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燕杨说:“因为我喜欢男人。若是真喜欢,我会紧张,会考虑,会在乎他想什么,会担忧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的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跟本来不及找好词形容他。”
    陶可笑了:“叶臻对我说你很勇敢…果然。勇于解放自己,真好。”
    燕杨问:“那你呢?”
    陶可不说话。
    燕杨静默,突然说:“老师,我可不可以握握你的手。”
    “嗯?”陶可还没反应,燕杨便从包包底下把手伸过来了。陶可很想缩挣开,最终还是没忍心。
    燕杨的手很温暖。
    “老师的手像冰一样。”燕杨说:“我一直一直在想,世界上总有一双手,会让我觉得惬意、幸福,会让我觉得活着不那么黯淡无光,会让我永远不孤独。所以我一直在找,在找这双手的主人,如果找着了,我们会融洽、贴近、快乐,会一起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陶可笑了。
    “老师呢?”
    “以前看书,常常问,”陶可轻轻说:“男人间如何相处,如何共同生活、共度时光,如何分享他们的饭菜、房间、休闲、悲伤、知识和信心?”
    “这种脱离了常规的关系形式、家庭、职业和义务性的情谊,一旦和别人坦诚相见,那滋味如何?”
    “如何面对欲望?如何拓展自己的世界?如何拥有拥有更强的生活的力量?到底用什么态度对待社会?到底如何不让自己悲悯不让别人替你悲悯?”
    “你能回答吗?”陶可问燕杨。
    燕杨摇头:“我没想过。”
    “我不能回答。”陶可说:“叶臻也许知道,可他不告诉我。”
    “我很不安,很多人都会不安,但我特别严重些。为了不让我的欲望产生在不安中,产生在一种我无法把握的状态里,所以我不让自己产生欲望…你明白了吗?”
    燕杨有点糊涂:“明白什么?”
    “叶臻一定对你说过我的性冷淡者,你现在明白了吗?”
    燕杨捂住嘴,顾左右而言他。
    “燕杨,放手吧。”陶可说:“同学们回来了。”
    第4章
    一行人下了火车,凌晨三点三十分。
    外星人们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其中一帅哥在车上不但站着睡着,还全身心扑倒在某阿姨的石榴裤下三回,姿势猥亵,有损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精神风貌,实在另人发指。
    陶可早睡着了,直到燕杨背着他出了站,才稍微睁开一丝眼睛。
    “人…呢?”
    班长耷拉着脑袋勉强回答:“男生有两个本地的先回家了,五个女生一起跟着姚鹃走了,她家就在附近。”
    “那哈…欠…,你们怎么说?”
    有个男孩子说:“老师,我能不能就睡火车站?”
    竟然还有人附和:“老师我陪他睡,我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陶可皱着眉嘟囔:“开玩笑,你们给我坐早班车回宿舍去。”
    “啊~啊~”早已神志不清的众人哀号起来:“老师,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民主些吧!”
    陶可摇摇晃晃站了一会儿,最后用诚恳的眼神(其实是散射的)看班长:“你全权负责。”
    说罢,这人就往花坛边上一坐,头一垂便梦游去了。
    几个男生一看老师都睡了,便也席地打起瞌睡来。
    “老师!老师!”脸色已经蜡黄的班长拼命推陶可:“你到底要我们去哪儿啊?”
    “嗯~嗯~”陶可在睡梦里说:“随便…”
    “老师你指条明路嘛!!”班长要哭出来了:“就算要睡火车站也不要睡警务室边上嘛!”
    “回你们宿舍…”陶可哼哼。
    “到宿舍没车啊!”
    “那就回我宿舍…”陶可继续哼哼。
    “老师!”
    “少罗嗦,”陶可支开眼皮,凶光毕现:“再罗嗦,老了就跟叶臻一样…”
    坚强的小班长一抹眼泪,自顾自说:“我去找出租!”便挺起胸膛往马路上跑。十分钟后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十一个人连同自己艰难地塞进两辆车(你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坐的),驶向本部。
    陶可在车上被挤得半醒,正好带他们上楼,用电话卡打开自己和安小佳宿舍的门——这家伙好像从来不用钥匙,而安小佳的宿舍好像从来就是旅馆——迷迷瞪瞪指指:“随便睡。”
    说罢就往自己床上一滚,再推他,已经跟死人一般了。
    到了早上七点半,闹钟响,陶可爬起来按掉,却发现身上横着条大腿。他吓一跳扭头,只见安小佳的白痴睡脸就在枕头边上,嘴张得老大,还流口水。
    “安小佳!”陶可揍他:“滚回你自己屋去!”
    “…”安小佳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挠挠:“我不去,我宿舍门洞大开,尸横遍野…”
    陶可一脚把他蹬下床,正好砸在学生身上,那学生哎哟一声,竟然还不醒。
    紧接着两人很酷地对视数秒,各自往下一躺,翻身,继续睡。
    安小佳踹开身边学生,抢过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点,胖子的大嗓门响彻云霄:“小贼!小贼!连穷如吾等之博士,尚被偷却御寒维生之被褥,令吾恨不能削尔首级啖尔肉也!”
    安小佳爬起来,睡眼朦胧,从满地学生身上踩过去开门:“阿胖,别嚎了,是我拿的。”
    胖子把满满一包书砸过来:“你们两个!一张电话卡恨不得能开全校的门,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花力气读书做什么!”
    安小佳面无表情地躲过,挠挠头,又踩着肉垫回去,挤在陶可床上。
    胖子走近捡书,正好瞥见屋里。
    “…”胖子瞠目结舌:“壮观!!”
    他心生歹念,从人缝中小心翼翼踏进去,一把抓住尚未醒的陶可摇晃起来:“殿下!在下疏于管教,愧对尔父啊!”
    陶可前俯后仰,痛苦不堪:“干什么…干什么…”
    胖子继续晃他:“还问干什么!你后宫都搞起来了还好意思问干什么!”
    安小佳张开眼睛,傻笑:“阿胖果然欲壑难填,好生淫靡不堪。”
    胖子把陶可扔下,咯咯捏拳头:“好生贱的嘴。”
    学生被他们陆续吵醒,一个个傻楞楞看着。胖子见自己的被褥正铺在油漆班驳的破地板上,早已成麻花状,不禁悲从中来:“零落成泥也~”
    低血压晨起恶魔陶可终于醒了。
    他只轻轻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呼啸一声随风而去。
    安小佳慌忙用被子把他罩住,对地下的学生喊:“快走!快走!小心被吃掉!”
    学生猛然跳起,夺门而出,只听到脚步声凌杂,十数人逃窜一空。
    陶可把被子缓缓扯下:“杀了你…”
    安小佳拍拍他:“你去冲个澡再杀,一股酸臭味。”
    陶可闻闻自己,再闻闻安小佳:“你也臭的很。”
    安小佳说:“好几天忙得团团转,怎么能不臭。”
    陶可叹气:“我也是个奔波劳碌命。”
    两人跳下床,只穿着内衣裤拎着脸盆进了三楼厕所,一边嚷嚷“好冰!好冰!”一边往身上浇冷水。
    胖子一脸变态感的跟进来:“用我纯洁的心灵窗口,记录这大好的春光。”
    安小佳接了盆水把他泼出去,陶可哆嗦着大笑不止。
    而后又是吃饭,又是整理,把肮脏的被套床单都拆下来泡着,还听安小佳唾沫横飞讲述其导师转危为安的惊险历程,直到四点来钟,陶可才想起了正事。
    “书!”他手忙脚乱去开电脑:“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安小佳问。
    “你让我编的少女读物!”陶可一头冷汗:“被人删除了!”
    “哎?五十元每千字的那个?”安小佳瞪圆了眼睛:“那是钱啊!钱啊!”
    “糟糕糟糕!”陶可扑到电话机跟前:“那王八蛋心思叵测,的确有可能做这种事!”
    叶臻的手机竟然关了,办公室也没人,家里的电话不知是线被拔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打不通。
    “我去一趟!”陶可急急忙忙冲出门:“安小佳你等我消息!”
    叶臻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老教工宿舍的顶楼。
    他的父母原先就是这所大学的教师,但九十年代初便投靠了资本主义,连同叶臻那同样天才的哥哥一起,为美利坚人民贡献智慧和力量去了。目前每年回国一次,俨然以爱国华侨自居。
    叶臻不肯出去,用他自己的话讲便是:“国内法制不健全,尚有空子可钻”,让人不禁怀疑此人正从事着军火买卖。
    陶可把门敲得震天响,听的里面毫无动静,又怕邻居管闲事,只好自己开门。叶臻家的钥匙他其实早就有。那个人忘性很强,常常不记得带东西,几乎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陶可就承担了跑腿的活。
    屋里乱的让人无法下脚:鞋子袜子横七竖八,满地都是书刊报纸,沙发上扔满了脏衣服,烟灰缸则像有一个月没倒了。
    陶可喃喃道:“在家,肯定在家。”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间门,叶臻果然合衣在床上窝着,手边是他的笔记本电脑。
    陶可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带上门,回客厅坐着。
    太阳已经偏西,陶可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但要走又不甘心。他踱上阳台深呼吸几次,一回头,皱了皱眉,开始习惯性的收拾屋子。在打扫方面,他的确是强迫症患者。所以叶臻虽然单身独居但从不请钟点工,如果觉得家里太乱,只要骗陶可回来帮他拿本书就行。
    天色擦黑,叶臻一睁眼,看到的是陶可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他揉揉眼睛,闭上,再睁开,再揉揉,终于说:“儿子…”
    陶可拖把落地,拾起来,不动声色地回头:“爸爸。”
    叶臻声音更加嘶哑,他吃力地问:“儿子你怎么来了?”
    陶可说:“打扫卫生,顺便问问爸爸我那五千块钱生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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