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像是下一刻,他们就会成为朝堂之上的垃圾,被清扫进历史的尘埃之中,无人问津的腐烂枯朽。
    “此刻我等该如何做?”
    “当下权宜之计该怎样?”
    “……”
    危机感忽然而至,让众人一阵心慌,人人自问出路何在。
    而那提及之人尚未开口,却有旁人应声道:“如今乃是为了自保,无论何等手段都该用上了。”
    “须得要陛下明白,朝廷没有一意孤行的道理。我等便是再如何无能,朝政社稷,总还是需要经由我等之手吧。”
    信心被提振了一下。
    有人拍案:“既然如此,便趁早出手。免得等孔家的人进了京,我等到时候便难以腾挪。此时便是做些什么,届时也可自请其罪,有事先不察之过。”
    “那就联络起来吧,诸位便往本部司衙门,递请病休,亦或请罪自禁吧。”
    在场众人届时明白人,此言一出,便知晓该如何做。
    众人纷纷拱手应下。
    ……
    皇城大内,文渊阁外。
    入宫的锦衣卫百户和麾下两名总旗官,终于是带着满身的湿气,到了门外。
    为免湿气染到解学士这位可谓是太孙潜邸中人身上,百户和总旗官在门外停留了片刻,抖去身上的雨点,又挤了挤衣角的雨水。
    等到通传重新走出来,百户官和总旗官这才提脚迈入文渊阁内。
    解缙此刻正在处理今日份的国事奏章。
    分发到皇帝和太子处的奏章,早就已经分属完毕,但他却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近来朝堂之上无大事。
    新任的通政使司知事官,也是个年轻人,同样也是位心学观政的进士,刚刚入仕,接替了学长白玉秀的差事。
    因为无事,便陪在阁内,与先生学些东西。
    当锦衣卫进来后,年轻的学生便悄然退后了两步,躬身弯腰道:“先生,是锦衣卫的人来了。”
    解缙从案牍上抬起头,微微有些眯眼,看向走过来的影子。
    “锦衣卫?生了什么事情?”
    “启禀学士,是太孙那边传回消息,殿下今夜便可渡江而归。”
    手中提着笔的解缙,手腕却是不禁一抖。
    豆大的墨珠,落在了一份奏章上。
    解缙轻咦一声:“怎就出了错……”
    ……
    第四百一十四章 添一把火
    墨点在奏章上一点点的晕染开。
    斑斑墨迹,好似风雨江南下的泼墨一般,由深及浅,向着四周,沿着纸张的脉络扩散开。
    解缙的眉头夹紧,神色显得有些凝重。
    他的声音在文渊阁里回荡着,让年轻的学生不禁有些意外,先生还会有这种模样的时候。
    前来的锦衣卫百户躬身上前:“学士,殿下今夜回京,是离了行在单独而行,京中百官尚不知晓。”
    解缙抬起头:“消息可否送到太孙府和陛下那边了?”
    百户官摇摇头:“殿下只叫我等来寻学士。”
    太孙回京,却特意藏匿行踪,单独离开行在回城,又不告知太孙府和宫中,单单是将消息送到了自己跟前。
    解缙一时间浮想联翩,心中的忧虑也更重了些。
    半响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着还等候着在自己眼前的锦衣卫百户。解缙脸上露出一抹歉意,轻声道:“有劳诸位了,臣已知晓殿下行程。”
    “下官告退。”
    锦衣卫百户躬身抱拳,领着两名总旗官轻步退出文渊阁。
    殿内,解缙目光紧锁在那染着墨迹的奏章之上。
    接任通政使司知事官的年轻学生,安步上前,为解缙倒了一杯茶。
    年轻的知事官又将染了墨的奏章从解缙的眼前取走,低头看了两眼:“是四川道的奏事,无甚大事,学生补了这一块便也无事。”
    说着话,年轻的知事官便从一旁的木兜取出工具,裁切贴合奏章,在一旁补录奏章内容。
    解缙则是抬起手压在桌面上:“今日朝中如何?”
    年轻的知事官愣了一下。
    皇帝是勤勉的,自登基以来每日都要上朝,与群臣商议国策。只是这两年,因为太子愈发年长,太孙也越发的沉稳起来,这才少了些朝会,国朝大事几乎近乎交由太子处理。
    目下,朝中一直都保持着一个相对平和的节奏在推动着大明前进。
    但是很显然,先生想要问的不是这些。
    年轻的知事官想了下才开口道:“各部司衙门近来都在按部就班,但诸位师兄学长想要做些事情,虽然不曾有过阻碍,却是比先前要拖沓了不少。”
    将近来朝中的大致说出口,年轻的知事官悄悄的看了一眼解缙,目光转动了一下。
    随后,年轻的知事官小心低声道:“先生,昨夜里的消息,听闻殿下这一次抄了整个孔家,那些孔家人已经在被押入京师的路上了。”
    “大明以孝治国,以大明律治国。”
    解缙轻声应了一句,目光审视的看向年轻的学生。
    年轻的知事官脸上露出尴尬,搓搓手道:“学生在想,殿下此举之意,是否是要在朝堂之上做些更迭之事?若是如此,殿下此刻藏匿行踪,今夜回京,学生们是否又该做些什么准备?”
    解缙冷哼了一声:“为臣者,岂可妄自揣测上意乎!”
    说着话,解缙便将手边的一本奏章,砸在了年轻的知事官胸口。
    知事官将胸口的奏章接过,涨红着脸嘿嘿笑了两声,便低头打开奏章,几眼观望看下去,年轻人脸上便露出一抹震惊。
    “高学……方伯,已经到钱塘码头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解缙哼哼了两声:“交趾道这两年的施政,因为远离中原,与朝中历来所行大有不同。诚然,有不妥之处,但所幸成效斐然。这一遭殿下西巡兼行赈济,河南道、山东道两地大乱,却也是恰逢其时,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年轻的知事官眉头皱起,却掩不住年轻人的俊俏,他沉吟道:“孔家便是这个机会。借孔家行事,殿下所图……”
    年轻的知事官自顾自的念叨着,忽的停了下来,脸上一片诧异。
    解缙颔首低眉,双手揣在兜里:“去吧,叫了小白他们。”
    年轻的知事官疑惑道:“白学长?”
    “告诉他,就说先生近来偶的佳酿,今夜玄武湖畔,北湖烟柳之侧,做东请他们品鉴一番。”
    ……
    是日。
    应天城官场之上流言四起,百官无心政务,人人窃窃私议风闻。
    各部司衙门,一日间便收到了大半个衙门的病休假和请罪书。
    需知,洪武朝的官员们几乎是没有休息的日子。一年里,也只有三天是可以休沐在家的,除此之外便只能是自己找时间偷懒,还要谨防被都察院的御史们发现。
    此般种种,皆是因为皇帝是一个勤勉的人。
    严于律己,则可严于律人。
    便是官员病重,也需要各方核查确凿了,朝廷才会批假给休。
    头些年,不少人便是因此,活生生的病死累死在了官位上。
    但是这一次,大明朝的官员们很硬气。
    说病了那就是病了,上了文书便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那些个挑着自己犯了错的官员,亦是在交了请罪书之后,紧闭家门,摆出一副自行圈禁,留待朝廷核查的样子。
    诡异的气氛,瞬间充斥在应天城里。
    便是那些寻常百姓,也察觉到了应天府放到街面上的差役更多了一些。更不要说武城兵马司的官兵,已经悄然的走出了营房。
    官场上的一草一木,都能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三叔,现在这个时候。咱们家是不是该请徐家、汤家、沐家还有蓝家的人过府一聚了。”
    开平王府常家,作为第三代的领军人物,身穿一件亲军百户服的常继祖,坐在前厅,看向刚刚下值出宫到家的三叔常森。
    常森端着茶杯灌了几口茶,伸手解开领口。因为一整夜都在宫中卫戍值守,常森的脸上带着些憔悴,眼袋也有些重。
    他打了个哈气,看向常继祖:“家里粮食太多了?”
    常继祖愣了一下。
    如今开平王府大事基本都是常森做主拍板子,自己也是今天得了些消息,才会有此一问。
    常继祖小声道:“三叔,孔家的人正在被押回应天,想来熥哥儿要不了多少时日,也就能回京了。这个时候,若是我们这几家不有所动作的话,恐怕到时候熥哥儿那边会有不少麻烦缠身。”
    常森似乎因为缺觉,显得有些烦躁,又扯动了两下衣领:“你想要有什么动作?是召集兵马,还是入宫面圣?亦或是,叫各家点了家丁,给那帮文官的嘴都抽烂了?”
    常继祖被问的是哑口无言。
    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森轻叹一声:“你大伯走了没两年,你父亲如今正在南边领兵征伐,为咱们大明开疆拓土。陛下信赖我们常家,太子、太孙两人也是对我们常家推心置腹。所以,三叔才能领了禁军的差事,卫戍宫廷,护卫陛下。
    这个时候,不论是我们家,还是徐家、汤家,亦或是蓝家,都该少说少做。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事情,不是要让我们这些人家过不下去的事情,那就稳住。
    若是需要我们这些人家做些什么,你觉得陛下不会暗示?还是太子和太孙,会放着我们这些人家,去找旁人来做事?”
    常继祖点点头:“是侄儿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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