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就很容易出现最开始在本仁殿中的局面,重臣议事,勋戚一脉能够说话的就那么三两个,一说话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真正看透这一点的,朝野上下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朱祁钰前世,也是登基数年之后,才渐渐回过味来,但是当时勋戚被打压已成定局,便是想要再扶植,也再难扶起。
    所以昨天在集义殿中,朱祁钰说,他是在帮助勋戚一脉,是真的没有撒谎。
    京营丢了,可以再找机会拿回来,反正臣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动用京营来围杀勋戚。
    但是一旦五军都督府长期处于权力真空期,那么勋戚便始终是一盘散沙,被臣一刀刀的将身上的肉割下来,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偏偏,像都督佥事,都督同知这样的佐贰官还好说,到了都督的级别,每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朝廷重臣。
    想要实授这样的重臣,即便是朱祁钰登基之后,臣这边,也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那就只有趁此机会,用一份重重的权柄,来撬开这帮臣的口。
    其他的东西,都见效太慢,唯有京营,是即刻便能够交出来的,也是臣垂涎许久的权柄。
    就是不知道,用京营来交换三个实职都督,臣这边,觉得值还是不值
    第59章 满朝跪谏
    午门前的广场上一片议论之声,但是前排的几位大佬却都十分沉静,只不过所有人的眉毛都紧紧地拧在一起,显然心中并不似他们面上这么平静。
    朱祁钰也不催,他知道,这是这些重臣,在衡量利弊得失。
    这种大事,必然要经过一番审慎思虑才是。
    在场的九卿重臣们,的确都十分犹豫!
    京营的份量,的确是太重了!
    李贤提了两个条件,但是实际上还有隐晦的第三个条件,那就是文臣对勋戚的打压到此为止。
    至少,因为土木之役当中勋戚的过错而进行的打压,到此为止!
    李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到了他们这种身份地位,很多话都不用明说。
    勋戚一脉,已经让步到了如此程度,如果文臣还是死死抓着不放,那么武臣这边倾力反扑起来,文臣这边也未必就真的能受得住。
    更重要的是,这个当口,一旦因为文武之争导致战事有失,那到时候责任可全都是文臣这边的。
    毕竟,京营的份量,已经足以代表勋戚和解的诚意了。
    但是……
    顾兴祖等人暂且不说,勋戚这边一下子要通过三个实职都督,这笔买卖,是否划得来?
    足足过了近半炷香的时间,朱祁钰才抬了抬手,在礼官的主持下,朝会重新恢复了秩序。
    朱祁钰偏了偏头,将目光放到王直的身上。
    这桩事情,说到底,还是要他这个百官之首来敲定。
    其他人的份量都不够!
    王直对这一点也清楚,短短的片刻之间,他心中亦是已然有了决断,开口道。
    “郕王殿下容禀,无论是京营提督大臣,亦或是五军都督府都督,皆是朝廷重器,所谓恩出于上,此事本该由君上决断,然如今天子蒙尘,我文武百官悉惟殿下总摄大政,故老臣之意,此事当由殿下代天子决断。”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
    说到底,还是京营的份量太重了!
    重到哪怕文臣知道,这是勋戚抛出来的一块饵,还是忍不住要吞下去。
    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就像李贤刚刚说的一样,实职都督的任命,有廷推固然更加名正言顺,但是不经廷推,由君上直接简拔才是常态。
    如今情况特殊,天子被掳,在廷推当中,文臣的人数是占据优势的,这才能够卡着实职都督的任命。
    但是卡的了一时,卡不了一世,日后局势稳定,新君继位,总有一天还是会任命的。
    倒不如趁此机会,狠狠的敲勋戚一波竹杠。
    要知道,京营可是这帮勋戚的心头宝,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让他们吐出这块肥肉,基本上没什么可能。
    所以王直衡量了一番,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王老大人说的委婉,但是朱祁钰自然听得明白。
    没有反对,便是同意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又对于谦道。
    “于尚书,丰城侯提议由你来提督京营,你意下如何?”
    “臣悉惟殿下之命!”
    于谦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了当的便接了下来。
    有了王直这个百官之首的首肯,再加上于谦这个分管兵事的九卿点头,这件事便算是基本成了。
    但是朱祁钰还是挨个询问了剩下的几个九卿以及内阁大臣的意见。
    他们的想法基本和王直一致,自然也都是大同小异的应了下来。
    于是朱祁钰便开口道。
    “既然各位重臣皆无异议,那便照此办理,命兵部尚书于谦,提督京营,总领京畿内外防务。”
    于谦上前一步,道。
    “臣领命!”
    朱祁钰又道:“另,擢成安侯郭晟,忻城伯赵荣,驸马都尉薛恒,为五军都督府都督,分别执掌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及后军都督府。”
    勋戚一脉当中,郭晟等三人出列,齐声开口道。
    “臣等谢朝廷恩典。”
    尘埃落定,文臣和勋戚两边都各自回列。
    这一番任命,虽然和最开始预想的不尽相同,但是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除了左顺门背后的孙太后!
    她老人家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仿佛跟那帕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番朝会,文臣和勋戚两相得利,唯一有损失的,就是位居宫中的太后娘娘了。
    不用动脑子想,孙太后也明白。
    京营到了于谦的手里,是绝不会再让她这个后宫太后,指挥的了一兵一卒的!
    “郕王……”
    死死地盯着门外一脸平静的朱祁钰,孙太后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轻声道:“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狼子野心之辈,既然如此,别怪哀家心狠……”
    孙太后抬手一招,李永昌连忙走上前来,孙太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永昌脸上的冷汗霎时间便落了下来。
    “娘娘,这……这要是传到外朝去……”
    看着李永昌一副懦弱的样子,孙太后冷哼一声,低声喝道。
    “传出去又如何?哀家是大明的皇太后,天子的生母,难不成外朝那帮大臣,还敢为了一个区区的先皇遗妃,闯进宫中质问哀家不成?”
    “是,内臣这就去办。”
    李永昌吓得一激灵,再不敢多言一句,立刻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这边发生的一切,朱祁钰都不知道。
    因为朝会还没有结束……
    对于大朝会来说,廷推只不过是个开胃菜,哪怕因为勋戚这边出了幺蛾子,这道开胃菜已经比的是正席了,可原本的正席也不能撤了。
    群臣各归其位后,左都御史陈镒上前,沉声道。
    “殿下,臣左都御史陈镒,同都察院监察御史三十二人,六科给事中十一人联名上奏,弹劾司礼监太监王振擅政专权,卖官鬻爵,僭越朝臣,威胁天子,致朝廷数十万大军惨死土木,不赦之大罪共九条,违法当惩之罪数十条。”
    “此等贼子,当夷灭九族,籍没家产,发其祖宗坟墓,暴弃骸骨,挫骨扬灰,方可安祖宗社稷,令天下万民归心,泄三军将士心头之恨,若非如此,无以警戒将来之人,臣陈镒,叩首以闻。”
    陈镒拜倒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奏本。
    这次乃是大朝会,京城当中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一个不落全都到了,密密麻麻上百人。
    本是文武分列,中间空地用于奏事。
    但是陈镒的奏本,却仿佛打开大坝的钥匙一样,一个个的大臣纷纷上前拜倒,道。
    “请殿下公断明允,将王振一党明正典刑!”
    “此等贼子,非株其九族,不足以警戒后人!”
    “专权误国,实乃国贼,不可不惩啊,殿下……”
    不过片刻之间,中间的空地上就跪满了人,而且不仅仅是文臣,就连勋戚武臣,都纷纷拜倒,咬牙切齿地要求对王振等人从严处置。
    偌大的午门广场之上,一下子便空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人还站立在原地。
    待得群臣都跪地差不多了,尚还站在前排的几位大佬各自对视一眼,由王直打头,出列道。
    “陈镒所言,合情合法,臣同请殿下,速断其罪,方能安稳社稷,稳固民心朝议。”
    紧接着,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于谦,户部尚书沈翼亦是出列喊道:“臣等附议,请殿下速断。”
    一时之间,午门广场之上,文武百官齐齐叩首,再无一人立于场中,场面壮观之极……
    第60章 廷击
    天色已然一片大亮,太阳高高的悬在空中,阵阵秋风吹过,卷起一层层的落叶。
    萧瑟的秋风当中,群臣山呼的声音,响彻整个午门。
    左顺门后,孙太后亦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她本是一介后宫妇人,平素接触的朝臣,至多也不过是九卿侍郎的朝廷大员,何曾见过这等百官跪谏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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