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寿帝一愣:“竟有这等宝物。”
    他扭头问秦非芒:“为何前几日没呈上来?”
    孟昔昭赶紧回答:“不关其他人的事,是微臣……微臣拿到这宝物以后,便拿到手中,把玩了一下,谁知没拿住,天石掉在地上,摔碎了一个角。”
    天寿帝:“…………”
    孟昔昭顿时又变得心虚起来:“微臣想要补救,便多留了几日,但……眼见着是补救不了了,所以微臣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向陛下请罪,这,便是微臣做错的第二件事。”
    被摔一下就碎了一个角,可见这天石质量堪忧,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
    倒是很符合自己对南诏的刻板印象。
    天寿帝浓厚的兴趣打了个折扣,而这时候,他想起孟昔昭用的说法,第二件错事,那第一件是什么?
    哦对,他收了一个女人。
    嗯??
    天寿帝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收留的那个女子,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你救了她,这是好事啊,怎么会是错事?”
    孟昔昭看起来更加心虚了:“请陛下恕我无罪。”
    天寿帝:“……”
    他被气笑了:“就属你心眼多,罢罢罢,朕恕你无罪,快些说!”
    孟昔昭这才笑起来,然后回答他:“陛下有所不知,那女子的身世是真的无比坎坷,在南诏皇宫受的苦,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本身,还是大齐的罪籍,她父亲,是曾经侵吞了高额赈灾粮的苏知府,此女子,便是苏知府的独女,苏若存。”
    天寿帝一愣,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记得十来年前的某个官员的,但这苏知府,他还真有点印象。
    河北官员联名上书,举报苏万钧一人吞了几百万两的银子,因此河北怨声载道,百姓们发生民变,还有人举着大旗,说他为君不仁,应当天诛地灭。
    把他气的啊,本想直接剐了苏万钧,谁知道,他自尽了,弄得他这口恶气不上不下。
    不过,再怎么痛恨这个人,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连对谢皇后,天寿帝都没以前那么厌恶了,更何况一个知府呢。
    现在他明白孟昔昭为什么看起来心虚了,齐朝没有奴籍,但有罪籍,罪籍不得出当地州县,三代之内都是罪籍,直到三代之后才能得到赦免,不论男女,全部做最苦最累的活,死伤由命,官府不管。
    若有人胆敢忤逆,帮助罪籍人士,杖八十,同充入罪籍。
    害。
    规矩是死的,天寿帝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罪籍女子,就把孟昔昭打成罪籍了。
    苏万钧都死十年了,他也没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又遭逢大难,破例照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只有一个问题:“那苏若存,当真有这样的魅力,迷的你们这些人,全都软了手脚?”
    孟昔昭大惊,赶紧摆手:“被迷的软了手脚的人是罗买隆啊,并非微臣,微臣也不怕陛下笑话,那苏姑娘,像是天上的明月,皎洁无暇,又极为傲气,微臣连百花街的行首都拿不下来,更何况这位苏姑娘呢,微臣对她真是一点杂念都不敢有,只想着,先把她安顿下来,然后,便将她送出应天府,不管是去老家,还是给她一笔盘缠,只愿她以后,能好好活着便是了。”
    天寿帝顿了顿,听出他语气当中的感慨,不禁问他:“怎么,她不想活了?”
    孟昔昭暗地里微微一笑,立刻把苏若存和顾娉婷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当然,故事当中,两人身份是互换的,一个在宫里日日枯坐垂泪,另一个则跑上跑下,付出一切,只为把对方救出来,而命运就是这么残忍,在齐国军队打进来的三日前,那个顾娉婷,被南诏侍卫发现了端倪,活活打死在了宫门外。
    她临死的时候,还拼命的往宫门爬,想要再见自己的娘子一面,而苏若存与她一墙之隔,全然不知,自己安静独处的时候,她这一生,最后的一个依靠,也离她而去了。
    别说天寿帝了,孟昔昭都快把自己给讲哭了。
    虽说这故事是假的,可天人永隔是真的啊,相依为命、踽踽独行,也都是真的。
    更凄苦的是,一个埋在六尺之下,一个隐姓埋名,舍弃自我,也要报仇雪恨——
    呜呜呜!
    好惨啊!
    说到情深处,孟昔昭鼻头都红了,上面的天寿帝听着,心里也是无比酸涩:“是个好丫鬟,有情有义,此等主仆情深,连朕都难免动容。”
    孟昔昭垂泪点头,抽抽噎噎的继续补充,之前他就已经把苏若存形容过一次月亮,后面,又暗中形容了两次。
    天寿帝并未起疑,也没放在心上,一天不能暗示太多回,不然,傻子也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很快,孟昔昭就点到为止,把话题又拐回到了太子身上。
    他的意思是,太子挟恩图报,且因为拿到了他的把柄,就对他威逼利诱,而他这个人呢,既忠诚、又善良,老话说得好,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孝字,换成恩字,也一样啊。
    孟昔昭表示,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救了他一命,他这人品行上虽有瑕疵,可,作为被救的人,也不能嫌弃不是,所以,太子有令,他不得不犹豫,而他就是犹豫了,他的心,也依旧是向着天寿帝的啊!
    天寿帝:“…………”
    怎么听着那么怪呢。
    好像他以前也是这么哄自己的嫔妃的。
    ——淑妃年幼,离不开朕,朕既娶了她,就不得不对她负责,但德妃你不要担心,朕与你,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朕就是去看她,朕的心,也是在你这儿的。
    “……”
    真的,既视感好严重。
    之前开小会的时候,就严重消耗了天寿帝的精力,如今被孟昔昭又哭又笑的看了好几场沉浸式大戏,天寿帝更没精力了,挥挥手,他让孟昔昭把南诏国宝送来,然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孟昔昭听话的站起来,却没立刻离开,而是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陛下,您还生微臣的气吗?”
    天寿帝:“…………”
    感觉自己要是单纯的回答一个是或不是,孟昔昭的心都不能定下来,干脆,天寿帝也像对付自己的后宫一样,用钱财对付了一下孟昔昭。
    从南诏运来的战利品,天寿帝特许他选三样带回去,只要不是皇帝的专用品,他想要什么,都能拿走。
    孟昔昭也立刻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他一个劲的道谢,直到他走了,天寿帝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这精力,还真是有点不济,也不知道那国宝,是不是真有什么奇效啊?
    那天石有点大,孟昔昭没带进来,但他让庆福拿着,此时庆福就守在宫门外,马不停蹄的找到庆福,带着天石进去,孟昔昭没有再去找天寿帝,而是跟昆玉殿外的内侍说了两句好话,让人把秦非芒叫了出来。
    秦非芒走到他面前,孟昔昭立刻恭恭敬敬把天石奉上,而在秦非芒接过的时候,孟昔昭不动声色的在盒子底上贴了一个东西。
    秦非芒悄悄往外一挪,看见,这是一张地契,还是内城的地契。
    毫不夸张的说,这张纸,价值五万两纹银。
    秦非芒对孟昔昭微笑:“老奴还未恭喜过,孟府尹高迁啊。”
    钱到位,连秦非芒都自称老奴了。
    孟昔昭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他连连摆手:“秦大官休要客气,在昔昭心中,大官就像昔昭的叔父一样亲密,自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呢。”
    秦非芒呵呵笑:“哎,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该有的礼数,咱们还是要有。”
    孟昔昭赶紧拱手:“是是是,大官说的是。”
    客套结束,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两人稍微凑近一些,孟昔昭说了要让秦非芒办的事,然后就后退一步,再次深鞠躬,直到秦非芒点头,才转身离去。
    只是秦非芒看着,他好像不是要出宫,而是,要去东宫。
    秦非芒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心里却有些波动。
    这太子不声不响的,竟得到了孟昔昭的支持,孟家上下齐心,从前段时间的孟旧玉父子唱双簧,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不会各自为业的。
    那这孟昔昭投了太子,就等于整个孟家都投了太子。
    皇帝只顾着在乎孟昔昭是否背叛了他,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一人的动向,就等于朝中一股势力的动向。
    还不止,谢原为太子表兄,之前与孟昔昭同生共死,还是他的属下,二人关系俨然非同一般,而詹不休在朝上,频频看向孟昔昭,显然,他们两个,也不是说不上话的关系。
    其他人见了,或许会觉得这些细节没什么用,但他可是知道孟昔昭这人有多精的,所有令人捉摸不透的细节,到了他身上,都有重要缘故。
    秦非芒作为天寿帝最信任的内侍,他是不愿意掺和皇子夺嫡的。
    主要是,太危险了,一个不慎,自己就要完蛋。
    然而,就算他哪里都不掺和,自己到了最后,也十成有九的,没有好下场。
    新皇要肃清先皇的势力,总是要拿先皇身边的太监第一个开刀。
    秦非芒原先的想法是,他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钱赚得够多,地位也不可能再进一步,这富贵日子过多了,也有些腻,索性有一日算一日,真到了那个时候,便下黄泉去,找到长公主,继续伺候她。
    可孟昔昭送了他一幅画,让他心里的遗憾之感,稍稍填平了一些,而且,眼瞧着,自己的未来,或许也不是那么命中注定了。
    垂下眸,秦非芒捻了捻那张薄薄的地契。
    转过身,他带着天石回昆玉殿去了。
    彼时,孟昔昭已经到了东宫,这是他第一回看见东宫的模样,和天寿帝那里没什么区别,就是在细节上,更为清雅,也更为清净。
    这里的人显然比外面少一半,而且多数都在殿外忙碌,侍卫引着孟昔昭进来,崔冶听说他来了,立刻放下笔,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孟昔昭,崔冶的神情微微变化了一下,似乎有些情难自禁。
    孟昔昭好端端的站在原处,对他微微一笑。
    崔冶见状,这才冷静了一些,挥手让侍卫出去,他问道:“如何,成了?”
    孟昔昭再也抑制不住,直接笑眯了眼:“成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太子詹事,兼应天府尹。”
    崔冶愣住:“应天府尹?”
    刚听到这个的时候,孟昔昭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但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天寿帝安排给他这个职务,也是有道理的。
    补偿的职位自然不能高也不能低,要么从三,要么正四,而从三品里面,最多的就是学士,孟昔昭肯定是当不了,至于御史中丞,他更当不了,孟昔昂就在御史台,把他安排过去,他们沆瀣一气怎么办。
    天寿帝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他进三省六部,那仅剩的选择,就是让他去做应天府尹了。
    想当初,孟昔昭最渴望的,就是去大理寺任职,而跟大理寺职权差不多的,一共三个,大理寺、皇城司、应天府衙。
    第二个孟昔昭进不了,因为他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而第三个,他有自知之明,应天府衙是人才汇聚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想过。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谁能想到,如今,他成了自己不敢想的地方的老大。
    孟昔昭觉得特别满意,崔冶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应天府衙无比忙碌,二郎又要瘦了。”
    孟昔昭坐在他旁边,闻言,他亲了一下崔冶的脸:“再忙,我也会来看望我的美人殿下。”
    崔冶抿着唇,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说自己长得好看,那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可孟昔昭说了,他就觉得,还怪害羞的。
    崔冶望着他,正要凑过去,厮磨一番,这时候,孟昔昭突然问他:“郁都头呢,怎么没见到他?”
    崔冶:“……我也不知,你要见他?”
    崔冶还用眼神暗示孟昔昭,这个时候,咱们二人独处的时候,你要见一个外人?
    孟昔昭眨眨眼,对着他的暗示,很痛快的点头:“是啊,我要见他,你快着人去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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