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给于谦泼脏水,让他蒙不白之冤的方式来阻止廷议,就不免让陈懋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自然心有不忿,开口相阻。
    这番心思,在场的多数人都没有察觉,但是,很显然,在内阁待了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朱阁老,最终还是看了出来。
    看出来之后,便是反将一军!
    “不错,这二者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弹劾,就算于谦最终无碍,但是,终归对阻止廷议是有用处的!”
    有了朱鉴的提点,任侯爷终于也反应了过来,眉头舒展,抚掌笑道。
    看着陈懋沉郁着别过去的头,朱鉴笑了笑,也没再多说,只是退了两步,重新坐了回去。
    不过,经过这么一节,任侯爷的信心倒是恢复了不少,道。
    “诸位,距离廷议的时间,也不多了,不知二爷和小公爷这边,这几日可有收获?”
    理由和方式找好了,最关键的,自然还是人的博弈。
    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再充足的理由也没有用。
    听闻此话,朱仪斟酌了一下,便道。
    “这些日子,我也拜访了几家叔伯,对于整饬军屯一事,他们也颇有疑虑,如果任侯真的能够阻止廷议的话,他们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话说的……
    什么叫乐见其成?
    任礼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他也知道,如今成国公府没落,跟各府之间的香火情,用一次少一次,朱仪谨慎是正常的。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而是转向了一旁的张輗,问道。
    “二爷?”
    张輗的态度就清晰的多,开口道。
    “任侯放心,这些日子,该拜访的府邸,老夫都亲自走了一遭,能说服的,也说服的七七八八,此事如此大动干戈,上了廷议,我等肯定是要反对的,只不过……”
    任礼的眼皮跳了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追问道:“不过什么?”
    张輗和朱仪,焦敬对视一眼,然后道。
    “不过还是有几家府邸心中有所疑虑,觉得,没有必要在廷议之上,和兵部硬碰硬,毕竟若是闹大了,事态难以控制,后果到底如何,谁也无法估量。”
    “还有就是,小公爷那边得了消息,说是礼部最近一直在拖延东宫备府的仪注,看样子,像是得了宫里的授意……”
    看着张輗犹豫的神色,任礼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心里明白,想要阻止廷议,光靠他如今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争取到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全力支持。
    原本他以为,大家利益一致,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早前的时候,张輗也一直都是反对廷议的态度。
    可谁想到,事到临头,这两府竟然都是如此犹犹豫豫的。
    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任礼沉吟环顾一周,下意识的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上了,沉吟片刻,任礼开口道。
    “二爷的意思,难道是怕了兵部,想要任人宰割不成?您别忘了,阻止此次廷议,可是……一起商定的。”
    第628章 求同存异
    尽管是私下里头,而且在场的,也都是自己人,但是吸收了朱阁老的先进经验,任侯爷说话之间也收敛了许多。
    话说的隐晦,但是意思很清楚,无非还是搬南宫出来压制众人,事实上,这也是任礼这些日子一直觉得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原因。
    太上皇都发话了,难道英国公府等几家,还会不听吗?
    应该说,这的确是一张好牌,但是,却未必那么好用!
    屋中沉默了片刻,陈懋轻声开口,道。
    “朝政大事,自当多方斟酌,当日只说整饬军屯大动干戈,朝廷当以平顺为主,但是,具体该怎么做,我等这不是正在商议吗?”
    “兵部这份章程固然牵连众多,但是,朝堂上文武相争,到底也非好事,何况,也未必就能成功,倒不如徐徐图之,反正整饬军屯,也不是一日之功!”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
    刚刚朱鉴拿话柄堵了陈懋的口,这会就被他现学现卖,又用了出来。
    不是要玩文字游戏吗,既然如此,那太上皇可也没说要在廷议上发难,他老人家只不过是表示了一下态度,让各家联合自保而已。
    阻止廷议是自保,私下里消极抵抗也是自保,到底怎么做,还不是要看在场这些人。
    任礼话头一滞,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陈懋说得不错,事实上,他也能看得出来,在清和阁中, 太上皇的重点, 其实是放在拉拢英国公府, 成国公府的身上的。
    至于整饬军屯一事,对于大多数的勋贵世家来说,伤不了根本, 所以,太上皇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要阻止的意愿。
    只不过那个时候, 以任礼为首, 对这件事情反对的态度十分激烈, 他老人家也就顺水推舟而已。
    或者更直白的说,南宫现在的这种情况下, 只要效忠太上皇的大方向上不出问题,其他的具体措施,他们这些人, 还是有很大的自由度的。
    任礼越来越觉得, 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但是,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他看到,在一片沉默当中,驸马都尉焦敬紧紧的盯着自己, 问道。
    “任侯,老夫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不知任侯可否解惑?”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的目光随之汇聚在任礼的身上, 让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 道。
    “什么?”
    焦敬问道:“牵扯军屯的府邸众多,若要整饬,必是一场朝堂风波,各家皆有所不愿,但是,也都尚还能稳得住,为何任侯打从一开始, 便如此激进,这其中是否有何隐情苦衷?”
    “请任侯解惑!”
    屋中顿时变得针落可闻,任礼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望着焦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危险。
    然而,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任礼也明白,如果不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今天的这场议事就算是黄了。
    心中念头快速转动,任礼怫然不悦,道。
    “焦驸马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椅子上霍然而起,任礼随手拿起摆在旁边的兵部奏疏,在众人眼前用力晃了晃,声音忽然就拔高了起来,道。
    “此次整饬军屯,兵部明摆着就是要打压我等勋贵,刀子都已经亮出来了,难道还指望人家手下留情吗?”
    “驸马爷说激进,那怎么才叫不激进?”
    “放任兵部步步紧逼,举朝廷之力动荡内外,各家府邸被逼无奈的时候,再摇尾乞怜吗?”
    任礼忽然的发怒,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眼瞧着情势不对,朱仪连忙出来劝解,道。
    “任侯切莫动怒,驸马爷只是心中有所疑虑,觉得没有必要在朝堂上闹这么大,毕竟……”
    “毕竟什么?”
    任侯爷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自然不甘心被这么挡下去。
    眼瞧着朱仪站出来当和事佬,任侯爷心中默默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
    “小公爷,这件事情你应当是最清楚的,土木之役后,朝中诸多大臣,借土木之败对我等勋贵武臣诸多打压,步步紧逼,早非一日。”
    “先成国公戎马一生,战死沙场,结果成国公府的爵位,到现在都还没个着落,这不就是步步退让的结果吗?”
    朱仪顿时僵在了当场,拳头也紧紧的攥了起来,脸色都涨得通红。
    在场诸人也一阵讶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任礼发起疯来,真是六亲不认。
    谁不知道,成国公府的爵位,是这位小公爷心里头一道最深的伤疤。
    结果呢,人家明明是好心出来打圆场,结果你任侯爷一张口就往人心里扎刀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想开口劝的,看到朱小公爷的样子,也都明智的没有开口。
    终究,到了最后,还是焦敬站了出来,道。
    “所以,任侯的意思就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到了如今,勋贵武臣,需要在朝堂之上发声,所以才坚持阻止廷议,对吗?”
    “难道不是吗?”
    任礼本也就没想揪着朱仪不放,焦敬既然出言,他便理所当然的转换了对象,望着焦敬道。
    “老夫是战场上下来的,战阵之道,在杀伐果断,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决。”
    “许多时候,战事虽处于劣势,但奋力一搏,未必便没有机会,之所以会输,大多数是因为,将领不够果断,被人逐渐蚕食实力,待被逼入绝境,打算拼死反抗时,早已经为时已晚。”
    “老夫不懂朝局政务,但懂得打仗!”
    “焦驸马问老夫为何如此激进,那老夫便答焦驸马,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等勋贵武臣,不能继续在被人今日进一尺,明日进一寸。”
    “否则,待迫于无奈之时,只怕朝堂之上,我等便已无立足之地!”
    这一番话,任侯爷说的痛心疾首,大义凛然,以致于在场的不少勋臣,都忍不住低头思索起来。
    见此状况,任礼心中稍舒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心神,趁热打铁,道。
    “诸位,无论该如何应对,总该有个章程,各府齐心协力,方能有所成效,若我等都难以一致,各怀心思,到了朝堂之上,便是一盘散沙,徒增笑柄而已!”
    “故而,既然决定要阻止廷议,便请诸位竭力而为,莫要瞻前顾后,廷议之上,自有老夫出面领头,若有斥责怪罪,也是老夫首当其冲,诸位总不会觉得,老夫在拿自家的性命前途开玩笑吧?”
    话音落下,屋中出现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看得出来,这回这位任侯爷,是真的下了狠心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焦敬皱着眉头,他总觉得,任礼的这番表现不正常。
    虽然他给出的解释,勉强能够说得通,但是,焦敬还是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
    可是,从道理上来说,焦敬也不得不承认,任礼说的没错。
    在廷议上发难,压力最大的,实际上是任礼这个领头的,如果说没能成功的话,那么受到责罚最严重的,也会是任礼自己。
    要是真的别有所图的话,任礼没道理会拿自己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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