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使不得!……太子日后乃是国君,如此有违君臣之道。”
    “然此番逃难而来到鲁国,能得太子赏识,叔孙大夫相邀,已是荣幸,岂敢再受此大礼。”
    此时,李然的脸色显得十分诚恳。想当初在洛邑,他未能襄助太子晋,而今在曲阜,他不能允许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周王室太子晋身上的悲剧,绝对不能在鲁国太子野的身上重演!
    ……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太子野都没有再来叔孙家,这种时候要的就是安静。
    静静的等待,等待晋国给予季氏当头一棒。
    叔孙豹对于鲁宫与楚宫的安排也已算得尽心尽力,他虽掌握一军,但却不能调入曲阜,更不能调入鲁宫与楚宫,所以他只能私下找些信得过的侍卫头领,让他们务必要谨慎防范。
    另外一方面,叔孙豹对于李然的安危也是极为关切。
    “想那季氏若要对太子不利,必定也会先拿子明开刀。因此,子明的安危,老夫也是十分挂心。”
    说来也是,想那太子野无论怎么说也是个太子,季氏就算是要找他的麻烦,那也好歹是要有个由头的。
    而李然在集会上的一番大得太子认可,太子也曾两次前来此处与李然面谈,季氏又会如何不知?况且李然如今不过一届普通国人,死了也没人知道。所以季氏一旦对太子野动手,那李然必定是首当其冲。
    “那……”
    李然一听这话,顿时就愣了,心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出出主意的人,季氏应当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在周王室,齐国的王后不也是这般赶尽杀绝的吗?这季氏一家子可也不见得能比周王室的王后好到哪去。
    “子明放心,老夫已安排下去,子明之安危,自明日起便会有专人照料。”
    话说叔孙氏他虽是握有一军,但想从自己的封邑调配军人来保障李然的生命安全显然不现实。
    可如果不是军人,那叔孙豹说的“专人”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的,就是死侍。
    ……
    翌日,李然的院子。
    一群身着墨黑长衣,手持青铜剑的武士已是并肩而立,又见叔孙豹双手往后一摆,正声言道:
    “这位便是我叔孙府上的贵客,李然,李子明。”
    “今日你们谁若能胜出,便有资格能随侍于他,听明白了吗?”
    原来这竟是一场武试。
    其实,这在当时也并不奇怪,由于各国诸侯卿大夫需要相互掣肘,相互制约,为防止自家突然发生变故,因此豢养些这种武士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风尚。
    毕竟许多他们明面上不好办的事,就让这些武士私底下去给他们办了。而武士也就讨个生活,可谓是各取所需。
    李然心道这叔孙豹脑子还真不错,他的这种做法要是再推迟个数百上千年,那可就成了武举了啊。
    于是一场春秋时代的武试,就这样在李然面前拉开了帷幕。
    而让李然诧异的是,这帮人的武艺还真是了得。
    虽然他们不能飞檐走壁,也不一定为人耿直不曲,一身正气,但他们手上的技艺却十分的娴熟,即便是十多个人的大混战,也都各自将各自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最终,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脱颖而出,战至了最后。
    此人长相极其威猛,国字脸上一双鹰眼锐利无比,身着墨黑长衣,腰间束着一条犀带,一看便是非凡人物。
    叔孙豹也很是满意,微微点头后与他言道:
    “嗯,乐安孙骤,日后你便是这位李子明的随侍了。给老夫记住,你死了,他,也不能被人伤及一根毫毛!”
    这样的命令在李然眼里可谓是“毫无人性”,可孙骤却想也不想的直接垂头抱拳答应了。
    “是,吾孙骤,侍奉主公!”
    但见孙骤一个跪拜,直接往李然身前扑了下去。
    “快快请起!”
    李然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别人给自己下跪,当即有些惶恐,可谁知他这话说完,孙骤却是半点反应也无。
    他不由朝叔孙豹看去,只见叔孙豹笑着道:
    “子明,此人今后便是你的死士,‘请’这个字,日后切莫再用了。”
    李然霎时明白了,说白了孙骤就是一个奴隶,只不过是让他能享受到门客的待遇,但本质上仍旧是属于可以任意买卖的物品。
    所以李然让他“请起”,这岂非是对他奴隶身份的一种否认?他自然是不敢起身了。
    李然闻声恍然,当即冷冷道:
    “起。”
    话音落下,孙骤这才起身,恭敬立于李然身后。
    见状,李然又不由朝着叔孙豹感激道:
    “多谢叔孙大夫,有此护卫,子明怕是往后想死也难了。”
    刚才他已经充分见识过了孙骤的武艺的,心中便当即也有了一丝底气。
    “孙骤……此名深好,骤如雷电,迅猛如风……”
    “咦?乐安孙骤?……那你莫不是来自于齐国的乐安?倘是如此,那你与孙武是有何干系吗?”
    李然忽的想到此处,当即也就随口一问。却不曾想,此问令孙骤好不惊讶:
    “孙武正是属下侄子,主公真乃神人也,足不出户便有如此未卜先知的神通!属下佩服!”
    李然此时亦是被惊到了下巴。
    孙武,兵道之鼻祖!兵家至圣!这是即便未来也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而孙骤居然就是他的叔叔!这一下,李然顿时感觉自己似是捡到宝了。
    “真是古人诚不欺我也,这年头当真遍地都是宝啊!”
    这都能遇得到?
    孙武的叔叔在给我李然当侍卫,你敢信?
    有了这层关系,日后我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孙武打好关系?那样的话,纵横列国,驰骋沙场,扫荡六合,一统天下……
    “主公?”
    这时,孙骤不解的问声突然打断了李然的白日梦。
    李然当即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整了整仪容,匆忙解释道:
    “哦……孙武神童之名,我在洛邑时便有所听闻,乐安孙氏乃于几年前所封的,我见你既是乐安孙氏,那便想着或与神童孙武是有些关系。”
    此处他将“神通”讲成了“神童”,其实孙武究竟是不是神童他并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孙武日后就是个有神通的人物,这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
    第十四章 季氏输了第一阵
    鲁襄公三十一年夏,在晋国与鲁国的官道上,一匹匹飞奔的快马带着一卷卷决定鲁国命运的书简在那激荡着烟尘。
    就在季氏等着赐予他们祭天器鼎,做着代太子祭天的白日梦时,一通书简被送到了季氏家中。
    “晋侯震怒,责季氏跋扈无道,必取其祸!”
    季氏这回脸丢大了啊!丢到晋国去了都。
    所谓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季孙宿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晋国求取祭器的举动会引起晋侯如此大怒。
    坊间一直传言,如今的晋侯颇为荒淫,早已多年不问政事。晋国内部不早已被六卿所掌控了吗?为什么偏偏这件事让晋侯给撞上了?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随着晋国震怒,原本在鲁国朝堂之上与季氏交好的卿大夫,也随即全体哑火,甚至有些直接倒戈,大肆谴责季氏僭越君权的行为。
    鲁国朝野自然也是震惊异常,再加上叔孙豹暗中吆喝,整个鲁国除了孟氏外,几乎所有人都对季氏骂声不断。
    饶是季氏权势滔天,也挡不住这四面楚歌般的舆论攻势,一时间直叫季氏灰头土脸,好生狼狈。
    原本还自鸣得意的季孙宿一下子犹如吃了一击闷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过两天,鲁宫方面又传出了消息:
    “季孙大夫偶得了急症,代君祭天一事暂缓。待来日,且放在太子即位仪式后,由太子亲自祭天,以示礼乐君威。”
    闻得宫内来人传信,叔孙豹高兴得是一阵跺脚。
    “呵呵,季孙宿那老匹夫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候马失前蹄,季氏这下在鲁国的声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叔孙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这心里别提多高兴,说话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似不一样了,目光昂扬,气势雄壮,虎背熊腰,端的威武霸气。
    太子野自然也甚是高兴:
    “此事多亏了子明出谋划策,才为我等换来今日之喜局!多谢子明!”
    话音刚落,太子野便要朝着李然顿首而礼。
    李然自是不能接受的,毕竟人家是太子,身份证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要是受了他一拜,日后指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呢。
    “太子这话就见外了,然受太子与叔孙大夫礼重,自当效力。”
    将太子野扶起来后,三人这才进入正厅坐下。
    李然计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都源于他对周礼制度以及晋国的了解。而此一番挫败季氏的阴谋,很大程度上也说明了李然的能力。太子野与叔孙豹对李然的态度自然更加敬重。
    在这个礼乐即将崩坏的时代,但凡大才,在无论诸侯还是卿大夫面前,那都是人们竭力争取的对向,特别是向李然这种谋略家,一人可敌一军,更是深得当权者器重。
    谋略家,历来都是权家必争之资。
    “待野即位之后,定要将子明兄奉上我鲁国大夫之职,日后也好让子明兄能够走至台前,光耀门庭,不再受那周王室的牵绊。”
    太子野说着话,脸上兴奋与眼睛里的试探之意缓缓流露,虽极为微弱,但却不一定能逃过李然的眼神捕捉。
    李然想了想,却皱眉摇头道:
    “不可。”
    其余两人皆是一愣,忙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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