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因为自己的插手,如今的战局和前世他所熟悉的,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他面临的局面,实际上是两难。
    如果放任赛刊王大举进攻辽东,单凭现在辽东的几千人,是根本抵挡不住的。
    但是如果要支援的话,那么边境的兵力就会再度陷入紧张当中。
    这个时候,于谦叹了口气,上前道。
    “皇上,也先已失阳和,大军后勤被断,败落已是注定之事,但是辽东镇却是大明遏制兀良哈等部的重要军镇。”
    “一旦辽东有事,兀良哈等部必然趁势而起,到时候朝廷刚刚歼灭也先,又不得不再起兵力,收拾辽东乱局,恐难支撑,请皇上三思。”
    朱祁钰停下脚步,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于谦所说的他都明白。
    当时他之所以拿辽东去冒险,是因为相较于辽东,明显是京师的地位更加重要。
    但是如今胜局已定,那么再拿辽东去冒险,就不合适了。
    就像于谦所说的,辽东镇所设,是为了震慑抵抗兀良哈三部以及其他的,诸如女真等小部落。
    一旦辽东有失,那么这些部落必然会趁机作乱。
    当然,有山海关在,一时倒不至于威胁到京师,但是总归,朝廷要收拾起来,必然要费上很大一番工夫。
    如此一来,先有太上皇亲征,再有也先入侵,内地还有湖广苗人作乱,要是再整兵收拾辽东乱局,那恐怕朝廷真的要被拖垮了。
    不仅如此,朱祁钰知道的,要比于谦更多。
    比如,就在明年,也就是景泰元年,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水灾。
    接着,景泰二年会有旱灾,还要加上地震。
    景泰三年,会有长达数个月的连绵阴雨,庄稼泡在水里,大规模的发烂歉收。
    景泰四年,有好几场大的雪灾。
    景泰五年,有蝗灾……
    总之,接下来这几年,就没有平平顺顺的年景。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和百姓需要的显然都是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而不是再起兵戈,连年打仗。
    所以至少在最近几年内,和也先的这次大战,是最后一次打仗。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朱祁钰的精力都要放在内政之上。
    重新在御座之上坐下,朱祁钰心中已有决断,开口道。
    “命杨洪派军五千,另从居庸关调兵五千,驰援辽东,务必要保辽东镇不失。”
    “此外,传信紫荆关守将,命王文,任礼二人主动出击,力求能够重创瓦剌大军,至于也先等一概敌酋,生死不论!”
    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做出取舍。
    辽东不能有失,那么就只能速战速决,力求在此战当中,能够给也先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
    于谦等人领命而下。
    不过,在离开之前,于谦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样,似乎期待朱祁钰还能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朱祁钰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于谦的心思,朱祁钰自然清楚。
    他想问的,无非是那个还在也先手中的太上皇。
    对于自己这个哥哥,朱祁钰自然是恨的,但是看过了百年兴衰,要说恨意真的在他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倒也不然。
    从现在朱祁钰的角度来说,他固然希望他能死在战乱当中。
    但是这种事情,需要看运气。
    也先面临如此情况,肯定会把朱祁镇当最后的救命稻草,牢牢抓住。
    除非能够将也先大军全歼,不然的话,很难在重重保护当中,杀死朱祁镇。
    但是要说让朱祁钰主动提出迎回他,那也不可能。
    至少现在,他不会让这个太上皇,回到大明。
    至于以后……
    重活一世,他要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未免也就白活了!
    第162章 太师阳和被攻陷了
    又是一个傍晚,紫荆关外,中军大帐中。
    也先站在一副行军的沙盘之前,他的身旁,伯颜帖木儿走来走去,显得十分烦躁。
    似乎是打扰到了也先的思绪,也先皱了皱眉,低声喝道。
    “帖木儿,你安静一些!”
    闻言,伯颜帖木儿倒是停下了脚步,端起一旁的银壶,灌了两口冷酒,闷闷不乐道。
    “哥哥,你为何要骗我?”
    对于这件事情,伯颜帖木儿显得耿耿于怀。
    要知道,那天攻城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大明的太上皇就在车上,甚至于在也先不让他随着车驾出去的时候,伯颜帖木儿还激烈的反对过,只不过最后没有成功而已。
    结果到最后,却发现那辆马车里根本就不是太上皇,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替身。
    这让信誓旦旦在太上皇面前打了保证的伯颜帖木儿感到很难堪。
    当然,自己的朋友免于危险,这件事情是值得高兴的。
    但是也先隐瞒伯颜帖木儿的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感到非常受伤。
    伯颜帖木儿是也先最小的弟弟,他刚刚不大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在征战中死去,伯颜帖木儿是由也先抚养长大。
    所以对于伯颜帖木儿来说,也先对他既是兄长,也是半个父亲。
    也先感到有些头疼,他这个幼弟,就像大多数的蒙古汉子一样,热情,忠诚。
    但是有些时候,的确不太聪明。
    他们兄弟六人,其他几个,也先都能放心让他们带兵出去独当一面,唯独这个幼弟,他只敢放在身边,让他做一些琐事。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太重感情了!
    脸色一沉,也先开口道。
    “帖木儿,我知道你近些日子和那个大明皇上走的很近,但是你别忘了,他是大明的皇帝,我们是敌人,敌人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
    “我如果最开始就告诉你,我只是想借这个皇帝之口,蒙骗紫荆关的守将,你觉得,他会配合我们吗?”
    “或者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欺骗你的朋友?”
    伯颜帖木儿愣了愣,随后低下头,有些丧气。
    他明白过来了。
    太师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把太上皇推出去,但是他需要明军相信,坐在马车里的是太上皇。
    那么,还有什么消息渠道,比太上皇亲口告诉他们,太师打算拿太上皇当要挟,来的更确实有效呢?
    明白过来之后,伯颜帖木儿心里的气也就没了。
    这么多日子下来,他的确把这个大明的太上皇当成自己真正的朋友,要他去欺骗朋友,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于是,伯颜帖木儿低头道。
    “哥哥,帖木儿错了,请您原谅!”
    也先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和煦,揉了揉眉心,问道。
    “近些日子,那个大明的皇帝怎么样?”
    伯颜帖木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没有什么异动,和以前的时候一样,我按照哥哥的吩咐,在军帐周围加强了防卫,防止有人暗杀。”
    也先眼中浮起一丝赞许之色,不过旋即又被焦虑取代。
    “做得好,帖木儿,不知为何,我有种感觉,我们正被一股巨大的威胁所包围,或许,这一次南征的决定是错的,长生天并没有站在他的信徒这边。”
    也只有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也先才会显露出这种不够坚定的神色。
    在瓦剌的部族牧人和勇士面前,太师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带领瓦剌战无不胜的首领。
    显然,也先的这种表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伯颜帖木儿想了想,安慰道。
    “哥哥不用担心,就算我们攻不下紫荆关,也可以安稳的退回草原上。”
    “伯都王和赛刊王两位哥哥,不是早就跟您定好了接应的退路吗?”
    “何况,如今大明这边许多隘口都被放弃,我们大军险想要进攻有必经的关隘,但是如果要撤退,却有很多条路,他们拦不住我们的。”
    伯颜帖木儿说的这些话,也先当然都非常清楚,整个作战计划是他亲自敲定的,他当然有足够的自信。
    然而让他感到忧虑的是,他派去给伯都王和赛刊王传信的信使,距离预定返回的时间,已经迟到两日了。
    他不断的派出探子,去打探消息,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这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安。
    与此同时,从前天开始,不知道为何,紫荆关的守将跟疯了一样,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劫营。
    白天出战的时候,也几乎是在搏命。
    这很不正常!
    作为一个在血与火当中长大的蒙古部族首领,也先当然能够看得出来。
    现在的局面,实际上是对方占有优势。
    拖的时间越久,对于他们来说,优势越大,他们现在应该固守,而不应该主动进攻。
    明人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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