,连秦非芒,都没他这么了解天寿帝。
    所以刚刚听到天寿帝的语气变化,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发现,天寿帝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他这人就这样,十分任性,十分随心所欲,刚才看着是特别的生气,但把罪魁祸首收拾了,他又能立刻恢复过来,继续享受他的尊贵人生。而他能这么快的恢复,就说明,其实他已经相信孟昔昭跟此事无关了,只是帝王多疑的性子,要他必须验证一下,验证得好,万事大吉,验证不好,嗯……
    甘太师下意识的看向孟昔昭,后者被孟旧玉担忧的看着,低着头,颇有几副被吓到的模样。
    很快,秦非芒拿着纸笔来了,别的内侍还搬来一张桌子,众目睽睽之下,孟昔昭有点为难的看向天寿帝,后者却忽视了他求助般的眼神,一定要看着他默写经书。
    不是说你一直在练习吗?
    心经就那几句话,你要是真的练习过,肯定能写出来。
    挠挠头,孟昔昭伸手,抓起笔。
    一看他那抓笔的姿势,孟旧玉就想晕过去。
    跟抓筷子似的!
    孟昔昭却浑然不觉,已经开始在纸上写字了,一开始写的挺快,后来就越来越慢,再后来,他冥思苦想,却怎么都写不出来了。
    最后他只能红着脸,直起腰:“陛下,微臣就记下了这么多……”
    秦非芒把宣纸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秦非芒微微挑眉,等到转身之后,他又恢复了那个谦卑的内侍模样。
    把纸张呈给天寿帝,天寿帝打眼一看,发现孟昔昭最起码背下了一半,只是磕磕绊绊,有的地方还有错别字。
    天寿帝感觉挺正常,毕竟孟昔昭的学问如何,大家都知道,他要是能全部背诵下来,那才奇怪呢。
    这字确实不咋样,但也还好,能看清写的是什么,字里行间,也有几分优美的风格。
    把宣纸折起来,放一边,天寿帝问他:“这不是写的还可以吗?怎么就到了会亵渎佛祖的地步了?”
    孟昔昭小声回答:“这是练了几天的成果,一开始,确实是亵渎佛祖……”
    天寿帝听了,还挺好奇,让他再写几个心经里没有的字来看看。
    孟旧玉听见这话,有种想上去捂住天寿帝嘴的冲动。
    你还有完没完了啊!我儿难道还会骗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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