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道:“这个老夫也不清楚,还是等使团到京再问吧。”
    任礼看着焦敬不自然的神色,便知他并没有说实话。
    但是他也没有多问,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任礼心中,也大约有几分猜测。
    然而有些话,心里明白,却未必好说出来。
    于是,花厅当中沉默了片刻,双方心照不宣的将这个话题揭过,任礼问道。
    “那既然现在情况已经差不多清楚,焦驸马打算怎么办?”
    提起正事,焦敬的脸色总算是变得正常起来,直视着任礼的眼神,开口道。
    “请任侯即刻上本,联合各家勋贵,弹劾锦衣卫擅自抓捕使团,竭力营救张軏等人!”
    ???
    任侯爷瞪大了眼睛,因为口渴而刚刚送到唇边的茶水,手这么一抖,差点撒到衣服上。
    不过,他倒是没心情管这个,将茶盏重新搁下,皱眉问道:“焦驸马这是何意?”
    不是说好了,不救张軏了,大家一起快乐的图谋英国公府的势力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呢?
    焦敬显然对此有所预料,开口道。
    “使团这次,十有八九是难逃一劫,但是我等依旧要竭力相救,不仅要救,而且要任侯亲自出面奔走。”
    随即,焦敬进一步解释道:“如今五军都督府当中,多有感念老英国公恩德的将领,想要收服他们,尚需凭借英国公府之力,这一点,任侯可明白?”
    任礼皱眉想了想,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的优势是,身上背着军功,地位还算稳固,同时,又是中军都督府的掌事人,有军功有名分。
    但是缺点就是,他和英国公府的关系不深,和那些受过英国公府恩惠的将领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感。
    因此,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来牵线搭桥,至少,在完成过渡之前,英国公府的帮忙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
    “焦驸马,既然你我都如此开诚布公,那本侯也就实话实说,若是英国公府愿意出面帮忙,自然是最好,但是张輗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愿意将这些势力拱手相让呢?”
    “何况,即便是张輗,也未必就真的能够取得那些人的信任,毕竟,英国公死后,他们一直认的都是张軏。”
    听了任礼的顾虑,焦敬沉吟片刻,道。
    “任侯说的有理,所以老夫一再强调,这一次需要任侯真正的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来搭救使团。”
    见任礼还是没听明白,焦敬只得继续解释道。
    “其实老英国公去后,英国公府对于五军都督府的控制已经减弱了很多,仍然能够听命的那些将领,都是顾念旧情之辈,所以,任侯在此刻竭力相救张軏,无论成功与否,他们心中多少都会承几分情谊。”
    “何况,张輗纵然冲动,但是张軏却是能看得懂大局的人,这也是老夫为何,瞒下了任侯私下和宫中结交的事情的原因所在。”
    “只要任侯表现的足够为英国公府着想,那么张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之后,自然会做妥善安排。”
    任礼深深的看了焦敬一眼,脸色有些复杂。
    焦敬的意思很明白,让他去扮演一个对英国公府无比忠心的角色。
    扮演的如果足够成功,那么剩下的事情不必他来操心。
    张軏又不傻,知道自己一旦出事,英国公府没有能接替他的人。
    这个时候,任礼这个“忠心耿耿”,为英国公府四处奔走的人,或许会被他考虑,当做接下来一段时间,庇护英国公府的人选。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无非就是骗取信任而已。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个骗字上。
    任礼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这算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焦敬刚刚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一个意思。
    那就是,自己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上。
    任礼若想要接手英国公府的政治势力,就需要得到英国公府充分的信任和支持。
    但是,他之前私自结交宫中的事情,却足以打破这种信任。
    换而言之,他一旦按照焦敬说的去做,那么之后就必然会被焦敬等人吃的死死的,只能完全听宫中之命而为。
    虽然说,任礼之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是,真正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局面,任礼还是觉得有些悲哀。
    焦敬望了他一眼,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想法,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任侯还有什么犹豫之处吗?”
    听出了焦敬口气当中若有若无的冷意,任礼连忙摇了摇头,道。
    “自然不会,焦驸马思虑周全,本侯自当竭力,不过,要本侯上本弹劾,或者是四处奔走,都没有问题,但说出来不怕驸马笑话,本侯这些年在外征战搏杀,和京中各家府邸,来往都不多,恐怕势单力薄啊……”
    焦敬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
    “这个任侯不必担心,明日老夫会再来一趟,叫上宁阳伯,到时候再跟任侯细说。”
    说着,焦敬起身打算告辞。
    任礼同样起身相送,边走边状若不经意的问道:“这件事情,焦驸马还知会了宁阳伯?”
    于是,焦敬停下脚步,开口道:“任侯放心,不该说的事情,老夫一个字也不会多说,至于为何要请宁阳伯,任侯明日便知。”
    任礼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本侯就在府中静待大驾。”
    又寒暄了几句,总算是将人送到大门处,望着焦敬等人离开的身影,任礼的神色有些复杂。
    最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迈进了府门……
    第400章 任侯爷的人设要立稳
    翌日,碰巧是休沐的日子,一大早任礼就推了所有的应酬,在府中安心等着。
    但是,直到日头西斜,驸马府的轿子,才姗姗来迟的在府门前停下,后头跟着的,还有宁阳伯府的仪仗。
    得了下人的禀报,任礼不由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焦敬会低调前来,却不曾想如此正式,还有陈懋,要知道,他虽然没有被禁足,可也是被训诫了在府中静思,这回怎么连仪仗都摆出来了。
    命人开了中门,将二人迎进府中落座。
    焦敬也不废话,直接便道:“时候不早了,任侯就不要多耽搁了,准备一番,我们到成国公府去。”
    任礼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同样命人下去准备仪仗。
    旋即,他开口问道:“驸马这是要,去拜祭成国公?”
    就在月余之前,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求了恩旨亲自赶往鹞儿岭,将战死的朱勇尸骨,从当地的守将手中接回了京城,如今正在府中停灵,已有三日。
    这件事情,在京城中,尤其是在勋贵当中不是什么秘密。
    朝廷毕竟没有削去成国公的爵位,作为大明仅存的几座公府,代表着勋贵当中的顶层。
    朱勇又是跟着太宗皇帝起家的老臣,性格豪爽,在文臣勋贵当中都很吃得开。
    因此,去拜祭的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勋贵基本上都会去一趟,文臣也有不少,成国公府这段日子倒是热闹的很。
    当然,这种拜祭也是有讲究的。
    头一天去的,基本上都是朱家的亲族后辈,然后便是有姻亲关系的府邸,算是纯自家人。
    然后第二天去的,则是其他的几座公府,以及文臣当中份量比较重的几位。
    到第三天开始,才是交情深厚的一些世家府邸。
    至于任礼这种,既不是人家的亲戚,也不是顶级勋贵,之前又没有和成国公府有太深交情的,则是识趣的自觉往后排。
    他原本打算,等再过两日,寻个时机去拜祭一番,全个礼节,却不曾想,今日焦敬就上了门。
    不过这也解释了门外的仪仗。
    去人家府中吊唁,自然要拿出最正式的态度,这是礼节,不然的话,会被人家视作不尊重亡者。
    任礼问的是焦敬,但是答话的却是陈懋。
    “不错,成国公忠心为国,生前曾对老夫颇有恩德,如今他停灵府中,自当前去拜祭一番,刚巧,路上碰上了驸马和任侯,便一同前去。”
    看着陈懋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任礼有些愣。
    旋即他便明白,这是对外的说法。
    以他的身份,这个时间点去拜祭成国公,其实是不合适的,但是陈懋不一样,他和朱勇同为太宗旧臣,相识了几十年,当然算得上是交情深厚。
    怪不得,焦敬非要拉上陈懋一起去。
    任礼点了点头,道:“明白了。”
    趁着下头的人在准备仪仗,他本还想再多问两句,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懋,他只得又将话咽了下去。
    不过这个时候,焦敬却主动开口道。
    “不瞒任侯,这次我等前去成国公府,其实并不单单是吊唁成国公,更重要的是,希望说服朱小公爷,一同帮忙,搭救三爷。”
    说罢,焦敬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懋。
    见状,陈懋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是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开口道。
    “昨日驸马爷到我府上,将任侯的意思已经转达。”
    “如今太上皇尚在迤北未归,朝中天子日进一城,三爷又被抓了,英国公府风雨飘摇,任侯能有此心,老夫甚感欣慰,之前多有冲突,是老夫言行欠妥,如今之时,我等正该摒弃前嫌,精诚团结才是。”
    很显然,陈懋对于说这种话没什么经验,话是好话,但是说出来的口气却硬邦邦的。
    但是,这已经足够让任礼意外的。
    要知道,这可是陈懋,战场上性烈如火,甚至在老英国公张辅的面前都没怎么低过头的人,竟然会开口服软?
    焦敬的这手本事,他算是见识到了。
    当下,任礼连忙起身,拱手道。
    “舜卿兄太客气了,些许冲突何足挂齿,我等勋贵本就同气连枝,不分彼此,无论何人落入狱中,老夫都必会尽力施救,何况是三爷呢?”
    这么一刻,任侯爷演技上身,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犹想当初,老夫在蒋侯帐下效命,蒙蒋侯青眼,得以引荐识得英国公他老人家,备受恩德照料,方有今日,岂敢忘恩?如今英国公虽不在,但英国公府但有驱驰,老夫自然同样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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