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看着那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墙和城门,在心里估算,用多少火/药才能把它炸开。
    然而等他到了近前,他才发现,自己不用估算了,以黑火/药的威力,弄多少过来,都不可能把城门炸开。
    这城门,简直和应天府内城的城门有一拼!
    南诏皇帝是真下血本啊……应天府是发展了五十年以后,才变成如今的模样,而宁仁府才发展了十年,就能有这样的防御力量,只能说明,南诏皇帝一定是把所有钱,都投在这上面了。
    从这就能看出来,这位是个不贪图享乐的好皇帝……
    孟昔昭泪流满面,跟天寿帝比起来,任何人都是好皇帝。
    过了城门,看着道路两边的建筑,孟昔昭发现,这里的房屋,一部分是跟大齐一模一样,一部分则是南诏的特色建筑,即二层小楼,一楼架空,二楼才住人。
    孟昔昭正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宁仁府的现状,却不知,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进了一扇不起眼的黑色大门,囚车被南诏人打开,孟昔昭以为是让他们下来,再换个地方关押,谁知道他刚出来,就有一个南诏人抓起他的领子,大声呵斥,让他站好,然后另一个人跑过来,开始搜他的身。
    不止他,别人也是这样的待遇,突然来这么一手,大家都很惊慌,很快,孟昔昭身上带的散碎银两、荷包玉佩,全都被南诏人没收了,孟昔昭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反抗,但他恐怕是这些人当中最紧张的。
    没多久,他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个搜他身的人,摸到了他脖子上的吊坠。
    南诏人先是把他领口扒开,然后看着这奇怪的形状,和明显价值不菲的玉石,露出了颇为兴奋的笑容。
    他转过头,朝自己的同伴说了两句哀牢语,然后猛地一用力,就把玉坠从孟昔昭脖子上拽了下来。
    这绳子很结实,又是崔冶亲自打的结,想轻松拽断,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人力气大,所以硬生生的从绳中间拽裂了。
    他这一下,勒的孟昔昭后脖颈的位置都出现了一道血痕,但孟昔昭并没有感觉到疼,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被人抢过去的玉坠。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挑衅的看着他,用蹩脚的汉语跟他说话:“怎么,不愿意给我?想抢,那你来抢啊。”
    孟昔昭抿了一下唇角,咬的自己下唇都快出血了,但下一瞬,他又笑靥如花起来:“哪有,您误会了,只是这玉,是我一直贴身戴着的,从佛寺买来,开过光,我一直都很珍惜,如今到您手里,也算是它跟您有缘,希望您也能常常戴它,让它继续保佑您。”
    南诏人:“…………”
    无孔不入的佛教啊。
    怎么连个镰刀形状的玉坠都能跟佛教扯上关系!
    这人看着玉坠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嫌弃,本来他还想送给自己相好的女人,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找个首饰铺子,卖了换钱得了。
    没多久,他们四个身上就除了衣服,空无一物了,治人官一直在旁边盯梢,见清理完毕,他就指挥他们,让他们把这四人再次关起来。
    这回不是地窖了,而是仓库,进去以后,仿佛进了大牢,一溜的小隔间,很多隔间里都有“货物”。
    由于大齐军队势头正猛,货物数量不够,这地方也空了不少,孟昔昭他们不用再挤着了,而是每人都有自己单独的小隔间。
    好在他们四个离得都不算远,全是挨着的。
    把他们关好,那些人就急匆匆的走了,孟昔昭刚才听到那个治人官说,他要去向他的上司述职,等安顿好一切,到了晚上,他再去向公主请罪。
    所以孟昔昭现在也不着急,而是默默的走向里面,先坐下,放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安静一会儿。
    但他连发个呆也不安生,老觉得有人在看他。
    孟昔昭实在忍不了了,他扭过头,看向就坐在自己隔壁的谢原:“你总看我做什么?”
    谢原张张口:“……那个玉坠。”
    孟昔昭心里一咯噔。
    他顿时闭嘴了,看着谢原的眼神也有点敏锐,而谢原还在呆呆的看着他:“那是我姑母的东西,祖父祖母在她刚满月的时候,给她找玉匠打磨的,说是以亏为盈,以退为进,盼她一世太太平平……”
    孟昔昭:“…………”
    他也愣住了。
    崔冶没跟他说过这玉坠的来历,只说了这是一个护身符。
    这东西居然是谢皇后的遗物……那时候自己还未发现崔冶的心思,而崔冶已经把这样宝贵的东西送给了他。
    孟昔昭觉得此时自己心情应该无比复杂才对,但他其实就一个想法。
    嗯,看来崔冶是真的喜欢他。
    ……
    默了默,孟昔昭抬手,刚习惯性的要去碰玉坠,想起这里已经空了,他沉默一会儿,说道:“我会再拿回来的。”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谢原听,但谢原听了,很想说,他关注的不是能不能拿回来的问题。
    而是,我姑母的遗物,怎么会跑到你脖子上的问题!!!
    几年前太子写信回来,分明已经说过,那东西被他戴着,而且他会一直戴下去,怎么就跑你身上来了?!
    谢原简直要疯,他是读书读的多,不是读书读的傻,这么重要的东西,一旦送人,那就等于是把自己身家性命也送出去的意思啊……可谁会这么大方,把这种东西送给自己心腹的?要送,也是送心上人啊!
    这时候,谢原又不受控的想起来那一日,太子来了隆兴府府衙,却一句话不说,就跑去找孟昔昭的事……
    这一刻,谢原终于明白太子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话了。
    小别胜新婚,心上人就在咫尺之遥,谁还有心思和表哥客套呢……
    打击太大,谢原自闭了。
    孟昔昭瞥他一眼,在安慰他和装傻之间,很痛快的选择了后者。
    抱着膝盖,孟昔昭坐在草堆上,想着自己被抢走的吊坠,又想着渺茫的前路,神色倒是慢慢的坚定了下来。
    他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国,他要回,吊坠,他要拿回来,功,他也要立!
    是南诏人先打算对他下手的,那他以后,也不必客气什么了!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扯着嗓子喊:“治人官!我要见治人官!”
    第78章 风度
    孟昔昭这一嗓子, 喊来了一个骂骂咧咧的看守,他提着一条长棍,打开孟昔昭这个隔间的木门, 就要对着他抡下去。
    孟昔昭连忙闪躲,同时大声喊:“军爷饶命!我有要紧事要跟治人官大人报告, 人命关天, 十万火急啊!”
    看守停顿一下,狐疑的看着他, 孟昔昭赶紧对他眨巴眨巴眼,用平生最真诚最急迫的眼神跟他对视, 古怪了两秒, 看守又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孟昔昭紧绷的胸腔,这才又重新充满了空气。
    谢原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一出是干什么。
    到这了,才想起来求饶,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孟昔昭没看他们, 只是默默的揉了揉脸, 让自己酝酿情绪。
    没过一会儿,治人官就来了, 看着在这种时候还给他找事的孟昔昭, 治人官的脸色也很臭。
    “叫我做什么?”
    没看他正忙着吗,先挨长官的骂, 然后还要挨公主的骂。
    孟昔昭快走两步,握住隔间的木板,看着治人官的眼神, 就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绝望, 又疯狂。
    治人官:“…………”
    之前不是挺正常的么,怎么突然就这么瘆得慌了。
    这时候,孟昔昭开口了:“治人官大人,我想活!”
    见他搞了这么大的阵势,就是说这句话,治人官都气笑了:“想活还不老实点?!再闹,我现在就砍了你!”
    孟昔昭着急的看着他:“大人,砍了我多不值当啊,我这人很有用的,我能解决大人您的困境,您不是担心任务失败,公主会对您生气吗?我知道怎么样让公主对您不生气!”
    治人官的脸色霎时一冷:“你偷听我说话?”
    孟昔昭眼神闪烁了两下:“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听到的。”
    之前治人官把这几个人都当成普通的齐国货物,确实也没对他们起什么防备的心思,谁会对几只捡来的小动物多加防备呢。
    治人官有些懊恼,但说到底,他还是没把孟昔昭当回事,所以,也不是太生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看向孟昔昭:“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value!   孟昔昭还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口气的把办法说了出来:“大人,我是这么想的啊,公主她老人家生气,生气的根本在于,她的名声被毁了,她感觉很丢人,像个被买卖的货物一样,那咱就让公主不觉得丢人,反客为主,将计就计,您可以这么跟公主说,就算没抓到那个知府,你们也能把这风声,倒转过来,他们不是说,南诏皇帝陛下要把公主送给混混吗?与其否认,让人觉得越描越黑,不如,直接承认,但是呢,要解释一下,不是把公主送给混混,而是把南诏的女人,送给愿意投诚南诏的齐人,地位越高,得到的女人也越厉害,公主自然也在其列,只是,普通齐人是配不上公主的,只有非常尊崇的齐人,才有得到公主的可能。”
    说到这,孟昔昭喘了口气,神秘兮兮的把脸贴在木板上,让自己和治人官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这地位到底有多高,还不就是公主一句话的事么,她完全可以说只有齐国的皇子、王爷投诚了,她才会下嫁,反正是不可能发生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治人官愣了愣,他看向孟昔昭的表情,十分的奇异。
    因为……思考起来,这个方法,居然还真有几分可行。
    南诏又不讲究贞洁,他们连婚姻制度都不怎么完善,南诏女人对自己的魅力从来不羞于提起,如果很多人都想要她们,她们还会觉得十分骄傲。
    这回公主生气,主要也是因为自己平白无故就背了一大口锅,而且那谣言当中,还要把她送给一个她绝对看不上的混混。
    这跟把她比成一个山野村妇有什么区别,简直丢死人了。
    可按孟昔昭说的,这下公主的面子保住了,而且,还有可能获得一些意外之喜。
    要是真有齐国人投诚,而且地位不低,给他一个女人,又何妨。
    治人官越想越激动,感觉自己的小命和工作都能保住了,他张嘴刚要说什么,看见孟昔昭眼巴巴的目光,他又一下子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胆子挺大啊。”
    孟昔昭苦哈哈的说道:“没办法……我是真的不举啊,我怕我没有用处,你们会把我送去做苦力,大人,我这辈子连自己的床都没铺过,让我做苦力,那就是要我的命,您看在我对您如此忠诚的份上,救救我吧!”
    治人官:“…………”
    他们公主要是有这样的脸皮,他也不至于空跑一趟。
    到最后他也没给孟昔昭一句准话,而是让他老实待着,自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孟昔昭仍旧站着,做出一副七上八下的纠结样,过了一会儿,才默默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左边,王司理和贾仁良无比震撼的看着他,他右边,谢原无比敬佩的看着他。
    其实他们仨想法是一样的,只是表现出来的形式不一样。
    ——终于知道为什么孟昔昭说在匈奴九死一生都不算富贵险中求了。
    ——毕竟在匈奴的时候他还是为齐国据理力争的,而现在,他直接背叛齐国、率先投靠南诏了啊!
    谢原知道孟昔昭肯定还有后招,但他想不出来能是什么后招,所以觉得敬佩,而王司理和贾仁良连有后招都想不到,他们只觉得,孟昔昭是真勇啊,为了回齐国,首先出卖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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