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爷,您所料不错,那广通王和阳宗王二人,的确打算在明日大宴上闹事。”
    “不过,和镇南王说的有些偏差的是,他们真正打算用来状告镇南王的由头,不是逼死庶母,而是谋害长兄朱徽焲。”
    朱祁钰的目光一凛,斜靠在榻上的身子也随之直了起来,沉声道:“将你查到的东西,细细禀来。”
    舒良亦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然不敢怠慢,当下便将查到的一切细节,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这广通王和阳宗王看似张狂,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情显然是早有图谋。
    他们入京之后,头两日拜访了两家府邸,一个是阳武侯府,另一家则是会昌伯府,接着隔了三日,又拜访了成安侯府。
    闻言,朱祁钰皱了皱眉,问道。
    “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不过,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这帮人的?”
    阳武侯府的和孙太后是姻亲关系,二房的薛恒是常德长公主的驸马,至于会昌伯府,根本就是孙太后的娘家。
    他们一进京就直奔这两家去,显然是早有预谋。
    这并不难理解。
    镇南王毕竟是郡王宗室,广通王和阳宗王想要扳倒他,只能靠朝廷的力量,或者说,要看天子的意思。
    他们二人久在封地,交通不便,想要拉拢朝中勋贵大臣,帮他们在朝中说话,肯定不能临时起意,图谋下来,怎么也得半年一年的工夫。
    那个时候,还是朱祁镇坐在皇位上,因此,找会昌伯和阳武侯这样,能够直接给宫里施加影响的勋戚府邸,是最合适的。
    虽然如今,皇位上换了人,但是他们二人也不可能临时变卦,去拉拢其他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至于最后的成安侯府,只怕就是有人在背地里插手了。
    成安侯郭晟,可真是个糊涂东西!
    暂且不去想他,让朱祁钰有些疑惑的是,广通王和阳宗王从未进过京城,而阳武侯府和会昌伯府两家,却从未出过京城。
    他们私下结交,显然是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在土木之事出现以前,他们就已经和广通王二人在密谋了。
    但是,没有见过面的情况下,这两家人,怎么就会愿意掺和到这么一桩涉及宗室内务的事情里头呢?
    或者说,广通王和阳宗王,是怎么搭上这两家人的线的呢?
    舒良显然早有准备,开口道。
    “关于这个,奴婢也查出了些眉目。”
    第268章 王骥此人
    暖阁的炉火很旺,朱祁钰早就遣退了不相干的宫女内侍,吴氏等人也在内殿当中,陪着两个小娃娃。
    房中安安静静的,只有舒良的声音回响着。
    “接了皇爷的吩咐之后,奴婢便遣人从头查起,结果发现,在广通王进京之前,他和会昌伯府的联系,来自于一支苗地商队。”
    “这支商队,虽不是郡王府的人手经营,但却出自一家和郡王府交往甚密的乡绅之家,而广通王和阳宗王的封国,也恰在苗地。”
    “原本那商队在京城拜访了不少勋贵之家,但是都四处碰壁,但是奇怪的是,从七月份开始,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进了会昌伯府的门。”
    “而且,几乎每个月,他们都会送进去大量的财货,会昌伯待他们也如上宾。”
    朱祁钰眉头一皱,轻声道。
    七月……苗地?”
    舒良点了点头,踌躇了片刻,继续道。
    “皇爷,七月份,正是苗地叛乱最盛之时,征南总兵官宫聚请求朝廷增援,群臣商议过后,便命兵部尚书靖远伯王骥率领十万南征麓川大军,前往增援。”
    “就时间来推测,奴婢觉得,这其中或许有所关联,不过,时间太紧,王骥大军如今又仍为归朝,奴婢来不及查找证据,因此,不敢妄下论断。”
    王骥……
    朱祁钰心中念了念他的名字,忽然笑了起来。
    他还没去找这个老东西的麻烦,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作为大明到如今为止,史无前例的以文臣之身封爵的大臣,这位老大人文能赋诗成文,武能披挂上阵,骑射杀人。
    只可惜,这一身的本领,用错了地方!
    南宫复辟之时,这位老大人,可是以七十岁的高龄,带着自己的儿子,亲自披挂上阵,冲进了宫中。
    要论功劳,他可丝毫都不比主谋的石亨,曹吉祥要差!
    这段日子,他领兵在外,朱祁钰也忙于朝务,没工夫搭理他。
    却不曾想,这个名字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也对,没有利益勾连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王骥当初既然参与了南宫复辟,那么至少说明,他和如今正在密谋迎复的那帮人,关系是极好的。
    哪怕如今他还没参与进去,至少,他和会昌伯府之间,肯定是有关系的。
    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朱祁钰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给朕查下去,苗地的叛乱,朕没记错的话,迁延了有大半年了吧?”
    这是属于朝廷政务的范围,舒良并不熟悉,但是今日成敬也是跟着过来的。
    闻言,便上前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自四月份兵部得报苗人起兵作乱,如今已有足足八个月。”
    “前番兵部呈上来的军报说,三个月前,王骥已率兵抵达辰州,但因贵州一带地势复杂,山高林密,苗人各部分散,总数达十万余,暂未大举出兵。”
    “山高林密,苗兵分散?”
    朱祁钰冷笑一声,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对于苗地的情势,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苗人此次叛乱,固然声势浩大,但是实际上装备简陋,战力不足。
    加之和朝廷相持近八个月,苗地的许多物资都已经严重短缺,王骥手握十万重兵,真要是大举进军,要不了两个月,必能决出胜负。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在挟寇自重!
    王骥此次动兵十万,原是为了征伐麓川,但是久战无功,靡费财力,在朝堂之上,数度遭到弹劾。
    保下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振!
    事实上,土木之役以后,朝廷上对于王振一党进行清算,也有御史言官重提此事。
    但是他的情况和石璞不同,石璞行贿得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且石璞提督军务的福建叛乱,当时已经接近尾声,本就该召回京师。
    可苗地这边,苗人连围数城,气势正盛,很快就聚集了十万余众,但是负责剿乱的征南总兵官宫聚手中,却只有不到两万人。
    加之当时边境危急,朝廷无力派军增援西南,因此,只能就近调派王骥的麓川大军。
    何况,王骥的确是王振保下的,但是他做事要谨慎的多,并没有证据能够显示,他曾向王振行贿或者是有其他不法的行径。
    因此,这件事情勉强还是能够归于正常的军务范围内。
    毕竟,王振当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在太上皇的面前,对于很多事情都有发言权。
    不能因为他替王骥说了几句话,就定王骥为他的同党。
    出于这些考虑,七卿大臣们商议过后,最终还是压下了对于王骥的弹劾。
    但是,这正是王骥的盘算。
    他就是怕自己会被王振牵连,才迟迟不肯动兵攻苗。
    不过,这回既然他自己送上了门来,朱祁钰也就不客气了,轻哼一声,他吩咐道。
    “成敬,你去将内阁的王翱,俞士悦,兵部的于谦和后军都督府的石璟召进宫来。”
    “就说苗地叛乱已久,王骥身为总兵官,忧惧避战,迁延不进,置苗地百姓于水火,朕要罢去他的总兵官之职,另派得力大臣,剿平苗乱。”
    如今朝廷虽然已经封印,但是若遇紧急军务,也还是要处置的。
    至于天子要换总兵官算不算紧急军务……这就要见仁见智了。
    朱祁钰说的坚决,但是成敬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迟疑片刻,方道。
    “皇爷,虽说苗地之乱迁延已有一段时日,但是以此为由更易总兵官,只怕外朝的老大人们不会轻易同意。”
    “何况如今各衙门已经封印,此事也非需要立刻决断之事,就算是内阁拟了诏书,六科那边只怕也……”
    成敬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足够明白了。
    这件事情虽然是军务,可委实算不上是紧急,十万大军的总兵官,也不是说换就换的。
    前线的战局瞬息万变,攻守之道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因此,如果不是前线的提督军务大臣上本弹劾,忧惧避战,迁延不进这个理由,着实是不够充分。
    再加上如今朝廷已经封印,这诏书能不能拟出来还两说,就算是拟出来了,恐怕到了六科也会被封还。
    这种风险,成敬必须给看起来生气的有些昏头的天子提个醒。
    不过朱祁钰却摇了摇头,道。
    “你放心,朕有分寸,你只管去召他们过来便是!”
    第269章 陈年真相
    景阳宫暖阁当中,成敬见朱祁钰如此说,便不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不过,他没走两步,却又听朱祁钰道。
    “对了,把工部的陈循,还有内阁的高谷,都一并叫过来!”
    成敬的脚步顿了顿,脸上有些迷惑,他越发的看不懂天子这番举动的用意了。
    既然要换总兵官,那么召兵部尚书于谦和五军都督府的石璟,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搭上一个内阁的俞士悦,是因为他如今在内阁当中,负责票拟兵部相关的政务,若要拟诏,还需内阁来做。
    但是这和高谷这个内阁次辅,还有陈循这个工部尚书,又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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