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张宜年,显然认识,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笑脸相迎:“我道是谁,如此大手笔,原来是张大官人!这艘宝船一来,整个良平县都要震三震了!”
    “不敢当!”虽然对这小小税吏不怎么看得上眼,但张宜年还是笑眯眯的,应道:“良平岛震不震我不知道,但今后南下的宝船只会越来越多,这河道不疏通,码头不扩大,怕是难以承受!”
    税吏闻言,说道:“大官人一言说到点子上了,县府已经打算在南面海港,新建埠头,届时再大的船都能容纳下!”
    “哦?”张宜年立时来了兴趣,感慨道:“这良平县衙门,还是颇有先见之明啊!”
    “这船货物,都是自国内运来,税务之事,我已经交代手下人,会全力配合的!”张宜年对税吏道。
    “多谢张大官人!”税吏感谢道,看着那肉眼可见的庞大货仓以及准备搬卸的场景,不免羡慕道:“吃水如此之深,不知大官人这一回带来了什么货物?”
    张宜年淡淡道:“不过是一些丝绸、铁器,陶瓷、棉布,以及一些青蒿粉……”
    丝绸瓷器之类的,属于大汉对外贸易的主力商品,交易量很大,但因为常见,所以普通。但是这青蒿粉可就不同了,在南洋地区,最常见的疾病就是疟疾,中了招,往往有生命危险。
    而青蒿粉,便是国内新研发出来的一种药,在消暑、截虐上有奇效,自从研究出来之后,便被传为包治百病的神药。
    由于产量不大,属于贵族药物,在国内尚且供不应求,就更别提海外了,在良平岛,绝对是价比黄金,而张宜年竟然能搞到一批青蒿粉。
    可以想见的是,他又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不愧是张大官人……”税吏也是有些见识的,不由感慨道。同时,心中也暗喜,那这船货,又能收取不菲的税钱了。
    第232章 勋贵子弟
    跟在张宜年身边的,还有一名年轻人,长相俊朗,颇有涵养,一举一动,自带一股矜持气度,显然出身不凡。
    这是海陵侯张彦卿的孙儿张朝光,虽是庶出,却也是贵族子弟,从小便享受着良好的教育。
    在海外贸易兴起的二十多年里,大汉的勋贵阶层是无法避及的一个群体,这是自然的,仅靠民间自发主动,哪里能在短短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发展到如今的程度。
    而诸多勋贵之中,很多人的初衷,并不是因为存有开拓进取之心,有些人是为了取悦刘皇帝,有的人干脆就是刘皇帝安排的托,不得不勉强地成为海外拓殖的先锋官,成为引领潮流的弄潮儿。
    不过,随着贸易的蓬勃兴起,随着盘子越来越大,利益越来越多,再矜持的人与家族都难免动心了。只要有利可图,就绝不会缺簇拥着,眼红之下,大量的勋贵、官僚也纷纷下场入局,投身进海外拓殖的利益浪潮之中。
    作为海军中的一座山头,张彦卿家族自然不会落于人后,也是最早参与进入的勋贵之一,下场时间早,拥有权力便利也多,赚取的利益自然更大。
    当然,为了吃相好看,又或者是为了避免非议,早期的时候,大多通过扶持一些商贾抑或家仆,充当台面上的人偶,虽然具体的情况,对上层人士而言,从来都是透明的,只是不知具体细节罢了。
    到后面,刘皇帝的态度越来越清晰,朝廷除了在税收上要求较高之外,并没有任何限制,这也就自上而下地激发了参与者的热情,增强了大伙的胆量。
    并且,眼见利益越来越大,一些勋贵也开始派遣家族顶梁,亲自参与其中,接手生意。不论是张宜年,还是年轻的张朝光,都是如此。
    张朝光乃是张家的长房次孙,庶出,基本没有爵位的继承权,家产也分不到太多,自然要另谋出路。当然,如果仅仅是当个膏粱子弟,醉生梦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是,大汉帝国仍处于一个上升态势,整体风气也是积极向上的,尤其是这些贵族子弟,教育优良,见识更广,自然更愿意闯荡拼搏一番。
    不论是当初的安东大开发,还是下南洋,那么多庶出或旁系子弟,踊跃参与,也因如此。倘若仅仅是因为刘皇帝的驱使,没有自身的动力,也难以形成规模。
    与同族的一些兄弟,一心仕途,想要当官任将不同,张朝光自认读书一般,进士是难考中的,治学更没耐心,武艺更是稀疏,行医也没有那个天赋,种地又太平庸,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经商发财。
    对于张氏这样的家族,需要有人当官为将,那是为了掌权,同样的,也需要有人经商种地,为了财。而张朝光选择了后者,张氏家族中,搞得最红火的,莫过于张宜年了,此番,趁着他亲自监督海丰号初跑南洋航线,也跟着过来,想要观摩学习一番。
    作为贵族子弟,张朝光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过此时,观察着河口港内的情景,也不免露出好奇的神色。
    连绵的码头,成片的货场,大大小小各具特色的船只,当然,还有形形色色带有异域风情的人,头扎白斤的大食人,顶包头巾的天竺人,深眼高鼻、白面黄发的西夷、还有更过奇装异服的蛮邦商人,甚至有一些浑身黝黑的“野人”……
    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衣衫褴褛的土著苦力,形形色色,是在让张朝光大开眼界。在大汉,不是没见识过外夷,但如此丰富,如此集中,还得在良平岛这样的东西交流要冲。
    “二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小小的良平岛,竟如此繁荣,这帆樯如织,人流如潮,甚至不下于金陵啊!”一边走一边观察,张朝光忍不住冲张宜年感慨道。
    闻言,张宜年笑了笑,说道:“金陵是江宁首邑,江宁又是江南首府,岂是区区良平岛所能比的。你看此地,方圆不过十里,居高临下,一览无遗。然而,要是论起商船来,江宁真未必能比得过此地。
    此地位置要害,处在海峡要害,东西方商船想要通过,必由此地,不论是南下北返的汉船,还是东来西往的西商,都汇聚此地,可想而知其数目之巨了。
    时下方七月,还不明显,等过一两月,你便能看到更多的商船到来,届时才是万商汇聚,幡樯如林。
    目前这河口港尚有不少空位,过段时间,就全部停满了!”
    听张宜年的叙说,张朝光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一些画面了,不禁感慨道:“只道海外穷僻,遍地都是不开化的蛮夷,未曾想也有如此繁盛之地,兴旺之景!”
    听其感慨,张宜年呵呵一笑,解释道:“这海外若是穷困,何来那么多人踊跃南下。只不过,在我们汉人南下之前,也确实是一片荒芜之地。即便眼下,这万千岛屿,广阔土地,也只是垦殖了极小一部分,建立了一些据点。
    这些南洋蛮夷,坐拥宝山而不知善加利用,那只有靠我们来帮他们了。这些年,那海量输入国内的财富,也都是我们汉人商民,辛勤耕耘所得,是付出了汗水、鲜血乃至性命的。
    就拿这良平岛来说,哪怕是在一年多以前,也没有如今的气象。眼下看着已然够乱了,但在三佛齐手中的时候,则更加不堪。
    这些蛮夷,目光短浅,虽然知道借助这条沟通东西的黄金水道谋利,却也只知晓拦路收税,却不想着善加开发这里的天然良港,上天所赐,都喂到嘴边了,也不知有效利用。
    管理就更不需多说了,若不是大汉前来播撒恩泽,岂有今日之盛景……”
    “二伯说得是!”听张宜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张朝光显然十分认可,带有大汉贵族固有的傲慢,轻笑道:“可惜,这三佛齐国不识好歹,竟敢违逆大汉,还敢掀起刀兵!”
    张朝光这话,充分表现了,他屁股位置摆得及正。张宜年也不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妥,应道:“打一场,不就听话了!不得不说,郭良平在此事上,办得不错,极具我大汉风采,不堕国威……”
    “良平岛,这名字,听着总觉有些扎耳!”张朝光嘴角微撇,说道。
    张宜年伸手朝东南西三个方向划了一圈,笑道:“你若是感兴趣,大可寻一岛占了,取个朝光岛的名字……”
    闻言,张朝光摇头道:“我可不求这虚名!何况,这蛮荒之地,取来给谁听,能传到大汉吗?还是郭良平脸皮够厚……”
    听张朝光这么说,张宜年表情却严肃起来,说道:“不是我为好为人师,但还是得提醒你,郭良平不论如何,辈分比你长,不仅是南洋海军统帅,更是陛下钦点的功伯,容不得尔等小子蔑视!
    你可不要被国内一些酸言谬语给蛊惑了,在这里,要是真得罪了郭良平,丢掉性命都无处伸冤!”
    见张宜年突然变脸,维护起郭良平了,张朝光有些惊讶,但见他表情认真,不似玩笑,这才郑重起来,拱手道:“二伯教诲,侄儿牢记!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若是郭伯当面,可不敢放肆!”
    闻言,张宜年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他可不想这从国内来的主家子弟,因为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得罪了郭良平。
    郭良平在这些年,在南洋干成了那么多事,岂能是善人。别看眼前的良平岛繁荣热闹,但在那海峡之中,不知埋了多少三佛齐人的尸体……
    “你们呀,久在国内,未临其境,只是道听途说,终究小觑郭良平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宜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深沉的感慨。
    第233章 关系经营
    良平岛自汉人接手之后,多了几分秩序,但整体依旧显得凌乱,处于一种野蛮发展的态势。与码头、货栈一般,岛上的聚居区也都是沿着永济河分布展开,难免混乱,建筑参差不齐,人员龙蛇混杂。
    不过,越往里,则越秩序井然。自留绍平就任之后,便在岛上划出了一片区域,专供汉人商民落脚居住,其余杂夷禁止入内,时时差役巡逻,治安自然良好,也引得一大批南洋汉商扎堆。
    一年多的时间,便有大量汉家建筑拔地而起,亭台楼阁,园林水榭,都开始出现在这海外领地。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来自国内的建筑行家,乃至泥瓦、木工匠人,都格外吃香。普通劳力自然不缺,但比起国内,这些专业人才,在海外还是十分缺乏的。
    张宜年在良平岛,自然也有一栋宅院,占地不算大,只有十来亩。虽然经常跑南洋,也看重良平岛优越的地理位置,但也只是将之当作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罢了,像张宜年这样的人,根子永远在大陆,在海外赚取了再多的财富,也还是往国内输送。
    在良平岛,自然不会有多少用心了。永济河边新建的张宅,房屋不过三十余间,空间倒也十足,崭新一片,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方才落成,而这还是张宜年第一次看到成果。
    在仆人的引导下,伯侄一行,入府休息安置。入夜,海风不懈地吹拂着,带来阵阵凉意,书房之内,闪动着灯火,灯光稍显朦胧。
    张宜年坐在一张楠木书案后,翻阅着这半年多以来的账目往来,几名下属恭恭敬敬地候着,等待询问。张宜年在南洋,还是置有一些产业,主营是贸易,但在周边岛屿,也开辟了一些种植园,几座矿山,良平岛上也有货栈,经营的范围也广。
    不过,此时张宜年的注意力,显然不全在这些账目上,看起来也有些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儿,注意到一事,问道:“这个承勋书院的捐资是怎么回事?”
    闻问,其中一名管事赶忙答道:“两个月前,留县长召集各大商家,讨论修建一座书院,用以教化当地汉家子弟,需要各家出资。这是以雍王殿下的名义,进行修建,因而各家颇为踊跃,小的们商量过后,便擅作主张,捐了五百贯……”
    说这话时,管事有些忐忑。而张宜年听了,自然不会恼怒,露出点笑容:“你们做得很好,这种惠民善举,自当踊跃。只是,捐得少了,才五百贯。”
    管事赶忙道:“据说县衙总共募得五千余贯钱,莫说一座书院,就是十座也能建成……”
    闻言,张宜年嘴角勾了勾,重点可不在此,关键在于书院的名字叫“承勋书院”,这替雍王殿下扬名树德的事情,再多些又何足惜?
    “雍王殿下现在何处?”张宜年问道。
    “殿下自巡视南洋诸国之后,便一直待在良平岛,居清水阁内!前不久,三佛齐王曾亲自登岛拜访……”
    清水阁,是良平县收到雍王刘承勋代天南巡消息后,迅速调集人物力,新建的一处宾馆,专门负责接待,作为刘承勋的下榻之处。
    为了修建清水阁,郭良平还专门抽调了五百兵士帮忙,时间不足,仅靠当地土著,效率太低,想要尽善尽美,就更难了,而要求效率,再没有能比得上军队的了,即便是修房子。
    “准备一些礼物,明日我要去拜访雍王殿下,希望能见到王驾吧……”张宜年说道。
    语气中,多少带有些不自信,他张宜年出身勋贵家族,在外人面前是人上人,但在雍王面前,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若是在国内,别说拜见了,靠近都不大可能,地位差距太大,但是在这小小的良平岛,难得的机会,总要去尝试一二。事实上,张宜年此番亲自南下,除了跑海丰号之外,也是为刘承勋,若是能同雍王搭上关系,那好处自不用说,也有益于张氏家族,在国内或许显眼,但在海外可就方便得多了。
    管事立刻禀道:“上月,阇婆国那边送来了一批玳瑁、玛瑙、珍珠,还有一棵血红色珊瑚树,颇为珍奇,或可献与殿下!东面的勃泥国,也送来了一批上等龙脑香……”
    “哦?等会儿取出来,我先看看!”张宜年来了些兴趣,说道。送给雍王的礼物,必须要郑重些,他可要亲自盯着,以免闹出什么笑话,怠误了。
    “还有,伯府上,也送上一份,略尽心意。”张宜年又吩咐着,顿顿,补充道:“给县衙也准备一份,那留绍平,我也该去拜访一二!此前交情不深,没曾想竟然被郭良平看上了,由商入仕,大概也只有在这海外才有可能了……”
    “是!”
    “这留绍平,倒也是个人物,修建承勋书院,好主意啊!看良平岛如今的情况与发展趋势,也许用不了多久,他这个县长,就要变为县令了。”张宜年又忍不住感慨道,有些羡慕留绍平的好运。
    大汉县制,万人以上称令,以下称长,级别待遇上,有些差距。这些年,全国各地,充斥着大小知县,这些都是朝廷为了加强对地方控制影响,以朝官知县,但同样的,仍旧有一大批,由基层提拔的官僚,在任命形式上有所不同,还是以县令、县长称之,但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初设置良平县时,朝廷那边稍显敷衍,毕竟离大陆都有数千里之遥,地方又那么不起眼,即便刘皇帝都开了口,朝廷也难以提高重视。否则,也不会成就留绍平的县长之位。
    甚至于,定级县长,都没有经过细致的讨论调查,吏部那边只是习惯性地认为,那海外蛮荒之地,人烟稀少,随意决定,上面也没有在意,要仔细论证什么的,至于郭良平,能得到朝廷的许可就已经足够了,也不会有更高要求。当然,人口方面,土著外夷,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外。
    但是,远在东京的吏部官僚们,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良平岛常住汉人的数量便倍增,都是从南洋诸岛冒出来的。
    汉人的足迹开始遍布南洋诸岛,但时至如今,也只有在良平岛,形成了完善的、成规模的大型聚居区。在这样的条件下,行政级别升格提级,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要有人肯说话。而这种事,对雍王刘承勋而言,或许真就是一句话的事,都不用刻意,只需随口提一下即可。
    在主仆商量之时,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很快,张朝光的声音传来:“二伯!”
    “进来吧!”闻声,张宜年回道。
    人影一闪,换了身衣裳的张朝光走了进来,注意到屋内的情形,拱手一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否打扰到二伯了,小侄稍后再来?”
    “不必了!坐!”张宜年手一伸,然后冲几名管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把东西准备好!”
    “是!小的们告退!”
    看着张宜年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风采,张朝光心中暗自艳羡,有些气度,是需要丰富的阅历与经验才能表现出来,而这些,正是张朝光所欠缺的。
    第234章 生财之道
    “这一路海浪里来,舟船颠簸,我都不胜疲惫,困顿不已,怎么不休息休息,莫非难以适应这里的床榻?”张宜年语气温和地说道,对张朝光这个宗家子弟,他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没有多少浮躁,对他也足够尊重。
    “多谢二伯关怀!”张朝光笑道:“侄儿年轻,这点风浪不值一提,何况也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府中的软榻也十分舒适。只是,侄儿心血来潮,念头不断,难以入眠,想耽误二伯片刻时间以求解惑!”
    “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你爹把你交给我,自然要好生照顾!”张宜年应道,朝外拍了拍手:“来人,上点酒,再备些菜!”
    并没有等多久,有两名侍女已然端着酒水与酒器入内侍候,伯侄俩换个位置,对面而坐,张宜年道:“尝一尝这当地的椰子酒,解解乏,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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